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秦至疑惑。
沈听澜却已安静挂断了电话，愣愣站在餐厅里，只觉满身的寒冷，冷到呼出的气下一秒就要凝结成霜了。
忘了比记得好。
他以前对许音，到底有多差，差到忘记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知多久，沈听澜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出客厅，驾车朝锦山走去。
深夜的疗养院很安静，值夜班的特护匆忙跟在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后小跑着，最终停在一扇房门前。
特护满眼歉意：“沈老先生……”
话并没有说完，沈听澜走了进去。
沈意没有睡，如今人老觉少，仍在看着书籍，听见动静朝门口望来，看清来人后没好气道：“这么晚了来表孝心？你还知道来看我？”
沈听澜没有作声，仍站定在房中，只言不发，脸色煞白。
沈意察觉到反常，皱眉朝他看来：“大晚上的，你撞鬼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听澜看着他：“许音的事，你早就知道了。”语气分外肯定。
沈意一怔，不耐烦道：“关那个死丫头什么事？”
“她真的，是我的妹妹？”沈听澜朝前走了两步，目光漆黑深沉，嗓音干哑，“还是说，你仍然以为自作主张是为我好？帮人解脱、让我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在我面前消失，我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沈听澜！”沈意声音蓦地一低，语气少有的威严震怒，然而下秒，他轻叹一声，缓声道，“她是不是你的妹妹，有那么重要？”
“……”
“要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会偏偏把那个死丫头忘一干二净？”沈意摇摇头，沉默了很久，“当初你们是商业联姻，许家需要一个继承人，睿京需要资金链，你说你对她没有感情，从没有在媒体上公开过二人的任何关系，甚至离婚都让她净身出户……”
“你厌恶被利益裹挟、被欺骗，许音那丫头脑子也好不容易会转弯了，也许就这么忘了，是老天爷给你们俩重新来过的机会。”
重新来过。
沈听澜脚步不自觉后退了半步，愕然看着床上的沈意，下秒猛地转身走出了疗养院。
直到大步走回到车旁，他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额头上一层冷汗。
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净身出户……
没有人知道他和许音的夫妻关系，甚至搜索“许音前夫”，到的结果也是她和柳熙的绯闻。
这是他的婚姻？
他只是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忘了比记得好。
忘了的人明明是他，他们怎么知道忘了更好？
过了好一会儿，沈听澜终于平静了下来，漫无目的的驾车在宁城的深夜游荡，却不知该去哪儿，满心的杂乱，太阳穴阵阵胀痛。
下秒，他突然想到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身剧烈晃动了下。
净身出户，一定会有股权变动。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而尖锐，黑色轿车生生在路上调转了方向，飞快朝睿京大楼驶去。
凌晨两点。
沈听澜飞快走出电梯，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查看加密文件。
流利的动作，最终在看到一份睿京股权变更协议时僵住。
——许音持股百分之七变更为百分之十五。
变更日期为十月三十一日，也是……他出车祸的前一天。
受理律师：李期。
沈听澜呆呆看着许音的名字，一动未动。
良久，他安静关了电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色，指尖冰凉。
窗上倒映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没有半点血色。
天色逐渐泛起鱼肚白，久久没有太阳升起，天气阴沉沉一片。
秦至如常端着咖啡走进办公室时，被窗前的身影惊了一跳，咖啡溅出来几滴：“沈总？”
沈听澜终于动了动身子，转过身来，逆着光站在那里，身姿修长却添了莫名的孤寂：“让律师团的李期来见我。”
秦至将咖啡放在桌上，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不多时，敲门声响，李期进来时，沈听澜已经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份文件。
“沈总，您找我？”李期轻声道。
沈听澜将文件推到对面：“股份变更，是你经手的？”
李期看了眼文件，点点头：“是。”
沈听澜喉咙一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垂眼状似随意道：“说说签署协议那天，发生了什么。”
李期虽然不解，却依旧仔细回忆着：“那晚，您和沈太太……许小姐签字离婚，按照原有协议，许小姐一旦离婚将净身出户。您叫我去重新修改了协议，将您名下的股份转让部分给许小姐，但口述还是按照‘净身出户’进行。许小姐她……没看内容便直接签字了。后来您出了事故，一直没提这件事，股权变更、财产转让等流程也就暂时搁置了。”
沈太太，许小姐。
沈听澜听着律师飞快改变的称谓，眼眶一涩，原来，她曾经是他的沈太太吗？
办公室的气氛冷凝。
李期小心看了眼沈听澜：“沈总？”
沈听澜回神，却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
直到办公室再次剩下他一人，他才缓缓起身，面无表情。
原来，许音没有撒谎。
商业联姻。
他们因为钱而结婚。
净身出户。
因钱而离婚。
甚至在他忘记了她后，自称是他的妹妹，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要回了LE。
她会说：“沈先生如果不介意我离过婚，咱俩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也这么有钱。”
她一次次因为钱对他妥协。
心里的惊惧与茫然，逐渐发酵成阵阵怒火。
她这么喜欢钱吗？还是欺骗他就这么好玩？
喜欢钱喜欢到可以容忍前夫变成哥哥？要连同所有人欺骗他只为演这一场大戏？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半途而废？为什么昨晚不出现？
许音？！
沈听澜转身，拿过桌上的手机，拨通了昨晚拨打过无数遍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电子女声。
关机。
沈听澜紧攥着手机，而后松开，重重扔在桌上。
不过，就是前妻而已。
下秒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沈听澜指尖一抖，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盯了良久，最终走上前去，却在看见消息时目光一愣。
消息是一则新闻。
——当红明星柳熙昨晚发生一起车祸，人已被送至医院，暂没有生命危险。
许音昨晚对他爽约了。
柳熙昨晚出车祸。
太过巧合了。
巧合到，没有办法劝自己只是巧合。
拿过一旁的外套，沈听澜快步朝外走去……
第35章 035 不如就彻底断了吧。
清晨, 医院。
窗外天气正好，有阳光透过窗子照进病房，照在沙发上的女人身上, 黑茶色的发微微泛着金黄, 带着一股暖意。
她仍坐在那儿，偶尔伸手将发拢到而后, 继续翻看着膝上的杂志。
病房内, 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柳熙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她坐在光里，周围像是镶嵌了一层金边, 如身处梦境。
直到她察觉到什么, 目光从杂志上收回, 抬头朝他看来：“你醒了？”
柳熙猛地回神, 惊怔半秒钟, 飞快收回目光, 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因为刚刚刚醒来的缘故，仍带着些嘶哑。
许音将杂志放在一旁：“下次柳先生出车祸后, 麻烦将手机里我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我肯定不会出现。”
说着, 她站起身走到病床前，按响了床头的讯铃。
柳熙抿了抿唇, 没有作声。
医护人员很快出现在病房门口，将柳熙扶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之后, 才放下心来：“柳先生除了小腿骨折外和轻微脑震荡外，人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好好休养就好。”
许音笑着点点头：“谢谢医生。”
“对了, 许小姐，”一同跟来的护士从口袋中拿出充电器，“你之前要的，刚巧我有就拿过来了。”
许音忙接过来：“谢谢你。”
目送着医护人员离开，她走到一旁给手机充上电，这才看向柳熙，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唇外侧惨白，内侧却殷红如血，比起以往的乖戾，反添了几分乖巧。
想了想，她顺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边的桌上。
柳熙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看了眼温水：“你就是这样照顾病号的？”
许音看着他的手臂：“你只是腿骨折，手没事。”
柳熙半眯了下眼睛：“麻醉还没全过去，我还有些头晕……”
许音睨着他，最终无奈走上前，将水杯拿起递到他跟前。
柳熙却突然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而后懒懒道：“嘴在这儿呢。”
许音凝眉看着他，将水杯放回桌上，刚巧手机开机，消息一条一条的弹出。
她走到沙发上，看着屏幕。
除了杨念发来的一条关于V杂志中华区年末慈善庆典时间提前、询问她是否还要出席外，其他都是来自同一人的未接来电。
许音看着那个名字，指尖微凉，没有言语。
“看得这么入迷啊。”病床上，柳熙没有看她，嗓音微扬，懒懒的，拖腔带调。
许音回神，关了手机：“你怎么会出车祸？”
“咳……”柳熙猛地低咳一声，神色带着些不自然，“撞到栏杆了而已。”
许音没再多问：“你经纪人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你知道他别的联系方式吗？我叫他来……”
“许音！”柳熙打断了她，目光紧盯着她，沉静了一会儿，缓缓收回目光，讥诮一笑：“这么不愿意待在这儿啊？还是说着急去见什么人，怕那人误会？”
许音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熙顿了下：“为别人庆生、深夜幽会就可以，在这儿待一会儿，喂我喝口水都这么为难？”
“什么幽会……”许音刚要反驳，立刻反应过来，说的是她和沈听澜的莫须有的绯闻，她垂眸淡淡道，“柳先生都当红明星了，还每天关注这些八卦谣言？”
柳熙轻哼：“你以为我愿意当明星！”
许音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当？”
“……”柳熙安静了下来，良久开口，声音逐渐轻了，“曾经，有人说喜欢的人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语调到最后几不可闻。
许音听不真切，反问道：“什么？”
柳熙却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你刚刚说……谣言？”
许音不解：“嗯？”
“这么说，你没和沈听澜深夜共度，颠龙倒凤？”柳熙看着她，笑得落井下石。
许音对他的措辞拧眉失语。
柳熙却眯眼笑开：“我渴了。”
许音看了眼桌边的水杯：“自己喝。”
柳熙虚弱地眯眼：“我头疼。”
许音沉吟片刻，看了眼他全无血色的脸颊，最终上前拿过水杯。
医生说，柳熙的手机里只有她和孙青的号码。
柳熙懒懒靠在床上，喝了几口水，奇异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许音停了片刻，平静道：“毕竟妈粉。”
“咳咳……”柳熙猛地呛了一口，伸手将水杯拂开，眯眼睨着她，“妈粉？”
他冷笑一声，缓缓朝她靠近，微乱的发有一缕不听话的跑到眼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拂动：“那不如就趁现在乱个伦？”
许音凝眉。
柳熙随意环视一周：“医院，病房，孤男，寡女……”说到后来，他嗓音微沉，“许音，你该调整你的……”心态了。
话并没有说完，两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被人从外推开。
护士身后跟着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的发早已凌乱，额头一层薄汗，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眶通红，泛着血丝，身姿清魅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病房内的二人。
沈听澜。
柳熙动作一滞，良久低咒一声。
许音忙退了退，站起身。
“很抱歉，沈先生一定要进来……”护士满眼为难，沉默片刻，最终走了出去。
良久，沈听澜的目光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看向许音，瞳孔紧缩，嗓音低哑：“许小姐这么开心？”
许音拧眉，刚要说话。
“沈先生来这里做什么？”柳熙微微抬眼，慢条斯理的坐直了身子，勾起一抹笑，问得随意。
沈听澜终于看向他，眼神冷冽，终又落在许音身上：“找前妻。”
许音猛地抬头。
前妻？
他……知道了！
柳熙歪了歪头，无害地笑了下：“这里有沈先生的前妻吗？”
沈听澜没有理会，只走到许音面前，摊开手，一对婚戒躺在她的手心。
许音目光一紧。
沈听澜道：“我们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