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两人都不尴尬,她有什么可尴尬的,她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看着书桌上摆着课本,她还主动询问美女,“朱苓同志,你正在给郑清河同志辅导功课吗?”
朱苓看眼江露手里的杯子,那是玻璃杯,是郑清河平时喝水用的杯子。她喝水用的,是郑清河从柜子里拿出的新杯子,她看着那个杯子回道:“辅导谈不上,我只是个学生,是张老师让我多来帮助郑清河同志学习新知识。”她又强调,“张老师是我的老师,也是郑清河同志的母亲。”
江露心道,果然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眼神又看向抱臂倚在柜子上的李援朝,哦不,郑清河。
他在她看过去时,就起身,走到了椅子那边坐下,“朱苓老师,我们继续吧。”
朱苓一愣,瞥了眼坐在床上的江露,这个人是来找郑清河的吧?事情还没说,就这样让她待在这儿?
“没关系吗?需要我回避吗?”她压低声音问了下郑清河,用刚好江露能听到的声音。
江露听到了也装没听到。
“不用,开始吧。”
江露心里也犹豫,有人在,也不方便说话,她走还是不走啊,郑清河什么意思,还真把她晾在这儿。
“好的,那我们继续,不过……这位同志。”朱苓企图提醒他,床上还坐着个人呢,难道不用理会了吗?
郑清河已经开始翻书页了,他淡淡道:“再有半小时这节课就上完了。”
朱苓半天才道:“好,那我们先来看语文课本的第一页,最高指示这里,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
江露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俩,一个听着认真,一个讲得仔细,看着可真赏心悦目,可时间长了,也是无趣得很。
她开始无聊到差点打哈欠,还不如在家睡觉,几次想打断他们,跟她们说一声自己先走,可人家在讲课,她也不好意思说话,就很没意思地在郑清河屋子里转了个遍,然后身找了找有没有打发时间的东西,结果什么书也没有,报纸也没有,没有任何可以看的东西,她还拿起了一个好像装药的盒子看了看,刚要打开瞧瞧里面装着什么,结果看到郑清河一边听课,一边眼神扫向她,她立即把盒子放下了。
好,不动,不动。
她又回到床边坐好,但坐着坐着,又犯困了,三天两夜的火车,没有睡饱觉,回到家都没坐稳半小时,就又坐了近四十分钟的电车跑了过来,实在又累又困,她就趴在郑清河雪白的床单上睡着了。
等到半小时后,朱苓的课讲完了,郑清河收拾课本的时候,她一回头,就看到那个莫名其妙跑过来,又什么都不说的女同志,竟然睡到了郑清河的床上,还把鞋给脱了,脚还伸进了叠好的雪白的被子里。
她穿着鞋的脚还没穿袜子,就那么搁在了郑同志雪白的床单被子里了,朱苓:……
还睡得那么旁若无人。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不矜持了吗?
她看向正收拾桌上书本的郑清河,有人都睡在了他床上,都没有意见吗,她隐晦提醒说:“她看起来挺困的,是不是没休息好?”她看了下手腕上的女士手表,“时间不早了,下午四点……”这个时间,女同志已经不适合留在男同志的宿舍了。
但郑清河好像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而是说:“时间不早了,辛苦朱苓老师,我送你下楼。”说完起身还将椅子拎起来轻放到一侧,没有发出声音。
朱苓怔怔地看了眼他的动作,以前他叫她朱苓老师,她笑容满面,她的理想工作就是留校做个老师,过着像张娜老师一样精致的生活,但今天,她有些笑不出来,称她老师,尊重自然有,但也是很有距离感的称谓。
“……不用叫我老师也可以,你可以叫我朱苓……”
郑清河点了点头,道:“四点了,确实不早了,这一班电车快到了,朱苓同志,我送你下楼。”郑清河低着声音说道。
朱苓看看他,又看向床上睡得正香的年轻女同志。
时间不早了,她是得走了,那这个女同志不叫醒一起走吗?
郑清河说完已经走出门口,对床上睡得安静的人视而不见,朱苓只好站起身,拿起背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说了句:“她……”
还没有说她不走吗?郑清河就伸手将门关上了。
他将门关上了……
朱苓愣了下,看向关好的门,这道门也阻止了来来往往不少往屋子里探看的目光。
“走吧,朱苓同志。”
“哦,好,好的。”她恍然地点了点头。
最后送到楼下,她走出去几步,回头看了眼,看到郑清河将她送下楼后,转身就快步上了楼,她眼看到二楼第二个房间,门被打开,然后,门又被关上了。
朱苓……
从她来的这半个月,每次她来,郑清河都将门开着,她觉得很舒心,这是尊重,是在乎她的名声,她觉得张娜老师的儿子,是个非常不错,又尊重女性的人,就算文化水平稍低,但人很聪明,学起东西来非常快,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相信不需要五年,两三年他就能考上大学,所以朱苓教得用心,也来得很勤,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毕竟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合适她的男同志,已经少之又少。
学校的同学倒是有几个,但s市本地的却很少,她不想嫁给外地人,可本地的那几个她又看不上,她心里也着急,条件稍好的男同志是非常抢手的,她就算长得漂亮,可年纪总是硬伤,后来张娜老师介绍了她儿子给自己认识,言语间也期待他们可以结成超越友谊的关系,她一见到张娜老师的儿子,就非常满意,若以前让她找一个学历只有小初水平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见了人后,就又不是绝对的了。
她本以为,这个人肯定是她的真命天子,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十二分的用心打扮前来见面,授课那也是培养感情。
本来还感觉良好,以为对方也很满意她,两人相处融洽,可如今她发现,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回事儿。
而这个只有小初水平学历的男人,竟然很抢手,来找他的女人品质那么高,甚至超过了她。
她的信心一下子被打击到了。
朱苓皱起了眉头,她心底还是不想放弃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满意的人,家世背景都配得上她,年纪同岁正合适,将来考上大学,学历也没有问题,只要对方现在没有说自己有对象,那她一定会尽力争取。
……
江露一觉睡了三个小时,睡得无比香甜,无比安心,还在床上滚来滚去,头发都睡散了,头上绑得丝带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
等一醒过来,就发现,她是睡在郑清河的床上,本来铺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床单,都被她睡皱了,叠好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扯到了身上,卷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她脸还埋在被子里,里面一股淡淡清新的青草味。
头还拱了两下,一抬头,就看到正坐在书桌椅子上,冷着脸看着她的郑清河。
江露:……
她停下了伸懒腰的手,也停下了下抬起来要拉伸劈叉的腿,尴尬地爬起来,“我睡着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她看了眼窗户的天色,还有太阳的照射,但肯定时间不早了。
她起来套上鞋,就赶紧回过身把郑清河床上的被子叠好,然后给他拉平弄皱的床单,又在上面抹了抹,平整后这才起身。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她边说边偷偷把凌乱衬衫掖回裤子里,本来想找他解释,结果还在人家床上睡着了,今天出师不利,还是明日再战吧。
郑清河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来找我什么事?”
江露……
“也没什么事儿,我这不是回城了吗,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看你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
郑清河一直盯着他,她说完,他就接道:“我们什么关系,还用得着你刚下火车就跑过来看我?”
江露站在那儿跟小学生犯错被老师责罚一样,她手玩着衣角,低着头道:“那不是认识吗,在队里,你也很照顾我,我来看看你,怎么了?”说到后面,她还理直气壮起来,对呀,她又没说要跟他处对象,就说来看看他,为什么要低三下四,她本来就理直气壮,有什么不行的,以后她就说来看朋友,报答恩情,这怎么了?她过来了,他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
郑清河冷哼了一声,“那行,已经看过了,以后别再来了。”说完他要站起来。
“唉唉唉,等等。”江露立即阻止他站起来送客。
“我……”江露觉得不说不行了,“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我就是想过来跟你道歉,中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对,是我错了。”
她跑到郑清河身边,摇了摇他衣袖,说:“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我就有点喜欢上你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就很无措,你还拿了东西让我带回家,当时我的心里特别特别内疚,我觉得我是个负心汉,我爸妈早就跟我说,有机会就把我调回城,他们绝对不同意我留在北边,我如果哪天走了,那不是辜负你了吗,你都二十三了,我还这样拖着你,不是害你吗,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对你了,不能再浪费你的时间,所以才……”
见郑清河脸色不好,她立即又道:“可是!”
“可是,我回家就后悔了呀,不,我坐在火车上回城的时候就后悔了,回家那两天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让我爸想办法把你也调到s市,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还特别高兴的回到大队,一回去包还没放好就跑到你家,结果你家门锁着,我又跑到大队问,才知道你档案户口都被调走了,我真的好难过,就给我妈写信,让她也把我调回来,你不信,你去打听嘛,那天到大队,我连水都没喝,就跑到你家拍门了,大队好多人都看到了,我还去大队问你,我好后悔,我那时候对你说的那些话,你能原谅我吗,我们恢复如初好不好啊,我真的特别想你,我刚下火车,就一路坐电车打听到你的住址,就自己一个人跑过来,可还没进来,就看到你和美女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好难受,我都想走了,你非要让我进来,看你们恩恩爱爱,我也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就睡着了?”郑清河冷不丁接了一句。
江露本来酝酿出的一丝泪意,立即憋了回去,“……我就是太困了嘛,急着回来,火车上都没睡好。”江露看着他的脸色,感觉比她刚来时的陌生劲儿,要好多了,她一激动,就要不自觉地挤在他腿上,要往他右腿上坐。
“嘶!”郑清河一把掐住了她的细腰,没让她坐下来,他眼睛往门那边看了一眼,江露这才注意到,门虽然关上了,但门旁边还有个小窗户呢,那个窗前来来往往的人来回走动,如果有人脸贴着窗往里看,屋子里一览无余,这种坐在一起的事,这时候被人看到可不行,虽然一般人不会把脸凑到别人窗户上。
窗虽然有窗帘,但白天是不能拉上的,门关不关上无所谓,窗帘拉上就会惹人怀疑,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拉窗帘?所以除非晚上睡觉,否则没有人会挡。
江露的腰最不能碰,被郑清河一掐,就忍不住啊了一声,然后拼命躲开,挣扎,于是她就在郑清河身边扭得就像条要逃跑的小鱼,本来还沉着脸,冷着脸的郑清河,愣了下,他看了眼小窗,直接按住她,然后把她轻松拎抱到了小窗看不到的一处死角,将她抵在了墙上。
“你在我面前,扭成这样,你想干什么?”
“不是啊,你放手,我的腰不能碰……”
“不能碰?”他的手箍得更紧了,她的腰不能碰,但他握起来可真太舒服了,尤其挣扎的时候,简直让人不想放手,那就挣着吧。
“说,那个郑佑平,真的是你对象?”他语气严厉地问道。
在知道郑佑平是郑家养子,而江露的姐姐江华嫁给了郑佑平,他真的窒息,这是姐妹共抢一夫?虽然江露是被抢的那一个,但一想到江露喜欢过这个人,他就从心底不舒服,极度不舒畅,所以哪怕是张娜极力挽留,他也没有住在那个家里,而是住在了宿舍。
“哎呀,你别掐我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没和郑佑平处对象,你可以打听啊,我从没和他处过,那不是,那不你我去昌河县的时候,那天,你对我耍流,氓,我又和你分到了一个大队,我不是慌吗,为了保护自己吗我才在流氓,不是,才在你面前说,我有对象的,这都是借口,都是借口呢。”江露真受不了了,他拇指还放在她腰上面,他放的那地方,就好像有电流,还时不时的用手指摩挲她,她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郑清河被她一句一个流,氓,说得额角青筋直露,“那你为什么说你的对象姓郑?既然和他没有处过,为什么会说姓郑?”
对象姓郑?啊,这么严谨的吗?她都没有记起这个细节啊,但她有急智:“那当然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啊,要不你这个流氓不信怎么办?”
“流,氓?我看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流,氓!”他咬牙道。
“那你妈妈的信,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信上说让你不要再惦记郑佑平?”
江露边忍着痒,一边脑袋转得飞快,甚至还有点兴奋,对嘛对嘛,不怕问,就怕不问。
“郑佑平以前和我们家住在家属楼,跟我和姐姐认识,我那时候才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天天跟着他屁股后面转,就是当哥哥一样,是我妈误会啦,你不信你看我,在看到我妈妈信,知道他和我姐结婚的时候,我状态有差别的吗,你不是天天能看到吗?我是不是很无所谓,与我无瓜的样子?我有伤心吗,有难过吗?没有吧,我该吃吃,该喝喝,这足以证明,我并不喜欢郑佑平,他嫁谁与我无关,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喜欢过人呢,自从见到你以后,我才喜欢你这样的,郑佑平他拍马也比不上你啊,你是天,你是地,你是我的好兄弟,不不,我是说,你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对我好,我从来没喜欢过他,我真的只喜欢过你一个,你是我的初恋,援朝……”
他离江露很近,一直冷着脸看着她观察她,江露被看得很虚,忍不住耍赖地跟他撒娇,“我真没骗你,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回家就后悔了,我真的归心似箭地回到大队,想跟你道歉,跟你和好,我还提了好多吃的,去你家敲门,谁知道你已经不在大队了,我当时都快急哭了,好多人都可以给我作证,你不信问王梅,赵铃,李青他们,你能不能原谅我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真的只喜欢你,那,s市这么多好的男同志,我要不喜欢你,我干嘛要追着你,巴着你啊,别的男人就没有你李援朝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