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助眼神晶亮了起来。审神者年幼时需要上学，经常会往返现世和本丸。因为每次都是夜宿在本丸，久而久之也就将大部分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挪进了本丸。那些东西至今还保存在本丸里。
它摇了摇大尾巴，觉得自己表现的时候又到了！它刚抬起前爪扒拉到千鹤的膝盖，一只手横生出来，将准备开口的狐之助掀飞了出去。它的空缺很快就被心照不宣的短刀们补上，狐之助顶着一张委屈的狐狸脸趴在地上，尾巴尖恹恹地下垂，思考着到底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
已经被付丧神们推搡着走向旧物贮藏室的千鹤已经无暇顾及在墙角独自垂泪的小狐狸了。她看着满柜子的繁复夸张的小裙子不由得对以前的自己产生一丝敬意，但这些是八九岁小女孩才能穿的衣服了。
一个小时后，穿戴整齐的千鹤出现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大楼门口。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们盘算了半天的正式着装，反而将她堵在了门外。
“真的不让进吗？”
“真的不能进。”
保安大哥上下打量一下眼前这个黑发的未成年少女，少女头顶的呆毛因为他的拒绝而垂落，看起来是真情实感的在沮丧。明明很正常一孩子，怎么说起话来就像是天方夜谭呢？
港口黑手党里怎么会有她的救命恩人。
但千鹤是个认死理的人，大费周章准备了的事情让她无功而返，那是断断不可能的。离开了保安的视线，千鹤再次用掴趾追雀确认了一遍位置后找了一个没人的角度用瞬步飞了上去。
翻进了一个空着的办公室，千鹤对着窗户玻璃整理起因为高速移动而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她双手拍了拍两侧的脸颊给自己打气，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楼里比她想象的要安静，这层楼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活动。千鹤顺着灵力线指引的方向走了两步就看见不远处的走廊地板上大片的玫瑰色光影。
该怎么形容这个场景呢？
在千鹤的世界里，不管是尸魂界还是本丸，她见过的壮观浪漫的场面无外乎是冬狮郎和其他队长们美丽又强大的斩魂刀和刀剑付丧神们为她下的一场樱吹雪。这两者更突出几分心意，景色只是风雅的陪衬品。
眼前这一排好似无尽长的雕花落地窗大概就是实打实的艺术品了。无色的阳光穿过缤纷的花纹图案成片的落进昏长的走廊。
千鹤看得有些晃神，她踩着玫瑰色霞光中为数不多的阴影一步一步地走到中央。外面似有微风浮动，光点被吹得明暗闪烁，千鹤轻闭了一下双眼阻挡了刺眼的日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重影，像天边快速掠过的飞鸟，眨眼间就无影无踪。
人经常会有这样的错觉，明明是第一次去的地方却总是会觉得似曾相识。
想起自己来着的初衷，千鹤摇了摇头复又转头去追寻起灵力线的轨迹。
刚才还平行着的灵力线已然垂直指向了楼上，她在这里晃神的功夫，对方已经换了地点。为了不惊动旁人，千鹤选择了爬楼梯。港口黑手党为了防止有敌对势力潜入，在每个楼层都装了十足十的监控。千鹤这样悠闲地仿佛是在午夜超市的逛法早就引起了值班人员的注意。
“芥川大人，目标现在在十二楼的安全门后。白色长裙、灰色外套，黑发金瞳，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
“已经到了。”
到了这一层，灵力线终于又回到了水平状态。千鹤在门口缓了缓气息，然后握上了门把手。
芥川龙之介正面怼着出口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门锁搭扣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罗生门蓄势在门前，只要门后的那人一现身，就能第一时间制伏她。
义骸隔绝了灵子，千鹤并没有注意到一门之隔的不怀好意。她推开了门。
制伏潜入者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情，芥川微微皱眉，觉得这个潜入者也太弱小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被按趴在地上的少女问道：“什么名字，来做什么的？”
被猝不及防的偷袭整懵了千鹤眨了眨眼睛，看到对方还愿意沟通，她松了口气：“我叫千鹤，是来找一位先生道谢的。上次他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一直没有机会感谢那位先生。今天正好在街上看见他了就一路跟了过来。”
芥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句话里的漏洞太多，他甚至不屑于去计较。
“去审讯室交代吧。”
一听到审讯两个字千鹤就头皮发麻，她顾不得解释直接用鬼道挣脱了束缚。芥川没预料到少女会突然暴起，罗生门的束缚被挣脱开，但紧接着又直接向少女逃窜的方向袭去。
“缚道之三十九，圆闸扇！”
千鹤狼狈地用鬼道抵御攻击，在义骸里得不到灵力补充，一直耗下去的话迟早会被抓住的。但是在普通人面前又不能脱掉义骸，被拿走做研究的话就惹出大麻烦了。
看来只能先躲回本丸了。
看着少女从眼前凭空消失，芥川在原地站了两秒。监控室的值班人员还和他连着通讯。
“能找到吗？”
“正在找……但是……每个镜头里都没有。”
“她好像……凭空失踪了。”
回到本丸的千鹤咕咚灌了一口三日月爷爷递给她的茶，她抹了抹头上莫须有的汗珠感叹道：“真是太吓人了。”
“哈哈哈。”三日月弯起好看的眸子，略带几分长辈的调侃，“姬君跑得这么匆忙，是在被人追求吗？”
千鹤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人凶神恶煞的表情，浑身一个激灵，苦着脸求饶道：“要是这样还好说了，我现在可怎么出去呀？”
穿着义骸是肯定跑不掉了。虽然她很想礼仪端正地向恩人道谢，但要是惹出什么乱子被逮回尸魂界接受冬狮郎啰啰嗦嗦的批评教育那也很让人受不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千鹤决定脱掉义骸再出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药研藤四郎突然出声：“大将要去见的人是那天召乱去现世时遇到的人吗？”
千鹤今天的这出是临时起意，刚好轮到出阵的乱藤四郎此时并不在本丸。她虽然疑惑药研为什么这样问，但千鹤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是呀！乱和你说的吗？”
那天出阵的刀剑里没有药研，大概也只能是乱和他说的了。
药研和不远处的一期一振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状似无意地走到千鹤身边理了理自己的那身白大褂：“大将能带我去一趟现世吗？”
“哎？”
刀剑付丧神们虽然经常会向她撒娇提要求，但药研一向稳重，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愿望。可为什么突然就要去现世了？
事出突然，药研也来不及编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僵硬地问道：“不可以吗？”
远处暗戳戳偷听着的清光和秋田忍不住捂脸。这语气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闹脾气呢？
可千鹤的耳朵里愣是听出了两分可怜巴巴的意味。去现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很快就点头应了下来。
再出发的准备工作很快就做好了。比起只要脱掉义骸的千鹤，药研就活像是要出发单骑执行什么高难度任务似的。刀剑付丧神们反复拉着他也不知道是在交待什么重要的事。
面对千鹤的疑惑，一期一振笑而不语。整个本丸嘴上最没把门最会漏风的狐之助已经被鹤丸国永摁住，它还徒劳地扒拉着地板试图引起审神者大人的注意。但最终只能目送着千鹤和药研离去。
*
有一个黑发金某的潜入者凭空消失这件事也传到了中原中也的耳朵里。虽然没见过人，但他隐约觉得那一定是渡井千鹤。
死了六年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再次现身？现在的渡井千鹤是人是鬼？既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既然装作是陌生人，又为什么要跟到港口黑手党来找他？想着手下汇报上来的说辞，中原中也不经意间逛到了少女失踪的楼层。
还没等他走进就听到了女生刻意压着嗓子的窃窃私语：“小心点，不能被人发现了。”
是来自投罗网的羔羊。
第5章 秘密计划
中原中也并没有动手，他平静地对上了准备偷摸离开的少女。视线又在千鹤身边的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秒钟。
反而是看到了他的千鹤眼神一亮：“终于找到你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欣喜，中原中也微微挑眉：“找我做什么？”
刚才还维持着鬼鬼祟祟弓腰姿势的千鹤立时站得笔挺，工整得好像即将接受检阅一样。她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物体。中原中也仔细看了才发现是一颗珠子。
女孩伸手把珠子递到他面前：“这是回声珠，没什么特别的作用，就是能收集声音再放出来。空鹤姐给我的，这个送给你。”
愚昧无知的千鹤还不知道，这个东西在现世叫录音机，衍生产品有方便好用的录音笔。每逢什么节假日还会遇上买一送一的好事。
但中原中也什么都没说，他接受了这份对他来说有些莫名其妙的礼物。
一直坠在千鹤身侧的药研默不作声地将中原中也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得出了结论，乱没认错，这个人就是当年大将还活着的时候，大将名义上的监护人。
如果这个人还记得大将的话，说不定他那里还会有能帮助大将恢复记忆的旧物。打定了主意的药研抬手扶了一下并没有下滑的眼镜。
这场诡异的道谢之行开始得仓促又结束得无厘头，只是千鹤没心没肺惯了。而中原中也和药研藤四郎又各自怀揣着心事，竟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死者渡井千鹤再度出现的事情，当然不会瞒着森鸥外。死者复生这种事，森鸥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不愿意相信至亲挚爱离去的人们总会觉得时间里的每一处缝隙都充满了已故之人的影子。
但中原中也不是这样的人，渡井千鹤也算不上他的至亲挚爱。
“又是谁在捣鬼吗？”
“不。”森鸥外看向窗外。和千鹤透过花窗看到的玫瑰色阳光不同，从首领办公室宽阔的落地窗望出去，天空碧蓝如洗，“她的双亲八年前就已经死于卧底任务，而那个组织也在其后的一年被打压至解散。大多数的成员都被横滨各式各样的小组织分化蚕食，如果想动手，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提起渡井千鹤的双亲，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即便是在港口黑手.党呆了这么多年的他也一直没能忘掉渡井夫妇模样凄惨的遗体。黑手.党的报复永远不会用到“最”这个级别的修饰词，下一个总会比前一个更惨烈。
渡井夫妇是他手下的，后事自然也都交由他来料理。
像渡井夫妇这样结婚生子的，在港口黑手.党里是少数。干这行的大多都朝不保夕，孤身一人走也走得干净些，省得再造出多少孽来。所以渡井千鹤出生的时候，她其实是港口黑手|党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个女婴。
她在渡井夫妇的守护下普通的成长。渡井夫妇逝世后，中原中也又遵从了渡井夫妇的遗愿准备给她找一个靠谱的普通人家收养。
本来想着她能顺利长大也算是一种圆满了，却不想还是发生了意外。
“她不像是装的。”中原中也捏了捏手中的珠子，“如果是演的，演技未免也太精妙了。”
“就这点而言，我赞同你的观点。”森鸥外指尖轻点在桌面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他莞尔，“死者复生，如果太宰君在的话，或许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像是真诚地叹喂。
中原中也伸手压了压帽檐，对这个名字不置可否。
一座城市的下午总是会有几分慵懒，尤其是这样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人们会更倾向于躲进开了冷气的空调房。因此街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路人打着遮阳伞匆匆赶路。
普通人无法看到魂魄状态的千鹤和身为刀剑付丧神的药研。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对他们的奇装异服指指点点。
“不过药研你的衣服好像意外的契合现世人的着装？”千鹤打量着路边的行人，觉得比起她的死霸装，药研的白大褂就显得不那么扎眼。
见完中原中也就心心念念想回本丸的药研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他脑子里思考着他们策划的秘密行动，千鹤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他足足迟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对上千鹤疑惑的目光，药研有些不好意思的认错：“抱歉大将，我走神了。”
“没事~我们买点什么回本丸吧？正好带你在现世好好逛逛。”
“是。”
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大将他非常向往现世的错觉，药研有些无奈。他看着千鹤左右乱窜的身影，像是被说服了一样轻笑。
“大将高兴就好。”
秘密行动什么的，晚点再说也不迟。
锖兔总会在周边有魂魄的时候适时地振动斩魂刀提醒已经乐不思蜀了的千鹤。虚聚集事件才刚刚过去，引渡魂魄去尸魂界的这项工作在未来的一个月里预计会非常的频繁。
等千鹤和药研抱着一大堆“无用的花里胡哨”回去本丸的时候，现世已经是霞光昏黄的傍晚了。
一番苦等的刀剑付丧神迅速地将晚归的两个人包围，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地鸣叫。“遇到什么意外了吗？”“等你们好久了！”“这些是姬君买给我们的礼物吗？”“有没有乱的份！”“我看到指甲油了，这肯定是清光的。”
本丸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锖兔默默退离了那个越滚越圆的雪球。作为雪球的中心，千鹤已经完全被外层淹没，只有头顶的呆毛还倔强地留在锖兔的视线里。
“担心我们会伤害她吗？”
听到声音，锖兔侧目看去。鹤丸国永的双手拢在袖口里，眼神一直落在“千鹤雪球”上，刚刚的那句话仿佛只是锖兔的幻觉。
“不是姬君？”锖兔反问。
鹤丸大约是笑了一下，他转过头来对上了锖兔探寻的目光：“是。”
像鹤丸国永这样性格的人，锖兔鲜少遇见。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去理解他的思维，想到莫名其妙就要去现世的药研藤四郎和本丸其他刀剑异常关心的态度，锖兔抬高了一下手中日轮刀的刀柄：“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请尊重她自身的意愿。”
“你以什么身份在说这句话呢？”鹤丸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反而弯起了金色双眸，看上去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是姬君的刀灵？还是……你僭越的自我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