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说道:“我在火车站。”
对方沉默了几秒,声音冰冷,“待着别动,位置发我。”
说完不容置喙地挂了电话。
即便看不到人,柳溪的脑海里也能清晰想象出他说这话时冰冷冷的模样。
柳溪想他虽然很生气,但也很担心她,不然怎么会亲自来接她呢?
于是,她便在茫茫人海中,揣着一颗不安又期待的心,等着他到来。
可是,她想错了。
他不是来接她,而是来轰她走的。
岑墨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发什么神经?”
柳溪极少见他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平日里清透的淡琥珀色眼睛,被怒火灼烧浑浊,从眼底泛起的猩红渐渐蔓延到眼角。
他的表情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恐怖至极。
她全然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岑墨在狠狠把她教训了一顿后,又拽着她买了回程票。
柳溪哭哭啼啼地不肯走。
“你待在这做什么?给我添乱?”岑墨刚到S市,就马不停蹄地去见了工程院的总工,可才和人说了几句话就不得不把人搁在那,他根本没耐心也没心思哄柳溪,“你现在不回去,以后别来找我。”
别看他平时对她冷冷的,真要对付起她来,一招致命。
他很清楚她最怕什么。
柳溪听到这话,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呆滞了,不可置信地呢喃了一声,“岑墨哥……”
一个人的高兴可以是装的,但愤怒不会是假的,柳溪刚刚在他眼里看到了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被讨厌了。
她委屈地眼眶一下就红了,噙满了眼泪。
她以前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人,但最近特别容易哭,眼泪就像不值钱似的,说掉就掉下来。
可惜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未让对方动容,他依然用着冷漠而凌厉的眼神对她施压。
柳溪带着哭声的嗓音微微发哑,“你是不是要出国?”
岑墨眸子微敛,“谁告诉你的?”
柳溪咬着发颤的下唇,双手紧握拳头,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要和裴佳出国?”
岑墨拽着她胳膊的力道松了些,“是。”
一个字,让柳溪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她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喜欢他胜过自己百倍,然而他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柳溪崩溃了,悲恸地哭出了声音,朝着他吼道:“岑墨,你到底有没喜欢过我?你连这种事都不告诉我,我还是你女朋友吗?你把我当你女朋友看过吗!”
她说话向来温声细语的,从来没有这样失礼地在公共场合怒吼,吼完之后,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中,她整张脸逐渐涨红,又是羞又是怒,最后掩面痛哭。
车站内人来人往,数道目光被柳溪刚刚那悲伤又绝望的吼声吸引过来,落在岑墨的身上,指指点点着。
岑墨到底是岑墨,在各种目光中,还能无动于衷,继续高姿态地训她,“你能不能别闹?这事等我回去说。”
以前刚认识岑墨的时候,他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别闹,后来她变乖巧了,以后好久没听到他说这词了。
可这是她在闹吗?
明明蛮不讲理的人是他啊,凭什么不告诉她出国的事?
柳溪原以为自己在他心里还有点儿分量,只是比不上他的学业罢了,没想到她竟然毫无轻重,甚至都不出现在他人生规划里。
他想怎样就怎样,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上一次他当着别人面,否认了她女朋友身份,令她在同门师兄师姐前抬不起头,而现在又一点商量也没有地出国留学。
她以为那次分手复合后,他会稍微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一下问题,可事实上本性难改,他还是那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
就像现在,她哭得这样伤心,他一句哄的话也不会说,甚至捏着眉心,十分不耐烦地问道,“你想怎样?”
在来之前,柳溪根本就没有分手的念头,然而半死不死的心彻底死去,只需要一个瞬间。
“我想分手。”
岑墨不耐烦的表情一顿,眉头锁得更紧了,“我不是说了等结束了补偿你?”
补偿?毕业之后,他就要去美国待两年,拿什么补偿?
在不知道他出国之前,柳溪把他这句话当做了她的精神支柱,支撑着这段绝望的感情,然而她这所谓的支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他当初信誓旦旦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在做出国的打算了,这让她如何不崩溃?
柳溪哭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团,“我不稀罕了,我要分手。”
岑墨不想在这儿谈话,心里还念着工程院的事,本来就对柳溪打扰到他感到不悦,现在听她要分手,越发觉得烦躁,“柳溪,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的所有私人时间都是你的,只是最近忙了点,你不能体谅一下?”
他几时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要是以前,柳溪一定被他反问到无地自容,可她现在只有深深的绝望。
如今她看他,早已没有最初的欢喜,再也不会因为他一个细微的动作或者眼神而感到怦然心跳。
她自以为还喜欢着他,无法放手,可是身心的反应不会欺骗人,她对他的喜欢早就被他消耗完了,她不肯放弃的大概是这十几年来自己付出的青春。
她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像是筛子一样抖着,话音在抽泣声中断断续续的,“你,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我?”
岑墨目光凛凛地望着她,没有开口。
柳溪颤抖的嘴唇发了紫,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告诉我,我就马上回去。”
满眼泪花,全是绝望。
岑墨想起她刚刚歇斯底里吼他时的模样,他缓缓合了下眼,“婚约。”
婚约?什么婚约?
柳溪愕然。
“你说……娃娃亲?”
“是。”
柳溪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呆滞了足足半分钟,这一刻才深刻明白裴佳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她认识岑墨十几年,竟然还没裴佳了解他!
太荒唐!太可笑了!
所以,他不是把对她的感情藏得深,而是从头到尾都没喜欢上,也没喜欢过,他之所以答应她的表白,只是因为他们有婚约,他对她好,是因为责任。
他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不是因为喜欢她。
柳溪哭着哭着,就颤着肩笑了起来。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残忍?
她接受无能啊。
如果不喜欢,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表示出一丁点的好,对她冷漠到底,让她早早死心了。
他这样做什么算什么啊。
她笑着仰头眨了眨泪眼,车站天花板的灯明晃晃得刺眼。
“好,我回去了,以后不会烦你了。”
她脚动了动,慢悠悠地转过身,整个人像是提线木偶似的往前走,胳膊忽然被人拽住。
这一次岑墨不让她走了。
柳溪扭过头,泪汪汪的两只眼睛,晶莹剔透,却是空洞无神。
到了这一刻,岑墨才有点明白过来,她不是在无理取闹,她是真的想分手。
他认真地望着她,淡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她的脸,“你不满意什么?我改。”
哦,这还是岑墨吗?竟然对她做出了让步?
柳溪像是呓语一样说道,“不用改,你这样……挺好。”
她也想做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人,这样就不会被人伤到。
岑墨又说了一遍,语气比之前还要郑重,“柳溪,我不会分手的,我没有精力再去找别人,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柳溪一下就被这话激怒了,甩开他的手,拍着自己胸口吼道,“是啊,你浪费的都是我的时间!”
吼完之后,她便眼泪婆娑,声音凄然,“饶了我吧,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岑墨平静的目光里透着不解,“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
这无疑是在肯定了他的不喜欢。
柳溪的唇角勾起没有温度的笑,“对你来说不重要,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找一个真心喜欢我的男生,而不是像你这样……”
谁都希望自己恋爱找个能把自己宠成公主的男友,而不是委曲求全。
岑墨在听到她说要找别的男生,冷声提醒她,“我们是有婚约的。”
柳溪嘲道,“法律承认娃娃亲?”
可笑。
岑墨很笃定地说道:“但你不会找到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柳溪举着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哪里来的自信说对我好?”
第13章 (含入v通知)
“工作人员请注意,从S市开往A市的高铁G021次列车已经出库,现停靠在18站台,请工作人员做好检票准备……”
高铁车站内,广播正在汇报车次动态,通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背着包,拖着箱,匆匆从柳溪与岑墨身边经过,但无一不对二人多看一眼。
女孩子的身材娇小,皮肤白白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珠子黑白分明,看上去像个粉妆玉砌的娃娃,只是眼神有点凶残。
柳溪的怒意在胸腔里翻滚着。
他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对她好?
他到今天还不明白什么叫对她好吗?他自以为对她的好,不过是在不影响他计划的前提下,尽可能满足她一些小要求罢了,这就叫对她好?
那他的好也太廉价了吧!
就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要花点时间照顾的吧!
所以在岑墨说出她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时,柳溪终于被气到失去理智,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对方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很快就被车站内嘈杂的声音淹没,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然而掌印却无比清晰地落在那张英俊的脸上。
岑墨头一回露出了懵的表情。
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的他,早已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他在呆滞了几秒后,意识瞬间回笼,双手握成了拳头,眼神冷得像是冰渣子刮来,脸色一如黑云压境,阴森可怖。
柳溪在感受到他浑身可怕的气息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知后觉地害怕不安起来。
打过的掌心是火辣辣的疼,刚刚打下的刹那,整个手掌都麻了,而后白嫩的掌心渐渐红了起来,就变得很疼。
她从没想过,那一张她摸都没摸过的脸,第一次亲密接触竟然是一个巴掌。
可是怒意未消,她一边是害怕地流着眼泪,一边又是瞪着他不想屈服。
岑墨是个对自己情绪管理极好的人,所以很少喜怒形于色,明明瞪着她的眼中已经喷出了吃人的凶光,但脸上却还能做到纹丝不动,只是因为极力克制的原因,面部变得扭曲狰狞。
他握紧的手越来越抖,眼底暗光越发汹涌。
柳溪的心突突直跳,十分畏惧,在看见他胳膊抬起时,她几乎是本能往后缩了一下,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蛋——她毫不怀疑这一刻,他想打他。
然而那只手最终没落在她身上,岑墨只是捂住了自己被打的地方,敛着狭长的眼睛,阴鹜地望着她,“以后,别见。”
他转过身,眼角的余光似凌厉的风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他低低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得决然,不曾有半分留恋。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回忆起今天的耻辱了。
反而是提出分手的柳溪,还带着几分不舍与愧疚,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被淹没在人群里,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活活抽筋剥皮挖心了一般,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知道这一巴掌甩了过去,他们就再无可能复合了。
他不会原谅她的。
这一回,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柳溪紧紧捂住发疼的心脏,脸色苍白如纸。
分手二字说得容易,可她根本做不到放下。
一个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就这样放手吗?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是不甘心还能怎么办?她已经努力过,很努力地想要维持这段感情,但对方始终回以冷漠。
她一个人怅然若失地走进候车厅,不顾那些好奇的目光,哭得不能自已,平时爱美的她,全然不在意此时涕泗横流的丑样。
她的心随着他的离开而死了。
失去了最在意的人,她还有什么别的可在意的?
真正分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痛苦千倍百倍,想起他最后留给她那个仇恨的眼神,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柳溪的情绪就崩溃了。
四月倒春寒,太阳下山之后,偌大的站台就显得又阴又冷。
乘客们井然有序地排队等车,而她站在旁边痛哭,有人给她递纸巾,她没有接过。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流出,很快就被寒风吹冷,就好像她无论把多热的心捧给岑墨,都很快被他冻住。
可她还是无法接受分手的事实,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冲动打了他,如果不打他的话,是不是还有可能挽回?可是打了就是打了,她没有勇气求他原谅,他也不可能会原谅。
一切向着最坏的结果发展了。
他们分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柳溪现在满脑子都是对自己人生的否认。
她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以他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以他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努力着,现在没有了他,她的人生目标没有了,精神支柱也没有了。
她的前途一片黑暗,想她拼了命地高考,拼了命的考研,好不容易做了他的直系学妹,现在却被那一巴掌毁了。
她的人生,她的青春都浪费了。
如果早知道会变得这么糟糕,当初就不要谈恋爱该多好。
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如果当年车祸就死了,她说不定还能成为他的白月光,而不是像现在,成了他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