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挟一个人,必定是有把柄在对方手上。颜查散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小龙女固然觉得颜查散读书读得有点傻,不甚精明, 但正因如此, 她也实在想不出这个迂腐书生能够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以至于他不顾绣红的冤情,还要用自己一条无辜性命去填。
“颜查散为人光明磊落, 大约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对银钱并不看重, 肯定也不是为了财,且认了杀人罪是要偿命的。人死了,财就没用了。”白玉堂揣测道,“莫非是为了保护什么人?”
“他知道凶手,所以在保护凶手?”小龙女惊讶道, “我检查过绣红的尸体,绣红是被人掐死的, 且那只手很大,应该是成年男性。雨墨尚未成年,力气不够,手不够大, 且没有杀人的理由。绣红是柳金蝉的丫鬟, 本为金蝉差遣, 忠心耿耿, 金蝉又是女子同样没有杀人理由, 不吻合凶手特征。”
“颜查散总不会为柳员外顶罪吧?”白玉堂面色有些难看, 小雨墨可是说柳员外对颜查散态度并不好。
“柳员外是他的姑父不假,但对颜查散素来是不假辞色,且多年没有往来。如今才见面,应该不至于让颜查散不管家中老母去为柳员外顶罪。”小龙女忽然道,“凶手莫非是颜查散的情人?”
白玉堂正要喝水,听到最后一句,喷了满桌!
“你说过凶手应该是成年男性!”白玉堂震惊道。
“那有什么奇怪吗?”小龙女满是无辜道。
“当然奇怪了!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
“小堂,你好歹也是十几年老江湖了,不要这么没见识好不好!”小龙女摇了摇头,小狐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白玉堂见不得小龙女说什么,小狐都要附和:“小狐,你点头那么快,难道还见过不成?”
“大人比我们见识多,大人说有男人和男人相恋,那就肯定有。”小狐理直气壮道,“且白公子你教我读书,史书上不也有分桃断袖的故事吗?”
白玉堂无言以对!
“在遇到小白之前,我曾经断过一桩官司。有个叫何子萧的书生迷恋了一个叫黄九郎的狐妖。本来么,书生与狐妖的爱恨情仇从来都不少,不过这个黄九郎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男狐狸精了。何子萧各种歪缠黄九郎与他欢好,把自己搞死了。”
白玉堂:……真会玩!
“黄九郎与他胡混了一阵子,倒是动了几分真情。见何子萧阳寿未尽,便趁着阴差发现之前,帮助何子萧借尸还魂,还用新身份当了官。何子萧活了后,有动了淫心,黄九郎担心何子萧重蹈覆辙,设计自己的表妹黄三娘嫁给了何子萧。”
“黄九郎的表妹好可怜!”小狐叹道,“大人,后来他们如何了?”
白玉堂:不!黄三娘是可怜,但我觉得世上没有比你更可怜的狐妖了!小狐对自己的遭遇就没有一点自觉么?
“哦,被何子萧霸占身份的人与上司有些仇怨,恰好黄三娘知道何子萧和黄九郎苟合,黄九郎设计她的事情,便蛊惑何子萧将黄九郎献给了酷爱男色上司。想来也是那人该死,见了黄九郎便神魂颠倒,连妻妾都抛弃了。最后被黄九郎睡死,霸占了财产!”
小龙女兴致勃勃道:“我知晓此案是因为被何子萧霸占身份的被害者和黄九郎睡死的那个上司到阴间告状,因涉及狐妖,阎罗王便委托我去处置。”
“那后来呢?”
“借尸还魂这等邪术自然是不允许的,何子萧拘魂往酆都城,黄九郎处死,投了畜生道。至于黄三娘本是受害者,献策黄九郎去侍奉那上司也是为了报复黄九郎,便令她用黄九郎霸占的那些钱财安顿受害者家眷,让她回山修行了。”
小狐忽然看向了白玉堂,目光有些奇异。
“你这么看我作甚?”
“白公子长得真好看呢!”小狐感叹道。
“若是颜查散真的是保护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应该比小白好看吧!”小龙女补充道。
“不、不要胡说!”白玉堂跳起来道,“颜查散喜欢男人,只是你们的猜想。”
一想到颜查散可能是为了一个男人顶罪,可能还是那种关系,再想一想之前与颜查散相谈甚欢,白玉堂便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啊啊啊~我不管了!”白玉堂忍不住喊道。
“不管不行哦!”小龙女道,“颜查散自愿顶罪,可是绣红姑娘死的无辜啊!身为侠士,岂可见冤情不诉?”
“为了绣红姑娘!”白玉堂咬牙道,“我去查一查,颜查散来了祥符县后有没有与什么男人相熟。”
“雨墨是颜查散的贴身书童,应该是最清楚颜查散与哪些男人往来的。”小龙女提醒道,“说来,雨墨长得很清秀呢!”
白玉堂一僵,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离开,生怕小龙女再说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大人,那颜查散真的喜欢男人吗?”见白玉堂离开,小狐怀疑道,“若他真喜欢男人,也该是白公子这般俊俏的公子啊,我看他对白公子好像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呀,我只是不喜欢颜查散这般草菅人命。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认下杀人罪名,显然都没有顾虑家中老母,为他担心的柳金蝉和雨墨,更是将绣红一条性命看得太轻。众生平等,绣红固然只是丫鬟,可她的冤屈难道就这么不被人重视么?”
颜查散将绣红的冤屈和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轻,他顶罪许是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可绣红却就此沉冤。小雨墨分文流落街头,颜查散家中年迈体弱的母亲和老仆若是收到消息怕也活不长。再有柳金蝉,经历此事或许真的会被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冯君衡。
“既然如此,大人为甚吓白公子啊?”
“小堂对颜查散过于看重,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一些,才好让小白看清楚颜查散的真面目。”小龙女道,“这迂腐书生虽然没有害人之心,却恶而不自知。”
这些年,小龙女与白玉堂在人间游走,白玉堂也闯出了些名声,据说官家都有所耳闻。展昭与他们写信时曾经提到官家暗示包拯招揽白玉堂等江湖名士为朝廷效力。展昭在朝廷辅佐包拯做了不少大事,白玉堂对这位义兄很是敬佩,并不排斥招揽。
随着白玉堂名声越盛,小龙女已经不适合继续与他结伴。日后白玉堂若是真的选择入朝,为国效力,和展昭一样护佑一方百姓平安自是极好。可包拯身边已经有展昭,白玉堂或许会去别的大人身边做事。
朝廷自然不止包拯一个好官,白玉堂可以去保护辅佐任何一个称职的官员,但绝对不可以是颜查散这等是非不分之徒。颜查散此人文采极好,可惜——
若是做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便罢了。若是为官,怕是误了一地百姓。
小龙女在人间游历数百年,深入人族,却又游离在外,许多事情自然比白玉堂看得透彻。过些日子,往汴京拜见包拯和展昭后,小龙女就会和大家辞行。现在遇到了颜查散,小龙女就希望白玉堂可以在颜查散身上汲取教训,交友并非文采就可以,人品和处事手段一样重要。
白玉堂去找雨墨,询问与颜查散往来甚密的男子。雨墨却说颜查散自到了祥符县,便安心读书,见过的人屈指可数。成年男性除了柳府仆役,便是柳员外和冯君衡。
“冯君衡,你去柳府可听说过这个人?”白玉堂只去牢里见过颜查散,对这个冯君衡并不了解。
雨墨不晓得白玉堂为什么问颜查散与何人往来,提到柳员外和冯君衡都有些怨言。柳员外是因为话里话外嫌弃颜查散,冯君衡则是不懂装懂。
冯君衡与颜查散初识,交流,冯君衡简直是错漏百出。颜查散问冯君衡尊齿,冯君衡竟然回答有二十八颗牙齿,可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偏偏还喜欢装文化人,拉着颜查散对对子,出得尽是“远看一群鹅,见人就下河”,“有棵枇杷树,两个大槎枒”。
“是柳员外续弦冯氏的侄子,柳金蝉也提过此人。冯君衡有些小财,喜欢打扮的花里胡哨,没什么文化,长得也丑。”小龙女解释道,“冯氏想让冯君衡娶柳金蝉,争财产。不过柳员外为人吝啬精明,不说颜查散,对冯君衡也不大看得上眼。”
“冯君衡可有杀人嫌疑?”
“柳府不过那么些人,大可试一试。”小龙女道。
“怎么试?”白玉堂不解道。
“我让小狐去摘柚子叶了。”柚子叶泡水洒进眼中,便能短时间见鬼。
“你想用绣红去吓唬他们?”白玉堂笑了。
绣红虽然没有记忆,但凶手若见到死者魂魄,定然害怕,露出破绽。且绣红遇到凶手,或许能够恢复一些记忆也不一定。
“有句话说的是做贼心虚,若是半夜见到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有几个不害怕?”小龙女轻笑道。
白玉堂颇以为然,与小龙女提前准备好柚子水,待天黑就带着绣红的魂魄去柳府,看看到底哪些人会做贼心虚。
第265章 柳金蝉
小龙女将柚子水雾化吹入柳府, 让柳府众人可以短暂地开启阴阳眼。怀疑的重点在柳员外和冯君衡及柳家男仆,故此小龙女是在前院放出绣红的魂魄。
没想到柳金蝉正好出现在前院,成了第一个见鬼的人。常人见鬼, 哪怕不是杀人凶手, 也会下意识畏惧。不想柳金蝉一个闺阁女子见到绣红的鬼魂,不仅不怕还向绣红跑了过去。
“绣红, 你回来了!”柳金蝉脸上满是惊喜,然而她去抓绣红的手时却抓了个空, “绣红?”
“小……小姐?”绣红迟疑地叫了一声。
绣红认出柳金蝉让小龙女有些意外,毕竟从她在街上遇到绣红时,绣红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连自己的身份都说不出来。这会儿见到柳金蝉, 绣红竟然能够认出柳金蝉,如何不让人意外。
柳金蝉的手从绣红身上穿了过去, 便明白眼前的绣红,已经是鬼, 哀然道:“绣红,到底是谁害了你?”
绣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姐!”
“绣红,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让你去送东西, 你就不会被人害死了。”自绣红死后,柳金蝉日日后悔, 若是当日她与绣红一起去,或者根本没有约颜查散见面就好了。
母亲过世后, 父亲虽然疼爱她, 但除了晨昏定省, 一日难得见面。柳金蝉身边平素最信任的就是乳母和丫鬟绣红。乳母事事为她考量,是半个长辈,但有些心里话却只能对绣红说。伴随自己长得的绣红,对于柳金蝉而言绝不是丫鬟而已。
“小姐,你不要哭!”绣红见柳金蝉哭得不能自己,有些为难。
本能地知道眼前之人是她的小姐,可是对于对方和自己的身份,绣红脑海中依旧一团模糊。绣红不知道自己死前去做什么,如何死去,但她本能地不希望眼前之人如此伤心。
柳金蝉擦了擦眼泪,忙道:“绣红,你是怎么回来的?”
绣红下意识向小龙女站立的方向看去,柳金蝉顺势看去,讶然道:“原来是你?”
“我叫乐乐,道门弟子,与颜查散主仆有过几面之缘,又在街上遇到失忆的鬼绣红,所以才会帮忙调查此案。”小龙女解释道。
“原来道长是位高人,多谢你送绣红回来!”柳金蝉忙道。
小龙女摇了摇头:“我带她来,只是想要试试她能否想起凶手。你该知道,绣红已经死了,待此案了解,我就会送她入轮回。”
柳金蝉心下不舍,却也明白阴阳相隔的道理,忍痛道:“小道长,我还可以帮绣红做什么?”
“若寻到凶手,你可愿意上公堂作证?”小龙女解释道,“绣红若沉冤得雪,去了幽冥很快就能进入轮回。若是沉冤为雪,到了下面也只能留在酆都等待冤情大白。”
“我愿意!”
“你该明白,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刻。”小龙女道,“虽然你赠金颜查散乃是出于亲戚之义,婚约之情,但此事若摆到堂上,不管官司如何,日后必然有人议论不止。”
“金蝉明白!然绣红于我如半个姐妹,她又因我而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视绣红枉死。至于流言蜚语,我不过是受些委屈,相较于绣红一条性命算得什么?”柳金蝉坚毅道,“绣红因我而死,我如何能连她的轮回都耽搁了?只要能找到凶手,金蝉愿意上堂作证,当堂对质。”
“若那凶手是你的亲朋好友呢?”
“金蝉的亲人只有父亲,但我相信父亲不会是凶手的。”
“那便好!”
小龙女又引绣红去柳员外和冯氏房中,见到绣红鬼魂,柳员外和冯氏非常害怕,但这种害怕显然是怕鬼而非做贼心虚的表现。试过柳员外和冯氏,再去男仆的房间。那些男仆惊恐于见鬼,都没有不同寻常的表现。
“如此,该是再试试那个冯君衡了。”白玉堂道。
冯君衡是本地人,虽然时常来柳府,却并没有住在柳家。不过冯君衡住的与柳家并不远,向柳金蝉打听了冯君衡的住址,两人便直奔冯府。
“鬼气!”一到冯府外,小龙女就觉察到了异乎寻常的鬼气。
白玉堂与她对视了一眼,他们在祥符县逗留,本就是因为不同寻常的鬼气。如今看来,冯府是非常有问题。小龙女牵着绣红的魂魄,白玉堂钢刀在手,翻入冯府,府上的人大多睡了。但有间房还亮着灯,小龙女靠近时,府上的鬼气突然消散了。
“莫非被对方发现了?”小龙女心中惊诧,不由警惕了几分。
却见冯君衡提着灯笼从那间房子出来,脸上似有得意之色。见到冯君衡,绣红忽然就飞了过去,显出了鬼形。绣红原本浑浑噩噩,鬼气不重,小龙女才会想到用柚子水让她在人前显形。可是见到冯君衡后,绣红的戾气和鬼气暴涨,竟然直接显形了。
可以让绣红这么大反应,要么她生前就与冯君衡有深仇大恨,要么冯君衡就是凶手。绣红是柳金蝉的贴身丫鬟,冯君衡想要求娶柳金蝉,便是不收买一二也不会去结仇。想来前者可能性不大,多半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