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飘瑶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讽刺,“能让那么长的伤口在一日之内完好如初的药必然珍贵无比,我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要用掉多少,就算他有也不见得有多少,还是不必浪费了。”
“怎么能是浪费呢,”江迢迢道:“有多少用多少吧,总比你这样好,你等着我去问问。”说完她转身出了门。
站在沉衍门前深呼吸片刻,江迢迢伸手推门而入。
沉衍依旧坐在她离开之前的位置,宋源早已离开,桌上碗盘已经端走,此刻桌上随意地扔着一条冒着毛边的布条,黑色的布条上带着不明显的湿痕。
江迢迢知道,是血。
江迢迢看向他的手臂,那道被魔枪.刺破的口子还没有处理。
江迢迢上前,急声道:“你的手臂怎么还没有上药?”
她离开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她以为,即便他再怎么拖也该包扎好了的。
沉衍随意扫了那布条一眼,不在意道:“单手不方便,这么晾着过几日也能好。”
“你真是……”江迢迢气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仙苑弟子,再不济也有店小二,叫谁帮忙不能包扎好?
就这么晾着会感染的!江迢迢伸手去扒他的衣襟,“这怎 * 么能晾着,我给你上药!”
伤口放置不管的时间过长,血肉与布料粘连在一起,江迢迢揭开的时候都能听到布料与血肉间的拉扯的声音。
她停手不敢再动,心疼地看着沉衍,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怎么办?”
沉衍淡淡一笑,用左手拽着布料直接撕了下来。
“别——”江迢迢发现了他的意图出声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手臂上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又冒出猩红的血液,沉衍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放在桌子上,“上药吧。”
江迢迢暗骂了一声,起身去外面端进来一盆热水,用布巾蘸着热水将他手臂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才将金创药撒上去。
白色的粉末接触到伤口处的血肉上,江迢迢明显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肌肉绷紧。
江迢迢动作一顿,问道,“你昨日为我医脸用的药呢?怎么不用那个?”
当时她闭着眼睛,隐约感觉到涂在脸上的冰凉触感是类似药膏一样,药效快不说,而且一点也不痛。
沉衍眼神一滞,道:“没了。”
原来是这样,本来还想借来给凌飘瑶用,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
“这个有点痛,你忍着点。”江迢迢重新给他撒金创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继续跟他说话,“那是什么药,感觉效果比上清养颜膏还好,回头我让爹爹买一些回来。”
上清养颜膏也是灵药,但只能在伤口结痂后用来消除疤痕,并不能直接疗伤。而沉衍给她用的药却是又能疗伤又能祛疤。这么好的效果,价格也肯定贵的离谱吧?
沉衍顿了顿,道:“凝血增元液。”
“嗯?凝血增元液……”江迢迢稍稍疑惑,“我只听说过疗伤圣药凝血增元丹,竟然还有凝血增元液吗?”
沉衍:“嗯,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那你运气好好啊。”江迢迢将纱布系好,道:“好了。”
她抬头看他,这才发现,沉衍的视线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江迢迢退开了些,撇开头不去看他裸.露的半边身子,道:“店小二说已经帮我们重新收拾出一间房,你过去还是我过去?”
话说出口后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又开口道:“我过去吧。”
还没来得及转身,手臂便被人拉住。
沉衍看着她的眼睛,“我的衣服,就让我这么挂着吗?”
江迢迢瞥了他半敞开的衣服一眼,道:“你自己穿。”
“也行。”沉衍松开她,自己将江迢迢扯开的腰带、衣襟、衣袖一一穿好,边穿边道:“你今日早饭没有吃多少,现在要不要下去吃午饭?”
江迢迢摇头,“我不想下去,让小二送到房间,我在房间吃。”
沉衍:“好,我和你一起。”
江迢迢还是摇头,“不了,我想自己……”
她的话音一颤,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沉衍在背后将她拥住,江迢迢的个子不高,刚好到沉衍的喉结处, * 他拥着她时却是微微低头,将脸贴近她的发丝。
“迢迢是生我气了吗?”
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像是失落,仔细听来又不太像。
江迢迢僵着身体没有说话。
沉衍继续道,“是因为我去晚了,还是魔域中人和你说了什么?”
第46章 她要怎么说服自己
身后人沉稳的心跳声如鼓点般一下一下地透过胸膛敲击在江迢迢的心上。明明是再有序不过的声音, 却将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江迢迢心里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沉衍的脸还贴在她的发丝上,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都若有似无,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轻声道:“迢迢, 你躲我。”
江迢迢眼神一滞,他看出来了。
江迢迢猛地将拥在自己身前的手拽开, 凌乱着脚步兀自跑开。
被拽开的房门撞在墙上又被撞回门框,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沉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向她身影早就消失的过道。
从魔域出来后江迢迢就开始有点不对劲,沉衍刚开始以为她是在魔域受到惊吓心神不宁才会如此。现在细想,她不是心神不宁,而是对他避之不及。
沉衍眼瞳黑沉如墨汁,江迢迢早就知他魔族身份, 却从未介意过。魔域一遭,到底是什么, 竟让她开始躲着他。
知道他是魔域圣女之子?可是此事除了那两人和凶冥外根本无人知晓, 圣女和骆宏锦都要隐瞒他的身份,而凶冥不可能背叛他。
方才,她看见他手臂上的伤时依旧着急,也没有怕他。
所以,到底是什么?
沉衍捏诀召出水镜,镜面中的房间空无一人, 片刻后房门蓦的被人撞开。
江迢迢阖上门, 转身倚靠在门扉上,仿佛只有靠这样才能支撑住她的身体。她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才攒足了力气抬步往前走了两步。
江迢迢在桌前坐下,提着茶壶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茶杯的水有些抖, 江迢迢又泄气般地将茶杯扔回桌子,水波荡漾出杯面,溢在桌面上打湿了她的袖子。
沉衍手指微动,茶面上没有冒热气,应是不烫的。
画面上江迢迢拿出云帕去擦桌子,一看便是没有做过这种杂事的人,云帕材质柔软却不吸水,整张帕子都湿了,桌面上的水也没有少多少。
江迢迢气急将帕子扔下,抱着手臂伏在桌上,半合上眼睛,视线没有落到实处,就这么一动不动。
江迢迢不知道趴了多久,直到手臂都被她的脑袋枕麻了才抬起头来。
她甩了甩胳膊,起身开门,过道里小二在往客房里送吃的,她随意叫了一些。本来以为饿了大半天怎么也该吃下去一些才是。
江迢迢拿着筷子看了半天,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她泄气的放下筷子,隔着墙壁望向沉衍的房间。
他这会儿,怎么样了?
她来到这里的本意是避免沉衍陷入与凌飘瑶纠缠的深渊,可是却因为一时不查,又将他推入了 * 另一个深坑。
江迢迢明白,只要她刻意回避或是不回应,沉衍便会明白她的意思,他会像原著里守护着凌飘瑶一样,也远远地守着她。
可是,那是沉衍啊,她最喜欢的沉衍,她想尽办法都想要给他一个好的结局的沉衍。他怎么可以再次孑然一身,孤苦一生。
她要怎么办?
江迢迢烦闷的厉害,她推开窗户从二楼眺望,中午时分,原本清冷的长街热闹了起来,如沉衍所说,石城里盛产玉石,从这里望下去,就能看见好几个卖玉石的摊架。
繁闹的长街不断传出小商贩的叫卖声,烟火气十足的声音总算让江迢迢提起一些兴趣。她从客栈出去,沿着长街随意逛着。
在这条街道上,每隔三五丈就有一个卖玉石的摊架,大概是原产地的原因,摊架上的玉石色泽都不错,卖得却很便宜。
她在其中一个摊子前驻足,红色的绸布铺在摊架上,上面有条地摆放着一排排的玉器,吸引江迢迢视线的是一顶白玉玉冠。
冷白色的玉冠上雕刻着昙花的纹路,两侧用银线镶嵌,中间插着的一根银发簪,发簪的顶端镶嵌着同色玉球,上面竟也镂刻上了漂亮的纹路。
雕刻师傅技术精湛,这个玉冠清雅中带着一丝贵气,江迢迢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它很适合沉衍,她不自觉的将玉冠拿起放在手里观摩。
看摊的是一个老婆婆,她坐在一条长椅上,手里正拿着红绳和银线在编织一条玉珠手链。见有客人驻足,她笑着抬起头来,看到是个小姑娘后和蔼的开口,“姑娘是要买玉冠送给情郎吗?”
江迢迢一愣,将手中的玉冠放下,道:“不是。”
那婆婆也不介意,道:“那姑娘随便看看啊,我们石城的玉器是最出名的。”
江迢迢抿唇着点了点头,不知是何缘由,眼睛却怎么也不肯往那玉冠上看一眼。她视线在摊架上转了一圈,最终看向那婆婆手中不断勾缠的链子。
婆婆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年纪,手却是灵巧的很,红绳银线在她手中灵活编织,时不时的穿上一颗玉珠,翻转间动作极为流畅熟练,竟不用多看也能将一红艳一银白系成漂亮的结扣。
她一边编织一边随意问到:“姑娘是第一次到我们石城来吗?”
“嗯,第一次来。”江迢迢点头回应,视线还放在婆婆手中的红绳上。
婆婆见她感兴趣笑了一下,对她招手,道:“来,过来看。”
长椅足够三四人坐下,江迢迢没有拒绝,在婆婆旁边乖乖坐好,近距离看她手上的链子也不出声打扰。
婆婆道:“这个叫祈愿结,我们石城人都相信,玉石会带给我们财富的同时也会带给我们好运,将祈愿结戴在手上能祈愿,可以祈求姻缘也可以保平安。”
“我们这里的男人大多都去山上采石,在矿场上难保有人会发生什么意外,家里的女子便会亲手编织一条祈 * 愿结为他戴上,祈求劳作平安。不过祈愿结红艳,更多的还是女子自己戴着。”
男子戴着保平安,女子戴着求姻缘。
见江迢迢不说话,她聊家常一般问到:“姑娘有心事?”
不知为何,江迢迢在这陌生的街头,因为一个陌生婆婆的一句话,眼里泛起了水光。
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嗯。”
她对沉衍……且不论是哪种喜欢,都只需要默默地喜欢着就好了。
她过来的任务、亦或是心愿,就是替他摆脱了成为凌飘瑶和骆熠爱情牺牲品的命运。等着她陪他走完这一段时间,她就会回到现实,那时候他依旧是她最喜欢的角色,是她心中的白月光。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要她对他是一厢情愿,回去后她就能继续这样骗自己。
可若是他给了她回应、也喜欢上了她,那到时候她要怎么说服自己,一直以来付出感情的是个角色而不是人?
若是真的在一起,那到了分开的时候又要怎么办。
她可以当是做了一个梦,沉衍呢?那时他发现她突然不见了,他又会如何?
眼角的眼泪怎么也挂不住,江迢迢抹了一把脸,将视线连着思绪一起放到婆婆手中的手链上,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一些事情。
婆婆编完一条祈愿结,起身将它挂在摊架前面的绳弦上,她又从包袱里抽出一条红绳和一根银线,递到了江迢迢的面前,“要不要跟着婆婆学一学,很简单的。”
江迢迢犹豫了一下,从婆婆手中接过跟着她一起编手链。
婆婆:“这样,先在这边打个结把这一头穿进来,再这样绕一圈,将玉珠穿进去再绕一圈……”
婆婆声音平缓和蔼极有耐心,江迢迢很聪明,跟着婆婆的动作绕了一会,没多久便掌握了要领,一条明艳鲜亮的祈愿结便完成了。
江迢迢看了看,很喜欢这条自己动手编出来的链子。她伸手从怀里拿荷包,却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
乾坤袋在仙苑时给了江澎澎,钱全在那里面。
婆婆发现了她的窘境,呵呵一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姑娘了,望姑娘万事都可顺遂心意。”
“那怎么行……”江迢迢想了一下,道:“我就住在旁边的十方客栈,婆婆稍等,我去向我师兄借些钱来。”
她起身正要往回走,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沉衍。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衣,不知道在那边站了多久。
见她看过去,沉衍抬步往这边走,从怀中拿出钱袋默默地递给婆婆。
婆婆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儿,拆开钱袋拿了块碎银子,对两人道:“这些就够了,剩下的公子收回去吧。”
沉衍看了摊架上那顶白玉玉冠一眼,从旁边拿起一把玉梳,对婆婆说:“这个,也要了。”
婆婆这次将钱袋里的钱全部收下,笑道:“公子好眼光,玉梳制作不易,向来都是珍贵难得之物,希望它 * 可以有个珍之爱之的主人。”
沉衍“嗯”了一声,将它收在怀里,问江迢迢:“还要买什么?”
江迢迢手里握着祈愿结,没有看他,轻声道:“我想自己走走。”
沉衍:“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江迢迢又不说话了,两人无声对峙。
江迢迢突然看见骆熠行色匆匆地向他们走来,她开口将人叫住:“骆熠师兄。”
骆熠猛地停下脚步,惊讶道:“沉衍师兄,江师妹?”
江迢迢问道:“师兄,你要去哪里?”
骆熠向前方张望了两眼,道:“我听人说,珍宝阁那边有玉髓续骨膏,飘瑶正需要这个,所以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