她本意其实以为芷栖和江祁不对付,带着她看热闹来着,谁知道芷栖一上来就喊什么叫老师?
“切,毛病,我们不跟你们女的计较。”李然显然是怂了,佯装不屑的哼了声,对着旁边的陈流方说:“方哥,咱走吧。”
陈流方沉默着跟着李然走了,却在路过芷栖的时候,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好几眼。
然后他就看到背影纤细的姑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反而是径直跑向了不远处江祁那里,独属于女孩家柔软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过来:“你怎么又打架啊?”
陈流方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站在原地回头看——
芷栖快步跑到江祁旁边,女孩子比男生矮了大半个头,玲珑娇小。
她看着男生苍白的脸上痕迹斑驳,唇角甚至隐隐青肿的沾着一丝血迹,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女孩抬起手,动作再自然不过的帮江祁擦掉了唇角的血迹。
“最烦你打架了。”芷栖嘟囔,拉起江祁的手又看了看他伤痕明显的指关节,干脆的说:“走,去买药。”
反正是体育课,可以偷偷跑出校门。
江祁眼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全程都很乖的任由她摆弄,一语不发。
两个人这浑然天成的熟稔,让旁边围观的唐娇和李然都看呆了,而陈流方的神色越来越阴沉,冷漠。
最后,他忍不住走到芷栖面前挡住她的路,而后在女孩错愕的眼神中指着旁边的江祁,一字一句的问:“你知道他就是个疯子么?”
他这句突兀的话,足以让整个气氛诡异的沉寂下来。
芷栖秀气的眉头紧蹙,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芷栖,你看不懂这家伙多装逼么?”大抵高中男生,讨厌的都是比自己更装逼的人,陈流方看江祁不顺眼很长时间了,此刻看到芷栖护着他更是气笑了,几乎口不择言——
“一天天死妈脸,不跟班级里所有人说话,拽的二五八万好像谁欠他钱似的?芷栖,你离他远点。”
而芷栖听完,也忍不住气笑了。
“陈流方,你管我干嘛呀?”只可惜女孩不会说重话,在拉着江祁离开之前只给了他一颗软钉子:“请管好自己吧,不要对别人评头论足。”
江祁从小就又冷又怪,但那又怎么了?
自己又不讨厌他的怪,难道这个世界上有规定人生来就要笑,就要合群么?
芷栖越想越生气,在走去后墙的一路,巴掌脸都气鼓成了包子脸。
江祁看着她,就忍不住笑,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蕴着温柔的海。
“笑什么笑呀?”芷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见到他还在笑就忍不住停下脚步,侧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他那么说你,你不生气么?”
江祁摇了摇头,模样有些木讷的乖。
其实芷栖不知道,江祁是真的不在乎陈流方怎么说——这么多年,他早就养成了把周围人嘴里那些屁话当做耳旁风的本领了。
其他人对于一个人的评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今天不是陈流方主动过来挑衅,动手,江祁根本就懒得反击。
大多数时候,他根本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旁人的。
可小姑娘并没有江祁这种‘阅尽千帆’后淡定的心态,她每次看到江祁被侮辱,都有种气炸了的感觉。
“你怎么能不生气呢?”芷栖小手不自觉的握成拳:“你才不是什么疯子,装…装那什么,陈流方就是胡说八道……”
说到最后,女孩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好像感同身受的委屈似的。
芷栖现在的心态就是,她可以冷落江祁,但看不得别人欺负江祁,她还是会心疼的要命。
可对于江祁来说,重点却在于……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浅色宝石,充满期翼的看着芷栖:“你肯跟我说话了么?”
只要芷栖肯跟他说话,让他和陈流方打十次架都行。
……
芷栖有些无语,也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面面相觑了半晌,小姑娘看着他嘴角破碎的痕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可笑着笑着,肩膀就有些微抖。
江祁本来是陪着女孩一起笑的,可看到她垂下脑袋,笑意立刻僵在了唇边。
“栖栖。”少年不自觉的伸手,却在指尖触及到女孩瘦削的肩膀之前又克制的缩了回去,他冷冽的声线有些慌张:“你怎么了?”
“我讨厌你。”芷栖吸了吸鼻子,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星星点点。
可女孩显然不想被他看出来自己哭过,于是倔强的别过头去嘟囔:“我跟你说话,跟你说话行了吧……烦人。”
最后还是没忍住服了软,十足十的娇憨模样。
芷栖白皙的耳廓有些微红,咬着唇不看他。
但江祁在听到‘我跟你说话’这几个字后就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忍不住痴痴的看着芷栖,倒也不是笑,就是目光深邃。
好像……他眼里只有自己似的。
芷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佯装嗔怒的瞪他:“看我干嘛?”
少年从来不会说夸张撩人的话,只是很诚实的说:“好看。”
可他真挚的眼神让芷栖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江祁这性子真的和三年前一样直白诚实,一直都没有变过。
也许既然他们‘和好’了,就不应该继续扭捏了。
其实,她早就想和他和好如初了。
于是就和三年前一样,芷栖挽起江祁的胳膊,把他拉到后操场角落里的后墙边上——三中的学生偶尔想要逃课,都是从这里溜走的。
“你先翻出去。”芷栖其实还是个从来没有逃课过的乖宝宝,第一次干,有些惴惴不安的‘出谋划策’,试探着问江祁:“然后接着我?”
这墙在里侧被经常逃课的学生弄了几个砖头垫着可以爬上去,但是要跳到外面没有接着的人……芷栖觉得自己会怕。
然而逃课这事儿,江祁干的就多了。
他扫了一眼那个砖头的高度,就觉得凭着芷栖的身高大概爬上去很费劲,于是半跪着身子在她面前:“你踩着我肩膀先上去。”
随后让芷栖在墙檐上待着,他再上去,先跳下去在下面接着她就可以了。
只是江祁‘计划’的虽好,实施起来却有些麻烦——那就是芷栖觉得自己无法踩着他的肩膀。
“这……不好吧?”芷栖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犹豫的说:“会弄脏你衣服的。”
“没事。”江祁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本来就脏了。”
。
倒也是,刚刚他和陈流方在操场上打起来的时候,白校服就快变成黑的了。
想着在犹豫下去体育课就快过去了,芷栖抿了抿唇,还是小心翼翼的踩上了男孩的肩膀。
她体重很轻,倒是不怕弄疼江祁,就是总感觉这样的动作有点怪异。
芷栖在感觉到江祁握住自己的两只手半直起身子时,耳根都不由得有些发热,她磕磕绊绊的攀住墙檐爬了上去,而后乖巧的坐在那里等他。
其实他们在小学的时候经常拉手,但是现在似乎就有些怪异了。
少年的手比三年前大了许多,可以完全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唯一不变的就是上面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疤痕,似乎又多了几道。
芷栖正不着边际的想着,耳边就刮过一阵微风,侧头看去,少年已经坐到了她的旁边。
□□这种事情对于江祁来说似乎是轻而易举,动作干脆利落。
迎着午后热烈的阳光,少年线条精致的半张侧脸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雕塑一样的凌厉美感。
芷栖心口莫名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移开了眼睛。
可无论移到那里,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忍不住想要追随他。
尤其是在江祁跳下墙头,站在下面对她伸出手来的模样,少年声音淡淡的,却很让人安心:“下来吧,我接着你。”
我,接着你。
该死的让人心动的四个字,小姑娘那时候并不知道心口怦怦乱跳的感觉就是‘心动’感,芷栖只觉得可以信任江祁。
于是她跳了下去,娇小的身子飞鸟一样的扑在了少年还并不算那么结实的怀抱里。
这是他们有第一次堪称‘拥抱’的亲密举动。
芷栖柔软的发丝擦过江祁下巴的时候,男生莫名有些局促的后退了两步,非常谨慎又克制的放开了女孩的腰身。
一触即放,他只有在‘保护’她的时候才敢碰触她。
莫名的,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然而脚步却是一致的,学校后身的那家药店。
芷栖让江祁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自己进去买了消毒水,创口贴和棉签,出来后帮着他清理伤口。
——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实际上之前芷栖干过好几次这件事。
“疼不疼?”芷栖用蘸了消毒水的棉签点在江祁唇角的伤口,结果他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像感同身受似的。
江祁摇了摇头,望着芷栖近在咫尺的常常睫毛,视线有些出神。
其实,他知道芷栖是个怕疼的姑娘,以前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打针,她都会怕的躲在最后一个。
所以女孩才会对别人的疼感同身受,生怕他也疼。
可实际上他早就习惯了,似乎痛觉神经都有些麻木了。
江祁垂眸,发现自己感觉不到消毒水的刺痛感。呵,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唔,好啦。”芷栖清理完伤口后把创口贴粘在了江祁的嘴角,遮住那道刺眼的破口,颇有成就感的‘欣赏’了一会儿,才严肃道:“不许沾水,不能打架。”
江祁乖乖的‘嗯’了声。
少年唇角粘着创口贴的模样莫名痞气,黑色碎发下一双眼睛也是又冷又野,偏偏在她面前乖的要命,反差感十足下竟然有一股‘纯稚’感。
芷栖看了几眼,别过头去整理着放在膝头的药,动作反复的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两个学生安安静静的坐着,沐浴在阳光下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江祁。”好一会儿,女孩才低低的开了口,柔和的声线里是一直以来藏着的不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去八中?”
这其实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芷栖早就想问了。
而她问完,清晰的看到江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缩成了拳。
“对不起。”江祁又道了一次歉,轻声说:“小学毕业后,我户口转移到我叔叔那边去了,所以……分到了岛田那边的中学。”
岛田区,和林澜市区距离很远很远,几乎堪称偏僻的郊区。是早晨卖菜贩子收菜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芷栖,把小姑娘救出来的地方。
芷栖愣了愣,喃喃的问:“你怎么会把户口转到岛田区?能告诉我么?”
当然能,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瞒着小姑娘的。江祁深吸一口气,他侧过头,眼睛直视着女孩:“是我自己想转过去的。”
他想离开郴空胡同,离的越远越好。
第16章 触界 江祁一直有看微博私信?这也太太……
*他的命运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惶惶不可终日。
郴空胡同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逼仄肮脏的棚户区里, 充斥着豺狼虎豹。
那里不光是有一条芷栖踩到的臭水沟,而是整片地界儿……几乎都没什么好地方。
但如果仅仅是外在也好了,可偏偏最最危险的存在就是他的父亲, 江权。
自从芷栖来过这个胡同以后, 江祁就觉得这地方没法呆了。
他不能住在这里,也不能让芷栖再来找他。男孩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苍白的额头上冷汗斑驳, 他费力的低下头从床下找出一卷绷带缠在自己伤口上。
煞白的脸上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显然是痛极了。
江祁闭眼缓过这一阵钻心的疼, 才起身慢吞吞的离开了这已经暗沉下来的低矮平房。
他身上疼的举步维艰,死死咬着牙忍着愣是走了出去。
——而后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岛田区叔叔江势那里。
江势傍晚才收了菜摊回家, 在门口就看到蜷缩在楼梯角落里的男孩,男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其实江祁主动示弱过来找他的场景不常见, 但少年灰色的短袖肩膀处渗血的模样却很‘稀松平常’。江势皱眉,走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的问:“你爸又打你了?”
江祁抿唇,没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只是在僵持半晌后,声音低低的问:“叔,我户口还能转到你名下么?”
江势愣了下,语气里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惊喜:“你说真的?”
男孩嗓子有些哑,沉闷的‘嗯’了一声。
江势这才让他进了门,婶婶关月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她用围着的围裙擦着手, 见到江祁就是一怔,随后看到男孩肩头上的红痕才回过了神。
“啧,造孽。”关月啐了一声, 把江祁拉过去撕开他的衣服——少年肩头上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着,正不住的渗血,一股子腥味儿冲上鼻子,弄的关月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可他们干惯了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江祁肩上这道伤口是被人用镰刀刮的。
而从颈上向下望去,男孩白皙骨感的上半身密密麻麻的都是疤痕,烫伤,刀伤……数不胜数,旧的未去,新的又来,从而层层叠叠的布满了半个身子。
江势和关月都知道,这是江权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