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祈见她咬着唇瓣,杏眼里泛着水光,一副要哭的模样,慕祈暗暗叹了口气,良久,他低声道:“本王没有嫌弃你,你别多想。”
“夜色已深,你早些歇息。”说罢,男人起身离开。
等男人一走,燕媚眼眶的泪水便消失了,只余下眼球上淡淡的血丝,棠溪过来安抚她,燕媚却没事人一样道:“我累了,想歇息了。”
她今天折腾了这么久,膝盖受了伤也没上药,又遭到慕祈这样的冷遇,棠溪知她心里不舒服,既然她要歇息,棠溪也没继续说,伺候她早早睡下。
次日一早,西北王府之人便匆匆下山了,昨夜里,慕祈连夜审讯寺中的僧人,得知俊阳侯在入寺之时就换了平民的身份,寺中的僧人们并不知道他俊阳侯的身份,入寺后他又自己去摩云洞看守,鲜少与寺中僧人有所往来,僧人们对他也知之甚少。
至于这一切和淮王有没有关系,僧人们就更加不知道了,反正现在俊阳侯已死,已经死无对证了。
而昨日射杀俊阳侯的那个人,官兵们搜查了一整夜,都没有找到踪迹。
次日,大理寺卿带着衙门里的官差上山,慕祈将案子移交给他处理,自己则领着带来的官兵先下山了。
下山后回到王府,慕祈问老王妃凌家母女如何,老王妃说她们母女二人都受了惊吓,还让慕祈有空备些礼,派人上门去问候她们母女二人。
慕祈听了只是冷笑。
经此一事,慕祈也看清了凌珑的真面目,他原本还动了要娶她为妃的心思,现在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慕祈原本想要将凌珑交给大理寺去处置,可想着家丑不能外扬,遂断了这个念头。
三日后,他将凌珑母女请来府上。
前院正堂,西北王府的一大家子都在,凌家母女本就受到了惊吓,如今看到这阵势,生出几分心虚来。
两人上前请了安,凌珑昨日受了惊讶,身边的侍女蟾宫又死了,伤心了几日,晚上睡不好,瞧着瘦了一圈,神色也憔悴了许多。
今日原本凌袁氏不让她来西北王府,可她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硬是撑着过来了。
在将母女二人请过来时,慕祈已经跟老王妃透通过气了,老王妃虽不知实情,但此时对着母女二人也略有些冷漠。
慕祈也没有多话,直奔主题,他挑眉问道:“凌女郎,昨日你是否去找燕媚,告知她老王妃让她去西佛堂给本王的父王诵经?”
凌珑抬眸看向慕祈,却在触到他冰冷的视线时,心里直打怵,她揪紧手中的帕子,低头道:“小女的确跟燕夫人说过。”
老王妃听了之后却皱起眉头:“西佛堂的长明灯是祈儿为他父王点的,此事只有老身与桑媛,祈儿三人知道,你又如何得知?”
而且昨日她们明明说燕媚来了小日子在禅房待着,如何会去西佛堂?
凌珑咬了咬牙,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要说出李侧妃,老王妃又会马上问她为何要燕媚去西佛堂,这样交待下去,她和李桑媛密谋的丑事就会暴露出来。
她原本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打算,可面对慕祈的逼问,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慕祈见凌珑不肯说,冷笑了一声道:“此事只有三人知道,不是本王和母亲说的,那必然是侧妃告诉你的。”
说着,他冷瞥了李桑媛一眼,李桑媛被他冷厉的眼神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打着哆嗦道:“王爷……妾……妾身没有……”
慕祈没有听李桑媛解释,他的耐心有限,不想浪费时间,他拧着眉道:“凌女郎,勾结朝廷钦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甚至牵连整个家族,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说还是不说?”
凌珑被慕祈这样一逼,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上,苍白的嘴唇轻轻的颤抖。
凌袁氏见她就要松口了,猛地跪在地上,双膝在地面上磕出极大的响声,她的手伸到后面掐了凌珑一把,让凌珑清醒过来,随后她无所畏惧的对上慕祈冰冷的视线,豁出去了道:“此事是李侧妃告诉妾身的,凌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帮着妾身给燕夫人传了个话,是妾身被猪油蒙了心,一心想着女儿能嫁入王府做王妃,让她有个清净的后院,这才鬼迷心窍上了李侧妃的当帮着她毁掉燕夫人,妾有错,不该动这样的贪恋,然而这一切都是李侧妃策划的,请王爷开恩啊……”
凌珑是凌袁氏唯一的女儿,她自然不能看着女儿名节受损,不能嫁入王府,还能嫁给其他人,若是名声毁了,她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听了这些话,反应最大的是李桑媛,她腾的一下从靠背椅上站起来,伸手指着凌袁氏,怒道:“你血口喷人,这件事和本侧妃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你们母女两诬陷本侧妃!”
凌袁氏毕竟在后宅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岂能被李桑媛吓唬,她冷笑道:“此事若不是侧妃提点,我等又如何知道燕夫人与淮王是旧识呢,而且那只红珊瑚耳坠和帕子是侧妃身边的侍女送出去的,与侧妃有没有关系,只需审问这个侍女便是了。”
凌袁氏的话刚好印证了慕祈心中的猜测,果然这个陷阱一开始是针对淮王的,心里的火气再次往上蹿,这些人都当他死了么?
他眸子黑沉沉的压人,咬牙切齿道:“幸亏昨日燕媚不曾去西佛堂,否则被俊阳侯打死的就是她,若是她死了,你们这些人都得给她陪葬。”
据燕媚告诉他,她去了西佛堂之事只有棠溪一个人知晓,另外两个知情的已经死了,至于裴星津他也警告过了,都不会说出去,他不想让人知道燕媚去过西佛堂,不管中间的过程如何,都会让人质疑她的名节。
所以慕祈干脆当众否认燕媚根本就没去过西佛堂。
凌珑听慕祈这样说,脸色煞白,她怎么知道燕媚对慕祈来说这么重要,如果她早明白这一点,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了。
真是悔不当初……!
慕祁朝秦风使了个眼色,秦风审了灵草,灵草没抗住几个板子就招了,的确是李桑媛让她送出去的。
这下罪名都落到了李桑媛的头上。
李桑媛自知躲不过,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跪在地上求饶:“母亲,王爷,桑媛一时糊涂,看在桑媛伺候你们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桑媛这次吧,而且燕媚并未去过西佛堂,她也没什么损失,我不算是害了她。”
李桑媛做这样的事,最失望的还是老王妃。
第76章 侧妃被废 若不是看在你阿爹的份上,你……
对于李桑媛, 老王妃一直以来都是偏袒着的,她待她就像亲闺女一样,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子, 可惜李桑媛也太不争气了。
老王妃此时看李桑媛的眼神也冰凉, 不过她也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处置府上的侧妃。
她叹息一声,朝李桑媛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李桑媛见老王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一颗心沉入谷底,绝望无助之感再次袭来,而这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她说话。
而她最爱的人,西北王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这次她是彻底完蛋了。
李桑媛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离开。
等她走后,屋内便只剩下,慕祈, 老王妃, 凌家母女。
燕媚一直都留在棠梨院,慕祈特地嘱咐她不用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件事情从她身上摘个干净。
凌袁氏知道今日这一劫是躲不过了,她哀哀求情道:“老王妃,王爷,二位就责罚妾身吧,都是妾身的错,与小女无关,请老王妃看在同族姐妹的份上,网开一面,放过小女。”
凌袁氏和西北王府这二位往来不多,但老王妃这位堂姐, 在闺阁时便是个严厉,原则性极强的性子,族中的兄弟姐妹都怕她,凌袁氏不敢替自己求情,她只想让他们放过凌珑,放过凌家。
凌珑却忍不住哭出声来,母亲虽然眼皮子浅,没什么见识,可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如今出了事还要替她顶嘴,凌珑心中不忍,她泪眼朦胧的瞧着堂上的二位,哽咽道:“不是母亲说的这样,这件事情是小女同李侧妃做的,和母亲没有关系,母亲从未参与此事,王爷要罚便罚小女,不要迁怒母亲。”
他们母女二人互相为对方辩解,也着实有些让人感动,可千不该万不该,做这等毁人名节之事,老王妃原本非常中意凌珑,如今也歇了那份心思。
凌袁氏说的没错,毕竟是同族姐妹……若是搁在老王妃年轻时候,必然不会留情面,可如今她也老了。
老王妃又叹息一声,目光看着跪着的凌袁氏和凌珑,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
凌袁氏虽然贪婪,可待自己的亲女,却是一片拳拳爱意。
她瞥向自己的儿子,缓缓道:“祈儿,母亲老了,不中用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
慕祈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他心里已经计较,老王妃不想插手的原因是不想落个伤害同族姐妹的罪名,该怎么样让他自己看着办,慕祈自然会顾全老王妃的颜面,而且这件事情闹大了,对燕媚也没什么好处。
见老王妃要起身了,他赶紧上前去扶她,“儿子先送您出去。”
等慕祈送完人回来,凌氏母女还跪在地上,凌珑抬头怔怔的看了慕祈一眼。
此时的男人冷冷的扫视过来,眸光冷冽无情,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般。
凌珑恍惚间想起两人也曾一起游园,一起作诗,作画的场景,简直像一场梦一般。
他垂眸冷睨着凌珑:“凌女郎,本王记得你是二月十二日生,燕媚与你同年,你可曾想过,如果当日被陷害之人是你自己,你当如何自处?”
他连她的生辰都记住了,若不是对她有心,又怎么会刻意记住。
原本她可以顺顺利利的成为西北王妃,现在却成了一个泡影。
凌珑的心一阵抽疼,她身子轻晃了两下,嘴唇发颤道:“小女知错了……”
一旁的凌袁氏也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李桑媛献出毒计之时,她还暗暗赞好,怂恿女儿去做,现在想想她们母女二人被那个贱人给利用了,借她们的手除掉燕媚,慕祈自然不会放过她们,这西北王妃的位置也与女儿无缘了,那个女人心思当真歹毒。
慕祈淡淡道:“你们是中书令府上的女眷,此事本王会交给中书令大人来处置。”
为了维护燕媚的名声,慕祈不会明目张胆的将二人送去大理寺受审,可两个人犯下如此打错,慕祈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他心里清楚,老王妃有意要放二人一马,既然不能重罚,那还不如将二人送回中书令府上去。
想必中书令会给他一个交待。
母女二人听慕祈这么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老爷子为给摄政王一个交待,必然不会轻饶她们二人,心又紧紧提上来。
不多时,慕祈就让秦风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回凌府,至于这事情自然要跟凌老太爷,凌老爷禀明清楚。
凌逊致仕在即,他也一直明哲保身,一辈子没什么污点,眼看就能升转几阶,颐养天年,谁知却发生这种事情。
当然,他把这一切的错误都算在凌袁氏头上。
凌袁氏家中并不富裕,自小父母便看不起女儿,并未费心栽培,也没读几句书,性子贪婪又狭隘,凌逊对她一直不满,可儿子身子骨一直差,又死了先头娘子,本就不好再娶,只能聘个粗俗女子入府,凌珑出生后,凌逊也是一直亲自教养,并未让她学习母亲的粗俗浅陋,谁知到头来,她还是被凌袁氏给教坏了。
原本他就没想要孙女嫁给西北王,但后来听说西北王有此意,他也没有反对,到如今,凌逊也不指望还能再高攀西北王府这门亲事了。
慕祈将她们母女归还,为的就是让他这个中书令给自己一个交待。
凌逊没办法,只能逼迫自己的儿子凌玉树以不顺善妒口舌,七出之三将凌袁氏给休弃。
凌袁氏自是不愿意离开的,可为了保全女儿,她只得忍痛离去。
凌袁氏被休弃之后,凌珑没多久就病了,一直闭门不出。
凌逊为两朝元老,在朝中也算是个德高望重之人,原本致仕后,还能得圣上褒赠一个光禄大夫的虚衔,多领些俸禄,得西北王插手后,这件事情也没戏了,凌逊想要安度晚年,也只能将这口气给咽下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凌家母女的事情告一段落,不过慕祈府上却还有另一个人要处置。
慕祈虽说不喜欢李桑媛,可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出征在外,都是李桑媛在照顾老王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慕祈在处置她之前,自然先问老王妃的意思。
老王妃被这些事情弄得有些疲累,也不想再管了,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凡是都不能强求。
当初她与老王爷逼着慕祈娶李桑媛,到头来却酿成这样的悲剧,一切都是她错了。
老王妃揉揉太阳穴道:“桑媛的确是罪无可恕,然而当年她父亲为你父王挡了刀剑,咱们家欠李家一条命。”
老王妃到底还是想护李桑媛一次。
也罢,他可以满足自己的母亲。
慕祈废了李桑媛的侧妃之位,让她从蒹葭院移到冷月阁。
他是亲自到蒹葭院说给李桑媛听的。
见慕祈要废了自己,李桑媛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歇斯底里的吼道:“慕祈,为了那个狐狸精,你就要对我这般狠心?”
慕祈冷眼无情:“李桑媛,本王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他不想跟李桑媛废话,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李桑媛嘶吼咆哮的声音:“慕祈,我阿爹救过父王的性命,他将我托付给王府,你便是这样对我的,你如何对得起我阿爹!”
慕祈脚步微顿,声音没有温度:“若不是看在你阿爹的份上,你在八年前就该死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李桑媛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的一场梦,终究是碎了。
李桑媛哭完之后,还没有完全绝望,她想要去找老王妃说说情,正走出房门,迎面来了一个老嬷嬷,不是秦嬷嬷,是老王妃身边的袁嬷嬷,以前襄国公府上的家奴,老王妃嫁过来之后,她跟着过来了。
袁嬷嬷上前行了个礼道:“媛娘,老王妃吩咐老奴送你去冷月阁。”
李桑媛只感觉头顶一记闷雷响过,痛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脚下发软,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