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祁道:“小婿明白。”
道别之后, 两人上了王府的马车, 慕祁见燕媚眼底有青色,不由得皱了皱眉,他道:“昨晚没睡好?”
燕媚见他眼底透着一丝心疼,她心中微甜,笑道:“昨夜里跟婳儿聊着忘了时间。”
慕祁抬臂将她往怀里搂,低头在她雪白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在我怀里睡一睡,等到了王府我叫你。”
燕媚轻轻的“嗯”了一声,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的心跳,不多时就安稳的睡着了。
到了王府时,马车停下来, 燕媚还未睡醒,慕祁并未叫醒她,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燕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乘风院的黑玉床上。
听到响动,棠溪打起合欢帐,燕媚忙问:“我睡了多久了?”
棠溪笑道:“王妃回来之时是辰时,如今已快到巳时了。”
居然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心里恼慕祁没有叫醒她,赶紧起身,稍微整饬一番后,秦嬷嬷抱着一叠账簿,身边还跟着两个抬箱子的粗实婆子。
秦嬷嬷见了她满脸笑意:“王妃安康。”
行礼罢,秦嬷嬷将账本送过去,道:“王妃,这是王爷命老奴送来的王府的账本。”
燕媚点了点头道:“放下吧。”
又看了眼她身后的箱子,问:“那是什么?”
秦嬷嬷道:“这是王府在玉京的产业,王爷让老奴交给王妃来保管。”
燕媚如今身为王妃,自然得担当起这个责任,她道:“我对王府的产业不熟,还请嬷嬷指教。”
秦嬷嬷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燕媚让棠溪打开箱子,仔细一看,里头竟然是一整箱的房契,地契。
她目瞪口呆道:“之前王爷送聘礼时便给过一箱子,怎么还有这么多?”
秦嬷嬷笑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王府家大业大,这还只是一部分,西北封地那边还有更多呢。”
燕媚略略看了下王府的这些产业,方明白传闻中那句西北王富可敌国并非虚言。
单玉京的产业,就让人眼花缭乱了。
她叹了一声道:“王爷可真是深藏不露。”
从前,她在王府为妾时,发现慕祁用餐极简,生活当中也没有其他奢侈的行为,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富有。
散朝之后,燕朝玉去了一趟太后的蓬莱宫。
苏太后从前朝回来不久,正在卸妆,问言,微微一怔,随后宣燕朝玉进来。
燕朝玉进去之后,苏太后已换下翟衣,穿上了轻便的紫罗色襦裙,她本就才三十来岁,穿着这般颜色,倒是有几分娇嫩之感。
燕朝玉跪地请安:“太后金安。”
“起身吧。”
苏太后端着姿态说话,眼睛却淡淡的一眼瞥过去,她见燕朝玉穿着一身朱红色斓袍,虽人已过四十,但身材依旧挺拔如松,宽肩窄腰,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也有几分飘逸感。
二十年前,燕朝玉是玉京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女子爱慕他。
他生的轮廓分明,剑眉凤眼,高鼻薄唇,依然是那副好相貌,虽不似从前年轻了,却更显得沉稳儒睿。
苏太后叹了一声,收回目光,手却在袖中悄悄掐紧。
谁没有年少慕艾之时,当年她对燕朝玉……可惜他却娶了旁人。
“燕爱卿,你来哀家的蓬莱殿所为何事?”
燕朝玉抬起头来,眸光落在苏太后身上,他并未细致的去打量她,只一眼便收回,他道:“臣本是戴罪之身,是太后恩赦才得以回玉京,臣是特地来谢太后的。”
苏太后的眼睛里藏着复杂的心事,而这双眼睛的表面却是无波无澜,令人看不透,她微微笑道:“不必言谢,哀家只是不想让国家丧失一个栋梁之才。”
燕朝玉说道:“可太后对臣有再造之恩,臣不能不回报,臣知道太后有心事,今日前来是来替太后解忧的。”
苏太后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燕爱卿此话何意?”
燕朝玉面上一片恭谨,内心却是冰冷的,当年燕家的事情是苏太后一手造成的,为此,他的两个女儿历尽心酸,他恨极了这个女人,可如今大事未成,他什么都得忍着。
他道:“苏长湛虽已入狱,但他一直不肯招供铁矿在何处,臣有一计,可让他将铁矿的下落说出来。”
苏太后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诧异,她道:“什么计策?”这么说来,燕朝玉根本不知道燕家的事是她动的手脚,这……真是太好了。
燕朝玉如此这般跟苏太后说了之后,又加了一句道:“若太后依照臣所说的去做,此事必成,就看太后能否下这个决心。”
苏太后虽知这个计策有些残忍,但为了儿子江山稳固,也不得不这么做,她道:“哀家吧配合你便是,苏长湛的案子全权交给你去处置。”
心里却道,这个燕朝玉果然是老谋深算,苏长湛啊苏长湛,你虽是哀家的堂兄,可你也千不该万不该下毒谋害圣人,既然你不忠不义,也别怪哀家不留余地。。
“臣遵命。”
见苏太后采纳了他的意见,燕朝玉松了口气,这才是第一步,只是这一步走出了,就再也没有退路,他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要走时,苏太后忽然说了一句:“燕爱卿茶艺绝佳,不知可否替哀家煮一壶茶?”
燕朝玉目光一顿,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臣愿意效劳。”
燕朝玉从蓬莱宫出来后,已经是午时了,他走后,苏太后身边的老太监看了一眼她的脸色道:“太后,您真的打算采纳燕朝玉的计策么?”
苏太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苏长湛的嘴闭的太紧了,现在她也别无他法,只能用燕朝玉的计策。
老太监道:“您相信他?”
苏太后:“如今,不相信也得信,先拿到铁矿再说,其他的从长计议。”
老太监本想提醒她,见她这般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良久,苏太后轻叹了一声:“只是可惜了兰裳,芙裳两个孩子。”
随着怀国公府倒台,皇后被废,淮郡王妃因为肚中的孩子并没有被祸及。
可现在,苏太后却不得不动她。
她不能为圣人留下任何隐患。。
老太监不语,苏太后又问了一句:“明日是什么日子?”
老太监道:“明日是命妇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淮郡王妃怀着身孕,之前太后嘱咐过,让她暂时不要入宫了。”
苏太后道:“你替哀家宣一道旨,明日召兰裳入宫。”
“老奴明白。”
燕媚身为西北王妃,必然要入宫给太后请安。
可她并不愿意去,苏太后是陷害她燕家的幕后主使,她对此人恨之入骨。
慕祁知道她并不愿意去,一大清早便安慰她道:“今日本王下朝后去内庭接你出来,你放心,苏太后现在不敢为难你,你尽量少说话,做做表面功夫就行了。”
燕媚这才安心。
两人坐同一趟马车出去。
入宫后,她先行一步去了蓬莱殿。
到了蓬莱殿后,倒是瞧见了许多熟人,崔蘅芷过来给她打招呼:“媚儿,自从你成亲之后,倒是许久没见了。”
燕媚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这段日子王府的事务繁多,我实在是脱不开身,改日我空了请你来做客。”
崔蘅芷笑的很是开心,她道:“那自然是好的。”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湖蓝色大袖襦裙,腹部微隆的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步走入。
两人同时偏头看去,认出对方是苏兰裳。
苏兰裳也认出她们两人来,她脸上有一丝尴尬闪过。
昔日,燕媚为王府侍妾,她嘲笑过她,欺辱过她,如今燕媚为西北王妃,而她是罪臣之女,真是风水轮流转,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日。
就算不服气,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微微屈身给二人行礼。
燕媚和崔蘅芷都没有拦着她,生生受了这一礼。
苏兰裳如今挺惨的,燕媚并未故意找茬,她行了礼之后,她便简单应付了一句,拉着崔蘅芷走开了。
那些命妇们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看到西北王妃,谁不上前请个安,亲亲热热的说上几句,这世上趋炎附势的人太多了,瞧瞧,苏兰裳坐在那儿,谁又去理会。
不多时,太后来了,众命妇齐齐请安行礼。
太后道了声:“都坐吧。”
燕媚低眉顺眼的坐下去,她记着慕祁对她说的,尽量少说话。
第139章 高炽落马 高炽,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
苏太后坐下后, 身边的老太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苏太后的目光便朝燕媚瞥来,见燕媚垂着头,可并不影响旁人打量她, 额头光洁雪白, 黛眉杏眼,俏鼻朱唇, 生的很是明媚艳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袖中的手掐入肉中!
燕婉葶……是燕婉葶那个贱人!
那一瞬间,苏太后的内心里充斥着恐惧,下一刻,她又猛地清醒过来,不……她不是燕婉葶,她是燕媚, 燕朝玉的女儿。
想到这里, 苏太后慢慢冷静下来,她怎么忘了,燕媚的容貌本就和燕贵妃有五六分的相似。
苏太后的脸上透着几分冷意,原本以为除掉了燕婉葶那个贱人,这辈子就再也不会看到那张脸,谁知道还是被她瞧见了,她心底涌上几分厌恶,脸上却不显,反而故意问道:“哪位是西北王妃?”
燕媚原本不想多话,见太后已经提起她,不得不起身应道:“臣妇燕媚给太后请安。”
就在这时,她抬眸看了苏太后一眼, 苏太后年轻时,算不上顶级的美人,却也端方温婉,是个清丽佳人,如今当了太后,浑身上下透着几分太后的雍容贵气,那双眼睛更是深层难测,昔日身上那几份柔弱胆小已经荡然无存。
若是从前的苏太后,燕媚很难相信,她就是杀害姑母的凶手,可看到如今的太后,她又觉得,一个人总会变,或许她从来都没有变过,而是藏得太深了,让人看不清而已。
往年她来宫中的次数多,见过这位苏太后,按理说,苏太后应该能认出她来。
苏太后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你之前为西北王的侍妾,如今二嫁他倒是成了王妃,可见西北王对你用情很深。”
这话听着是在夸西北王对她深情,可仔细一琢磨,却是在嘲讽她给人为侍妾,明着说是西北王对她用情之深,实际上却是在不耻她以一个侍妾的身份爬上了王妃之位。
燕媚心里不舒服,心想,我沦落到那步田地,不都是拜你所赐,但对方毕竟是太后,她忍住了,垂眸道:“这是臣妇跟王爷的缘分。”
好一个“缘分”,苏太后冷笑不语,这个燕媚倒是个和燕贵妃一样有心机的,分明听懂了她的话,却又装作不懂。
燕朝玉生的好女儿,看在那人的份上……罢了。
苏太后没再说什么,只道:“今日你初来拜见哀家,哀家要赏你。”
苏太后赏了一对玉镯给燕媚,燕媚瞧了眼成色还不错,看来苏太后也不敢对她过分。
燕媚领了赏赐后退下,苏太后也没有故意针对她,随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苏兰裳身上。
苏兰裳如今虽是罪臣之女,但毕竟是苏太后的亲侄女,苏太后还是要关心几句,她道:“兰裳,不管发生什么,你始终都是哀家的侄女,凡事放宽心,好好将孩子生下来。”
苏兰裳许久没听太后这般关切她,当场就落下泪来,其他命妇看在眼里,神色各异,今日苏兰裳进来,谁也也没搭理她,谁知苏家都做了谋逆之事,太后却还是如此看重她,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得罪她。
太后赐了一串在法华寺开光的迦南珠子给苏兰裳,保佑苏兰裳母子平安。
在太后这儿喝完茶之后,燕媚便和众人一道离开,她走出蓬莱宫的宫门,便见不远处红墙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玄金袍子,玉冠束发,阳光落在他脸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他眸光朝这边瞥来,见是燕媚来了,眼神就没有移动了。
燕媚朝他走过去,到他跟前时,被慕祁握住双手,他问:“她没为难你吧。”
他说的这个“她”,指的是苏太后。
燕媚想起苏太后嘲讽她的那句话,不想多生事端,摇头道:“并没有。”
“走,我们回家。”
坐在马车上,燕媚靠在慕祁的肩膀上,双手圈住他的手臂,忽然说起苏兰裳的事情。
她觉得奇怪,苏长湛意图谋害圣人,另立新君,苏太后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才对,连皇后都被打入冷宫了,为何苏太后唯独对脾气暴躁的苏兰裳宽容?
慕祁听罢,嘴唇冷冷勾起,他道:“你以为苏太后会让那个孩子留下来?”
朝中立储之事虽然被他压下来了,可那些官员并没有放弃这个打算,如果苏兰裳的孩子生下来,那淮郡王的机会就越大了。
苏太后自然十分忌惮。
闻言,燕媚只感觉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来,原来是这样!
慕祁见她的脸色忽然变了,他以为将她吓到了,展臂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事情,他道:“是我不好,干嘛跟你说这些,你就当没听到好了。”
燕媚岂能当做没听到,她知道以如今圣人的身子骨,朝廷迟早会乱起来了。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些事情她原本也不想多管,她一个女人可没什么能耐搅合进去。
果然如慕祁所说,就在苏兰裳入宫请安的第三日,淮郡王妃就因和高炽起了冲突,情绪激动忽然小产,那个快四个月的胎儿,一夜之间化作了血水。
高炽第一时间就是想要将此事瞒下来,谁知天不遂人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坏事就像长了脚一般四处传散开了,高炽背负了骂名倒是小事,苏兰裳一流产,就坏了他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