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 才将衣裳解开,露出男人的上半身来。
从头顶上漏下来的火光一闪一闪, 将男人的身躯照的非常清晰。
宽阔的胸膛,瘦窄的腰身,肌理流畅,雪白的色泽上染了一层血,即便如此那每一块肌肉,都似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两人到底是坦诚相见过的,此时燕媚见到他的身子,脸上也并无半分羞赧之色, 目光只在他身上那些伤口处细看。
他身上多处被刺伤了, 鲜血汩汩的往外冒,肩膀,肋下,左胸都有。
此处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包扎的,燕媚弯身下来,撕开了自己的裙摆,连续撕了好几条下来后,她坐在他身边,抬起他的手臂,将他手臂上的伤口一圈圈的缠住。
在替他包扎肋下伤口时,她倾身上前贴近他,手里拿着布条伸到他的后背, 再将布条拢到身前,这样缠了好几圈,最后在他的腹部处打了个结。
慕祈默不作声的让她包扎,一动不动,乖得像个孩子。
尤其是她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肌肤时,他的体内阵阵的酥麻感袭来,让他几乎忘记了身上还有伤口。
若是换个其他地方……他或许就……
慕祈呼吸急促了几分,缓缓闭上眼睛,将澎湃的情绪悄悄的稳下去。
他只觉得这样的时刻真的太难得了,让他舍不得惊动她。
替他全部包扎好之后,慕祈身上已经绑满了布条子,而她身上的裙子也短了一截,露出里头的绸裤出来。
她又不紧不慢的替他将衣裳都穿上。
她抬起头来时,慕祈已经神色如常,他朝她勾了勾嘴唇,笑道:“媚儿,今日多谢你。”
燕媚对他忽如其来的感谢有些意外,同时心里也多了几分愧疚。,
黑暗里,她的杏眼中水光盈盈,她道:“应当是我谢你才对,今日是你救了我。”
慕祈见她低着头,心底有种想要抚摸她的冲动,可也仅仅只是冲动而已。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借着微弱的火光静静的看了她半晌。
这个地道仿佛隔绝尘寰一般,外面发生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没有外物纷扰,天地之间处于静谧,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慕祈忽然觉得,哪怕是落难,能她在一起,也是好的。
这种心安,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
可这种安静并未持续多久,就被燕媚剧烈的咳嗽给打断了,她捂着胸口,弯着腰,咳得很费力,身子摇摇晃晃。
慕祈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过她搂在怀里。
刚才没注意,此时却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滚烫的温度,他抬起手触了下她的额头,烫的吓人,慕祈一惊,低呼道:“你烧的厉害,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燕媚没有挣脱他的怀抱,脑袋伏在他的胸口,轻轻的“呜”了一声,身子绵软无力。
慕祈扶着她站起身来,先让她站稳,然后往前一步,双膝微弯,偏头往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媚儿,我背你出去。”
外面的火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等停下来,外头必然是一片废墟,就算秦风掘地三尺找到了他们,也需要耗上一日的时间,燕媚这个情况,不能再等下去,需得赶紧离开这里,找大夫来帮她医治才行。
“你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要不了本王的命,快上来。”
都到了这种时候,燕媚也没有再迟疑,攀上男人的肩膀,靠在他的背上。
慕祈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背起来,燕媚身子柔软,伏在他的背上,轻盈的像一片云,似没有任何重量,可他心里却沉甸甸的赶到格外满足。
在离开这里之前,两人在墙上的柜子里找到了火折子还有水。
燕媚趴在他的肩头喝了几口水,灼痛的嗓子顿时舒服了不少,她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着火折子照着前方的路。
前头依旧是黑漆漆的,她喃喃道:“这个地道通往何处?”
慕祈盯着那漆黑的甬道看了看,低声道:“应该是通向外头。”
这里,既然是那伙匪人避难之处,必然会给自己留条生路,他猜测这条路一定是通向外界方便他们逃跑的。
“媚儿,你敢不敢跟着我走?”
燕媚不假思索道:“我敢。”
慕祈见她回答自己时,并没有半分犹豫,十分开怀,看来燕媚心底里是很信任他的。
所以这一身伤太值得了。
“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带你出去。”
“嗯”
说完后,两人开始往前走,黑漆漆的甬道曲折蜿蜒,似看不到尽头,甬道里时不时有虫鼠爬过,发出吱吱声。
燕媚向来怕老鼠,老鼠爬过去之时,她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慕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女人对这种东西的恐惧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慕祈道:“媚儿,你怕老鼠吗?”
“自然是有些怕。”那老鼠灰不溜秋的,浑身脏兮兮的,上次在京兆府大牢里,她亲生体验过老鼠在身上爬过的滋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说话时,她没有察觉到,自己搂住慕祈脖子的手也紧了些。
慕祈笑了笑,黑暗中的脸透着几分愉悦之色,他道:“老鼠有什么可怕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前在西北领兵打仗时,最艰难的时候,曾拿老鼠肉填肚子。”
燕媚听了,忍不住好奇,她从未吃过老鼠肉,也从没有想象过吃老鼠肉的画面,没想到堂堂西北王,还吃过老鼠,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她道:“那老鼠肉好吃么?”
慕祈道:“……味道说不上好,但那时只要能填饱肚子活下去,也没讲究太多,这小东西虽说狡猾机灵,可哪里是咱们人的对手,不必怕它们。”
那时,他领着数百个将士翻山越岭去打探敌情,无奈却中了埋伏,三百名将士最后死到只剩下十个,他们被逼躲在一处山谷中,山谷中怪石嶙峋,草木不生,连充饥的树皮都没有,他的弟兄们倒了好几个,死后尸体引来了一堆老鼠的啃噬。
他们饿了三天,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他们不能去吃同伴的尸体,无奈之下,只好抓了那些吃过死尸的老鼠,宰杀掉,剥掉外头的一层皮,就这么啃起来。
他们在里面待了七天七夜,啃了不知多少老鼠,最终撑到援军到来。
燕媚听得出来,慕祈是在安抚她,让她不用怕,这个人说的轻飘飘的,但燕媚可以想象,他当时是如何艰难才不得不吃吃老鼠,世人只知道他战功赫赫位极人臣,可谁知道他这战功背后到底经历了多少困难?
此时,她对慕祈倒是生出了几分钦佩。
同时心底也多了几分暖意。
待再有老鼠经过,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差点就忘了自己还处在地道之中,也不知道走出去多久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走到这里,也不宜再回头,两人就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沉默了一阵后,慕祈又再次开口:“媚儿,你可知道在木屋中挟持你的人是谁?”
慕祈杀进去之时,有个黑衣人正挟持着燕媚,那人蒙着脸看不清长相。
而且地上躺了几具尸体,那几个人显然是被后来的人杀掉的。
他想燕媚或许会知道的多些。
燕媚闻言,手心紧紧握了一下,她道:“是高炽。”
慕祈听闻是高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冷笑道:“果然是他。”
他当时进去时,还以为是苏长湛买通的普通绑匪,可和他交手之人训练有素,根本就不是普通杀手,而且阁楼上摆满了□□。
本朝□□一开始在民间流通,后来□□用于军需之后,便建造专门的□□作坊由官府把控。
所以能一次性弄来这么多□□,必然是官府的人才能做到。
必然也有其他势力想要他的命,才会赶在苏长湛带着他的人来之前,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着他送命。
放眼朝堂,能对他这般深恶痛绝的也只有高炽了。
说到底这件事情是她牵连了他,她提醒了他一句:“这次要不是我,也不至于让你犯险,高炽阴险毒辣,你要小心他……”
慕祈见燕媚误会了,其实这次的事情并非是她牵连了他,而是他牵连了她才对。
慕祈道:“此事和你无关……高炽想当皇帝,而我是他最大的拦路虎,他千方百计都想除掉我,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想其他办法。”他之所以选择绑架燕媚,无非就是发现,燕媚是他唯一的软肋。
燕媚没轻轻的“嗯”了一声,朝廷上的事情她不想多置喙,如今她燕家一家人都远离朝堂,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在地道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燕媚发现手中的火折子忽明忽灭,她低呼一声:“前面有风。”
慕祈的感官更加敏锐,他也嗅到了风声。
他轻笑道:“我们快出去了。”
不多时,眼前出现天光,路也越来越亮,慕祈加快脚步,背着她一口气冲出山洞。
他一脚蹿开挡在山洞外头的荆棘,站在半山腰上,刚好看到对面山头缓缓升起的日出。
两人都齐齐舒了口气,燕媚被他背着,看的比他还要更高,她看到群山连绵,山巅云气缥缈,山脚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第119章 燕父登门 岳父大人
慕祁将燕媚平安送到家门口, 那边燕家父子和燕婳已经等候多时了,马车停下来,燕媚弯身从车内出来, 眼前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 手指干净修长,根根分明, 劲瘦有力。
燕媚略迟疑之后,将手掌放入他的手中。
她垂头之时,男人棱角分明冷峻面容上出现了久违的温柔笑意。
慕祁握住玉笋般的手指,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
两人之间的微妙让燕家人看在眼里,可此时亦不适合多言,三人齐齐上前,从慕祁手中将燕媚接过来。
三人都围着燕媚,尤其是燕朝玉, 担忧了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此时更是双眼布满血丝,他心疼道:“媚儿,让你受苦了。”
燕媚见燕朝玉的样子似沧桑了许多,眼底下淤青严重,再看看燕玄远和燕婳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鼻子一酸,“是媚儿不争气,让你们担心了。”
燕朝玉看到她平安回来了,哪里还会去计较别的事情,他道:“快进屋去吧。”
说完后,燕朝玉的目光转向马背上的慕祁,慕祁朝他轻轻颔首, 燕朝玉瞧着他浑身冷肃,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略略拱手,便招呼着燕玄远和燕婳扶着燕媚进院子。
燕媚回到家里,燕玄远替阿妹准备热水,燕媚沐浴完之后,数日疲惫尽消,她换好衣裳出去,家人早已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燕媚瞧着食案上的饭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顿时湿了眼眶。
燕婳走过来扶着她坐下,抬手替她拭掉粉颊上的泪水,想到燕媚经历的那些,又很是心酸,她红了眼眶:“阿姐你瘦了许多。”
燕玄远见这姐妹二人眼看着就要抱头哭上一顿了,燕玄远将头低下去,心中愤怒,屈辱交杂着,这辈子他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无能,竟然护不住阿妹,他闷声道“快来吃些东西,别饿着了。”
燕媚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看到哪些沉甸甸的神色,强按住那份酸楚,轻轻点头。
饭后,燕媚姐妹二人早早便去歇息了,燕玄远立在洒满月光的庭院中沉默不语。
月光在地上覆了一层银霜,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燕朝玉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他身后,他盯着儿子挺直的脊背,低沉道:“玄儿,你在想什么?”
燕玄远猛然回神,转过头来,眸光在月色底下透着森然寒意,他道:“阿爹,难道咱们就任由别人这样欺负不成?”
燕朝玉抬起眼皮看了看儿子,那双凤眼里不再如往那般淡泊,变得深晦难测起来,亦如从前很多时候,他看到下朝后,从宫中匆匆回府的父亲的神色。
燕朝玉自从无罪回京之后,他便断了仕途之念,偏安此地,为的就是要息事宁人,不让几个孩子能不受到任何伤害,这是他唯一能为亡妻能做的事情,可惜有些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越是忍让,对方越是变本加厉,也罢,既然旁人不让他躲,他就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与她们斗一斗。
燕朝玉沉默许久,久到燕玄远以为他不想回答自己,夜间凉风徐徐,吹冷肢体,也吹冷了人心,
燕朝玉忽抬手臂,在燕玄远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低低道:“玄儿,咱们父子应该振作起来。”
说完后,他负手离开。
慕祁身上负伤,不想老王妃得知此事为他伤神,索性住在别院里休养几日。
这几日玉京却并不太平,怀国公对外宣称长子猝死,消息令人震惊。
而宫中圣人的身子骨却也不见好,每日用汤药吊着,有朝中官员已上奏皇帝立储之事,太后愤怒,将这几个提议的官员全部罢免官职,可这稳不住朝中官员忐忑的内心。
如今朝中没有主心骨,太后前乾纲独断,已经引起了一干老臣的不满,无奈之下,大家只好上西北王府求见慕祁,可慕祁却闭门不见。
慕祁休养几日后,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刚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秦风进来说,燕朝玉上门拜访。
慕祁神色略顿,收了剑,擦干身上的汗,换了身衣裳出去见客。
燕朝玉等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见慕祁从外头昂首阔步的走来了。
燕朝玉站起身来,朝他拱手一礼:“西北王。”
慕祁冷冽的目光在他身上稍顿,道:“不必多礼。”
说罢,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燕朝坐下。
一会儿,慕祁将自己亲手煮的茶递给燕朝玉,燕朝玉端过来,抿了一口,细细品咂了一会儿道:“想不到西北王的茶艺竟然这般好。”
燕朝玉这声夸赞倒是实心实意的,慕祁的确精于茶道。
慕祁淡淡一笑:“燕叔父,你来莫非是为了夸本王的?”
燕朝玉打量了慕祁一眼,诚然,慕祁继承了老西北王的雄姿英发,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和体魄,英武又俊美,是男人中的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