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慕祈已经怀疑燕媚了,以慕祈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个性,应当不会留她性命。
那到底为什么又不动她?
她想要去探一探真相。
于是,玉澜踱步进了棠梨院。
见燕媚正在廊下走动,身后跟了两个粗实婆子,玉澜走过去,笑盈盈的喊了声:“妹妹。”
燕媚的目光落在玉澜身上,见对方一身月白襦裙,双手挽着披帛,仍然是一副清丽温婉的打扮。
燕媚嘴角轻轻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姐姐来做什么?”
上次两人已经撕破了脸皮,燕媚也没必要跟她虚与委蛇了,不过玉澜对着她还能笑得出来,这个女人的心机可真令人害怕。
玉澜微微一笑道:“听说妹妹已经有好几日没出院子了,姐姐过来看看妹妹过得好不好。”
她特地咬重了“好不好”几个字,仿佛想要故意刺激燕媚一般。
燕媚岂能不知道她是过来看笑话的,还带着一点打听真相的味道,玉澜很想知道,慕祈冷落她的这几日,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情男人已经怪罪她了。
不过燕媚不会让她如愿。
燕媚笑了笑道:“我自然是好得很,不劳姐姐关心,这段时日王爷担心我身边的人手不够用,还特地派了两个嬷嬷来照顾我。”
玉澜的目光在两个粗实婆子身上扫了一眼,这两个婆子她在王府见过,是在花园干粗活的,一身都是力气。
玉澜并不相信燕媚的话,若真像燕媚说的那样,怎么也得派两个精细些的人过来才是,她试探性的问:“两位嬷嬷当真是来照顾燕妹妹的么?”
其中一个婆子粗声粗气的道:“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如今燕夫人在王府是最受宠的,王爷派老奴二人前来照顾夫人,为的就是不让夫人受人欺负,免得有些人以为咱们夫人好拿捏。”
这两个粗实婆子虽是过来监视燕媚的,可秦嬷嬷嘱咐过,不准二人对外透露任何事情,二人自然是不敢说真话,而且自从来了这院子里,燕媚对二人极好,又是给金瓜子又是给首饰,两人自然会偏向她些。
玉澜被怼了一脸,心中不忿,她在王府不受宠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两个粗实婆子也敢给她脸色看,她皱眉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指本夫人欺负燕夫人么?”
那婆子硬邦邦的说道:“老奴可没有其他意思,老奴不过说了句实心话,夫人若是不高兴,大可找王爷说理去。”
玉澜受了一肚子气从棠梨院出来,在路上,玉澜终于露出那副刻薄尖酸面孔,她神色阴沉道:“这个小贱人,看她那猖狂劲儿,真想撕烂她那张脸!”
苏合安慰她道:“夫人你与其跟燕夫人较劲,还不如想想王爷生辰,应该给他准备点什么,讨得王爷欢心,夫人还怕对付不了燕夫人么?”
经苏合提醒,玉澜这才想起来,慕祈的生辰在即,她瞬间冷静下来,苏合说得对啊,这段时间慕祈没理会燕媚,正是她争宠的好时机,她何必将心思放在燕媚身上,只要能得到慕祈的宠爱,她一定可以将燕媚踩在脚下!
第27章 梦魇花影 情爱之事,初尝是甜,甜后便……
这一日, 快天黑的时候,初蓉从外头回来,棠梨院中已掌灯, 暖黄的灯光在院子里晕开, 将黑漆漆的树影都照的明亮了几分。
棠溪刚伺候燕媚用完夕食,见她才从外头回来, 忍不住数落起来:“初蓉,你躲到哪里偷懒了,为何这般晚才回来,你难道忘了要伺候夫人用夕食么?”
初蓉本就是授命来西北王府的,在淮王身边她好歹也是个大丫鬟,平日里谁敢给她这般气受,被棠溪说了一句便拉下脸来,不悦道:“夫人跟前不是有你么, 事情我都做完了, 还用你做什么?”
棠溪被她气的脸都红了,还要再说,被燕媚止住,燕媚用了夕食,懒懒的倚在榻上,漫不经心的将二人扫了一眼,“棠溪,去趟厨房替本夫人拿些新鲜的葡萄来。”
棠溪被支走后,屋内便只有她和初蓉二人,燕媚淡淡扫了她一眼:“初蓉你今日去了淮王府?”
初蓉皱眉道:“夫人办事不利,奴当然要告诉王爷。”
燕媚见初蓉说话越发不客气,也不恼, 杏眼斜乜,透着一股子娇媚柔软。
如今慕祈派人盯着棠梨院,初蓉却不知好歹,硬是在这节骨眼上去给淮王通风报信,今日这事情慕祈必然是会知道,很难保他不会对初蓉下手。
燕媚神色散漫道:“初蓉,你性子傲,不甘人下,我这儿留不住你,你还是走吧。”她虽然没有像淮王透露一个字,但她也不知淮王到底有没有怀疑她,不过初蓉行事如此不顾后果,迟早是要害了她的,她只能让她走。
初蓉是淮王派来的,自然不会被燕媚摆布,她并没有将燕媚的话当回事,颇为气愤道:“奴是王爷派来的,奴只听王爷的命令,夫人若是想要赶走奴,不如先问过王爷再说。”
燕媚让她走全然是出自一片好心,想救她一命,可惜初蓉却以为燕媚容不下她,燕媚也不再多说,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初蓉便出事了。
初蓉是失足落水淹死的,消息传到燕媚耳中时,燕媚并未感到特别吃惊,只是心里泛着凉意,仿佛置身寒冬腊月一般,棠溪在她跟前红了眼眶,她道:“夫人,奴昨日也不过随口说了两句,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燕媚重重的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心颤了颤问:“如今尸体在哪儿?”
棠溪抹着眼泪道:“被抬到了王爷的乘风院。”
燕媚无奈叹息,慕祈是真狠,谁惹他都没有好下场,她从前还道外界对他有误解,如今看来却不是误解,是她还不够了解他罢了。
他留下她的性命,却杀了初蓉,无非就是杀鸡给猴看。
燕媚脸色白了白,她眸中闪过一抹忧色:“主仆一场,陪本夫人去送送她。”
两人正要出去,秦嬷嬷派人过来传话:“燕夫人,王爷请您去一趟乘风院。”
好在燕媚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慕祈派人过来叫她,她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就随着那丫鬟去了。
到了乘风院,燕媚看到玉澜正从里头出来,两人见了面,玉澜看着燕媚露出一个讥诮的表情,燕媚懒得理她,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打起帘子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即使做好了心里准备,想到下面盖着的是昨日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初蓉,燕媚双膝发软,险些要摔倒在地。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大掌,猛地握住她纤细的腰肢,燕媚下意识的往那人怀里一靠,转过头来看,正对上慕祈那双凌厉深邃的眸子。
男人贴着她很近,脑袋就在她脸侧,她一转头过去,差点就撞到了他挺拔的鼻梁,慕祈的呼吸从她的脸颊蔓延到了耳垂。
男人盯着她左侧粉珠般的耳垂,上头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软的想让人咬一口。
燕媚这几日都在做香膏,浑身都像是在花汁里面浸过一般,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但却并不刺鼻,反而沁人心脾。
他贴着她的耳廓,声音沉沉:“燕媚,害怕了?”
冰冷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里,让燕媚一阵颤粟,她浑身发软的靠在慕祈身上,直不起腰杆来,身子也瑟瑟发抖:“王爷,初蓉正直妙龄,又伺候过妾,如今失足落水,妾只是同情她而已。”
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嘴上偏还不承认,他勾着嘴唇露出一抹冷笑,抬手轻轻拂过燕媚吓得苍白的脸颊,最后手指落在她饱满的唇瓣上,他在她的唇上轻轻按压,“既然燕夫人与这丫鬟主仆情深,那本王就允许你见她最后一面。”
说完后,朝身后的粗实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会意,走上前几步,蹲在初蓉的尸体旁边,揭开上面的白布。
被泡的肿胀的尸体骤然闯入眼中,燕媚吓得惊呼了一声,抬起葱白小手挡住眼睛不想去看。
慕祈见她这般惊恐,眼底露出讥诮,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来他的王府当细作,真是不自量力。
她不想看他就偏要让她看,也好让她知道,背叛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下场。
他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等人都走了,他抓住她细嫩的小手,强硬的扳开,燕媚来不及闭眼,那具尸体再次闯入她的眼中,她的嘴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听慕祈恶魔一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媚儿,你好生看看,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
慕祈毫不避讳的承认,初蓉的死不是意外,是他让人杀的,初蓉是被他杀的!
慕祈他……真的太可怕了!
燕媚吓得胆寒,她顺着慕祈的身体往下滑,最终跪倒在地上,她身子轻轻发颤,柔柔弱弱很是堪怜,一双潋滟的杏眼也被慕祈几句话吓得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怕他迁怒她,赶紧说道:“王爷,初蓉是淮王派来监视妾的人,她的所作所为与妾无关,妾绝没有指使她做任何事情。”
她没有傻到前脚才刚跟慕祈投诚,后脚就让初蓉去淮王那儿报信。
她并非没有同情心,只是现如今她还不想死。
听她主动承认说不是自己,慕祈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见她害怕成这个样子,心中涌出一股酸胀情绪,他将这股情绪往下压了压,伸出手抓住燕媚的身子将她整个从地上提起来,她再次跌入他怀里。
如今是夏日,燕媚衣裳穿的单薄,两人贴在一起,皆可以感受到对方衣料下方肌肤的温度。
慕祈本就是血气方刚,又初通□□,如今搂住她柔媚无骨的身子,竟如毛头小子一般,全身血液直往下蹿。
要不是面对个死人,他现在就要她。
慕祈捏着燕媚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燕媚眼眶湿了,睫毛上沾了泪,那湿漉漉的杏眼就像林中幼鹿的眼睛一般,清澈又无辜,慕祈到底狠不下心肠来对她动手:“本王信你这次,若你撒谎,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妾明白。”她知道慕祈还憋着气,他在气她接近他别有目的,他虽饶恕了她的性命,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再针对她,这一切他都是做给她看的,他就是为了出气。
棠溪被叫进来的时候,见摄政王抱着燕媚站着,燕媚娇弱的倚在慕祈的怀里,仿佛被吓得不行了,棠溪不敢去看躺在地下死去的初蓉,侧着身子从慕祈的怀里扶起燕媚,搀着她的手臂慢慢走出去。
从乘风院回来后,燕媚整个人都精神恍惚,到了夜间,用夕食时,面对满桌子饭菜什么胃口也没有,脑海里反复闪过的是初蓉那张泡的发肿的脸。
棠溪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燕媚仍然什么也不肯吃,等饭菜都凉了,棠溪只得让丫鬟们将饭菜都给撤下去。
夜深了,棠溪吹了灯出去了,燕媚睁着眼躺在床上,仍然在想白日里发生的那事。
虽然她不喜欢初蓉,可好歹是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慕祈他真真是残忍无比,先前她还为他开脱,认为他不会用阴谋诡计对付自己的阿爹,可如今这个念头却动摇了。
但凡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对一个女奴都能如此下狠手,何况是她阿爹。
这一夜,燕媚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可她睡得极为不安稳,夜里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死去的初蓉来找她了,那张泡的发肿的脸上七窍流血,伸出尖利的指甲朝她抓过来,嘴里喊着:“燕媚,还我命来!”
燕媚在梦中惊恐的喊:“不是我,不是我……”
可初蓉似乎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仍然朝她扑过来,在她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燕媚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燕媚躺在床上像缺水的鱼儿一般,张着红唇大口的喘气,掩在薄被中的身子浸出了一层冷汗,她感觉湿黏难受的很。
这时,房内的灯亮了,帐子被掀开,棠溪披着衣裳站在外头,见燕媚满头青丝凌乱的铺在枕上,小脸苍白,满头都是汗,杏眼透着惊惧,她关切的问:“夫人,可是梦魇了?”
燕媚点了点头,棠溪来了之后,她感觉安心了许多,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棠溪,适才我梦到初蓉了。”
棠溪坐在床榻边,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想到初蓉的死,只感觉心里瘆得慌,她也睡不着,躺在隔壁的耳房里,一直翻身,直到听到燕媚的惊叫声,她才慌忙过来。
棠溪安慰道:“初蓉之死和夫人没有关系,夫人便不要自责了。”
话虽如此,燕媚却仍然没有感觉到一点点安慰。
她只是想救家人而已,并不想害人,希望初蓉能早点投胎,下辈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不要再卷入这种是非之中了。
初夏时节,天气越发炎热了,暴雨忽至,一场大雨过后,将整个王府都洗刷了一遍。
听说初蓉的尸身已经被抬出去草草的埋了,傍晚时分,燕媚让棠溪偷偷的烧了些纸钱送给她,总以为心里会好受些,然而到了夜间,却依然还是睡得不踏实,总是被噩梦惊醒,白日里也吃不下饭,如此四五日,燕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棠梨院的女奴将放凉的饭菜都撤下去,路过乘风院时,正好见慕祈从院子里出来,几个有女奴看到慕祈便屈膝行礼,慕祈瞧着几人手里端着的饭菜都没动,几样都是燕媚喜欢吃的,慕祈不用猜都知道这几个人是棠梨院出来的。
慕祈冷冷挑眉道:“燕夫人不肯吃饭么?”
其中一个女奴道:“夫人受了惊吓,夜里经常做噩梦,这几日都是茶饭不思,没什么胃口。”
慕祈听着,冷嗤一声,挥挥手让几个人离去。
就看到个死人她就怕成这样了,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饭,至于么?
走了一段路到了棠梨院门口,慕祈在墙外驻足停了一会儿,只见墙内绿荫浓盛,清风徐徐吹入,院门半掩,一点声响也没有。
秦风见慕祈站了一阵,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王爷可要进去?”
秦风跟了慕祈这么久,见他杀伐决断,从不在儿女私情上头多费一丝功夫,他以为自家主子不懂男女之情,其实也未必。
在她眼里,自己怕是已经成了心狠手辣之人,她茶饭不思,不就是在暗暗抗拒他么,她对他只是表面的顺从,内心深处根本就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他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去浪费功夫,慕祈冷笑:“不去了,本王约了高景行见面,没空。”
说罢,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