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还在读小学，本来也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为家庭原因，早早感受到人间冷暖。
其实，男生家里不穷，反而还算有钱。可在有钱人的圈子，利益牵扯更复杂。简单来说，因为自己家里不够有钱，所以必须巴结更有钱的人。
他出现在这里，正因为某个「更有钱的人」举办宴会，所以父母带他来参加。
父亲平常稳重深沉，不苟言笑。在其他人面前，却必须谨小慎微，努力讨好他们。
不仅长辈，连同辈也如此。几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女孩，全都围在一个穿粉色连衣裙，带着钻石王冠的女孩跟前，众星捧月讨她开心。
男生讨厌这种氛围，只想尽量躲远。结果，捡回从河里飘过来的萧姝。
“哦。”萧姝又晃晃脚丫，从床上跳下来，“我知道啦，你不喜欢这里！”
男孩低头看着萧姝，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回家吧，我带你爬山，抓知了，去河里捞鱼。”萧姝停顿片刻，又摇摇头，“现在不可以捞鱼，我刚才捞鱼，就被冲跑了。”
萧姝虽然对死亡和危险，都没有具体感觉，却知道什么事不可以做。
男生静静望着她。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回到父亲身边，陪他虚情假意应付有钱人，或者讨好别的有钱小孩。
但莫名其妙的，听到小女孩奶声奶气描述的场景，他想要叛逆一次。
“好。”
男孩拉着小姑娘的手，沿着河流一路往上。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萧姝生活的村庄。
萧姝回到熟悉的环境，立刻开始撒欢，带着穿着像王子似的男生肆无忌惮玩闹。还要求他把自己抱起来，摘树上的果子。
“这个很甜，你吃。”萧姝把擦干净的果子递给他。
男生尝了口，点点头说，“很甜。”
萧姝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如果喜欢，我每天给你摘。”
后来，男生真的每天过来，陪她疯疯闹闹。他眼中的阴霾渐渐消散，瞳孔染上笑意。
一连过了小半个月，某天，男生突然说，“萧姝，我明天该走了。”
“啊？”萧姝听到这个消息，扁扁嘴，难过的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他摇摇头，“不知道。”
“为什么要走啊？”小女孩没有「离别」的概念，心里难过，声音可怜兮兮的。
男生有些慌，胡乱安慰她，“……其实，我也很想留下。”
“那。”女孩子想了想，随口说，“你嫁给我，做我媳妇。”
“……”男生活到九岁，第一次被求婚，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只要你做我的媳妇，就可以进我家门，和我一起生活。”小女孩觉得很有道理，振振有词的解释，“村里他们都那样。”
男生认真思索半晌，点点头说，“……好。”
萧姝满怀期待，以为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和好看的哥哥生活在一起。
结果，哥哥还是走了。后来第二天、第三天，他一直没有来。
萧姝闷闷不乐好久，奶奶注意到小姑娘的情绪，问她发生什么事。知道以后，不给面子的嘲笑萧姝。
“傻丫头，你一个女孩家家，娶什么媳妇？”奶奶摸摸她头发，乐呵呵笑着说，“就算你想给人家当媳妇，也得再过二十年呢。”
奶奶觉得这事好笑，告诉爷爷，爷爷又告诉下棋的李老头，李老头回去告诉李奶奶。短短几个小时，全村人都知道萧姝干的蠢事。
气得萧姝直跺脚，凶巴巴警告他们不许乱说。
再后来，萧姝被父母接回城里，开始接受学校毒打。她性格重新变得乖巧起来，老家的事情，渐渐被淡忘，包括那个开玩笑的婚约。
结果到最后，萧姝都没有问过大哥哥的名字。
记忆回笼，萧姝错愕的瞪大眼睛。
“所以，你……”她直勾勾盯着江行知，感觉自己失去语言能力。
难怪江行知会找到自己家，原来他早就见过自己。
萧姝万万没想到，冰冷疏离的丈夫，居然是二十年前陪自己一起疯一起野的大哥哥。四舍五入，他还救过自己一命呢。
“嗯？”江行知知道她想起来了，反应依旧很平淡。
萧姝结结巴巴问，“你是因为小时候见过我，才跟我结婚的吗？”
“嗯。”江行知坐姿端正，四平八稳的说，“我们有婚约。”
婚约……
萧姝耳边依稀响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豪言壮语」：
「你嫁给我，做我媳妇。」
「只要你做我的媳妇，就可以进我家门，和我一起生活。」
啊这……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萧姝一定要穿越回二十年前，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乱说什么呢！
天呐！
她当初年纪小，选择性遗忘在老家的经历。自以为人生前二十年，乖巧、文静、淡然如菊。
哪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
“对不起，我完全不记得……”萧姝羞耻极了，声音小的像蚊子嗡嗡。
“没关系，你现在想起来了。”
萧姝被负罪感埋没，头垂的更低，“其实，我当时是……开玩笑的。”
“嗯。”江行知云淡风轻的说，“我现在知道了。”
现在知道，表示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当真了吗？
萧姝总以为，婚姻是江行知单方面安排的，没有问过自己意见。
谁能想到，结婚这件事，居然是自己曾经许下的「约定」。
这么想想，江行知真可怜。
我好像有点渣——萧姝内心默默检讨自己。
不对，应该把「有点」去掉。
我特别渣。
“江行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萧姝愧疚又自责，嗫喏着想问清楚。
结果，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同时闻到一股糊味。
“啊！我的汤药！”萧姝大叫一声，冲向厨房。
显然已经晚了，药盅里只剩下一层草药残渣，汤几乎被熬干了。
萧姝快被自己蠢哭，“我完全忘记这回事，现在药材都用完了，怎么办？”
“没关系。”江行知说着，咳嗽两下，“小病，过两天就好。”
“那可不行！别轻视感冒，它是万病之源。”萧姝思索片刻，说，“我明天下班以后，熬好药给你送到公司。”
江行知眼底露出几分笑意，回答，“好。”
当晚，江行知没有久留，很快开车离开。
留萧姝辗转反侧，默默感慨自己的睡眠质量，真是越来越差。
最近降温，好冷啊。她裹紧被子，还是觉得不够暖和。
江行知好像体温偏高，如果这种时候——
想什么呢？睡觉睡觉！
萧姝终于睡着，这一觉却不安稳。她久违的梦到小时候。
幼小的女孩被水淹没，生死一线。这时候，岸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捞捞握住她。
男生身上仿佛散发着光芒，温暖而耀眼。
第33章 · 7
近几天温度骤降， 萧姝夜里睡觉有些冷。早上拉开窗帘往外面看，竟然下雪了。
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知道飘了多久，窗外白茫茫一片，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萧姝， 醒了吗？”阿姨算着她起床时间，上楼敲门， “今天外面冷，多穿点衣服。”
“好， 我知道了！”萧姝连忙应声， 从衣橱里拿出厚衣服，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临出门前， 她又请化妆姐姐给自己化了个素雅的淡妆。特意选择暖色调底妆，看起来既温柔又漂亮。
萧姝准时到医院， 一路得到无数赞美。
“萧医师今天好漂亮啊！”
“太美了！”
“我在做梦吗？萧医师居然化妆了！”
“早啊。”萧姝笑着对每位同事打招呼，一如既往优雅得体好脾气。
她周末值班时，已经尝试带妆上班了， 反响很好。
但周末在医院工作的，只有萧姝同科室的同事们。院内其他医护， 还没见过萧姝带妆的样子， 都觉得稀奇。
中医院有许多实习期小姑娘， 闲来无事就喜欢聚在一起聊天， 话题千奇百怪。
今天上班前， 她们讨论的主角， 是漂亮的萧医师。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 赞美萧医师的美貌。
郑子仙因为之前种种事情，遭到助理医师排挤，平常只能跟小护士混在一起。
听她们兴致勃勃谈论萧姝， 郑子仙仿佛吞了一只苍蝇，恶心至极。
“说够了吗？”郑子仙心里不舒坦，语气很凶，“工作那么久，萧姝那副鬼样子，早就该看腻了吧。还漂亮？呵呵。”
小护士辩解道，“今天不一样，萧医师化了妆。”
“她会化妆？”郑子仙心里嘀咕，嘴上还强撑着说，“她五官那么素，化妆也很难看。而且你们知道吗？她跟老公离婚啦，现在穷得叮当响，估计连过冬衣服都没钱买。”
她越说越觉得逼真，煞有介事跟小护士「科普」萧姝怎么被赶出豪门，处境如何凄惨。
小护士虽然喜欢八卦，却不喜欢这种阴阳怪气的幻想，随便敷衍两句。眼看到上班时间，大家各自散去。
郑子仙经过一番努力，终于不用去萧姝科室。
她哼着小曲，高高兴兴跟新来的助理医师办交接，发现对方也很高兴。
“谢谢郑姐，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我。”新助理医师迫不及待接过资料和工作牌，兴冲冲要去报道。
“唉，新来的就是天真。”郑子仙叹了口气，用「过来人」的语气说，“副主治是医院最低的级别，你去萧姝那边当助理，可惨喽。”
“郑姐真会开玩笑。”新助理笑着说，“刚才你没来，其他同事都告诉我啦。萧医师年轻漂亮，还有耐心，教得很细。我跟着她好好学习，两年之内肯定能转正。”
新助理初入职场，对工作充满干劲，小跑着去副主治诊室报道。
“萧医师你好！”她还没进门，就大声对萧姝打招呼，“我是新来的助理医师，叫秦洁！”
萧姝早就接到通知，听说新助理要来。整个小组都松了一口气，终于摆脱郑子仙那个麻烦精。
萧姝连忙起身迎接她，“你好，我是萧姝，欢迎你加入我们组。”
说着，萧姝朝她伸出手。
秦洁之前看过萧姝照片，第一次见本人，愣了会才握住萧姝的手。
“萧医师，你真不上相。”秦洁诚恳地说。
“呃。”萧姝有些茫然，不懂这是夸奖还是诋毁。
秦洁觉察失言，连忙补充道，“我意思是，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谢谢。”萧姝笑着收下夸奖，给她介绍科室员工，和主要工作内容。
秦洁听得连连点头，做笔记的手一刻不停。萧姝比传说中还有耐心，每个细节都不忘告诉秦洁。一个上午下来，秦洁感觉比在学校上一周课，更加有效果。
“萧医师，你好厉害！”秦洁佩服的看着她，“郑姐跟我说，给你当助理医师很惨，我差点相信了。”
萧姝没有评价郑子仙的做法，笑盈盈邀请，“走吧，一起吃饭？”
“好啊好啊！”
萧姝每次下班后，还会接待已经叫号的病人，所以每天吃饭都比别人晚一些。
到医院食堂时，其他人已经捧着碗开吃了。
食堂阿姨准备好多饺子，非要让萧姝尝尝。说今天是冬至，就应该吃饺子。
“原来今天是冬至，难怪这么冷。”萧姝跟阿姨道谢，吃饺子的时候，忍不住想起江行知。
他好像从来不注重这些节日，也不知道今天吃饺子了吗？
萧姝本身食量小，吃完小半碗饺子，带来的午饭几乎全都分给秦洁和其他小护士。
郑子仙吃完午饭，端着餐盘来到她旁边，瞥了眼萧姝碗里剩下几个饺子。
“呦，豪门富太太就吃这些啊？”郑子仙说完，又故意捂住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呦，忘记你已经离婚了，对不起哦。”
萧姝秉承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努力把剩下几个饺子吃掉，没空理会郑子仙。
坐在后面几排的周决听到话，皱着眉说，“郑医师，你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过分？”郑子仙丝毫不知悔改，“我又没说错。”
周决不想跟女性吵架，可郑子仙这个态度，实在让人很难忍受。
医院里看不惯郑子仙的人很多，你一句我一句帮萧姝说话。
“呵呵，弱者果然容易得到同情。”郑子仙摆出耻高气扬的态度，语气更加不客气，“因为萧医师被豪门老公甩了，你们都向着她。”
漩涡正中央的萧姝终于吃完饭，放下筷子，缓缓起身。
她身高不低，能跟穿了小高跟的郑子仙平视。原本素淡的脸化了妆，竟然多了几分攻击力。目光很淡，却仿佛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