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兄长,一个苏栢,都要了她半条命。
贺清风温柔的顺着她的发丝,无声安抚。
晚晚向来护短,最在意的自然也是身边人,苏栢走时,晚晚便是伤筋动骨,若阿喜再出了事,她定受不住。
而担忧归担忧,仇却是一定要报。
当天夜里,赵意晚便稳住心神,开始部署接下来的战斗。
豫东如今已尽在掌控之中,只要没有援军,破国指日可待。
赵意晚很快做了决定,次日一早便领军进攻枫城,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攻下豫东!
大战一触即发,贺清风紧紧护在赵意晚的身侧,看她提剑挥刀,看她一身铠甲染上敌军的鲜血。
他不是第一次看她上战场,也不是第一次看她势如破竹的气势,而每一次,他都会油生一股自豪和欢喜。
名动大陆的女将军,桀骜不羁的长公主,是他贺清风的妻子。
这大概是这世上最让他欢喜和自豪的事。
枫城的沦陷在意料之中,仅仅两天,缙国大军便长驱直入,攻占枫城。
江宿死在赵意晚的刀下,而苏垣则在心腹的保护下,逃回都城。
赵意晚没再耽搁,自枫城起一路如过无人之境,短短半月,便已离豫东都城只有一城之隔。
而恰在此时,鹰刹带回来一个极好的消息,阿喜的性命保住了,虽然至今未醒。
赵意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鼓作气攻向都城。
与此同时,唐堂已先一步破了豫东都城。
唐堂早已接到贺清风的传信,得知苏垣逃回都城后,便亲自堵在城门。
苏垣不知城内变故,才刚到城外,便被唐堂斩于马下。
唐堂憋了许多日子的怒气尽数宣泄。
他刚得知阿喜中毒时,差点从马背上掉落,随后便勉强压下滔天的火气与担忧,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城池。
赵意晚与贺清风到达豫东都城时,唐堂已将都城全部占领,豫东皇帝被困宫中。
“晚晚,若要留他的命也可。”贺清风与赵意晚并肩走上皇宫台阶,微微偏头道。
赵意晚垂眸,半晌才道:“先见见他。”
如何处置豫东皇帝,她并没有定论。
毕竟,他是苏栢的亲生父亲。
豫东皇帝被关在寝殿,唐堂让人好生看守,好吃好喝的待之,没有受什么苦。
赵意晚看到苏榇时,便知道江朔当初为何只凭一眼就放了苏栢。
太像了。
除去脸上因岁月染上的皱纹,苏栢与他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意晚眸光微敛。
这便是血脉亲情,斩不断,挥不去。
苏榇也在打量赵意晚。
都城被破后,他从歇斯底里到如今的平静,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
他从未见过栢儿,但关于栢儿的大小事他都让人查的清清楚楚。
他知道,眼前这个英姿飒爽,倾城绝色的女将军,便是栢儿一生最重要的人。
“赵意晚。”
苏榇缓缓道。
赵意晚解下佩剑交给鹰刹,走到苏榇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不止一次的想,若没他步步相逼,苏栢便不会死。
所以,她是讨厌他的。
“悔吗?”
赵意晚问他。
将自己的血脉放在异国他乡不闻不问十多年,待他年少成名时,又让他委屈求全被迫沦为人质,最后死在桐关。
他,可有悔?
她一手养大的少年因她而死,她痛彻心扉,又悔又恨,那么他呢,作为苏栢的亲生父亲,一手逼死他,他好过么。
苏榇面色一僵,而后苦涩一笑:“早知如此,朕宁愿一生都不与他相认。”
当得知栢儿死在桐关的那一瞬,他是后悔的,他不该举兵强制要人,不该将他推在风口浪尖。
他本活的风光无限,少年恣意,若不是因他的私心,他今后必是位极人臣,有大好前程。
看见苏榇面上的悔色,赵意晚偏过了头。
事已至此,再论悔不悔似乎已没了意义。
“你知道他的存在吗,在江朔见过他之前。”最后,赵意晚只问了一句。
而苏榇的沉默,让赵意晚突地生了火气,她捏紧了拳头逼近苏榇:“你知道,你知道他的存在,对不对。”
她原以为,他该是不知道的。
苏榇感受到赵意晚的怒火,却轻笑出声,道:“以往只是听说,而如今亲眼看见长公主这般在意栢儿,朕无憾了。”
至少,没有他在的这些年,栢儿有人疼爱,有人关心。
“回答我!”
赵意晚声音冷硬道。
苏榇低头,半晌后徐徐道出十几年前的往事:“当年她救朕于危难,久而久之朕便与她互生情分越了雷池,很快她便有了身孕,可朕没有等到孩子出生,身份便暴露了,朕被关在一间屋子,不见天日,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来带朕离开,将朕送至豫东边关。”
顿了顿,又道:“朕是想带她一起走的,可他们不肯放人。”
赵意晚眯起眼,他们,他们是谁?
“后来,一晃十几年过去,朕虽知道栢儿的存在,但并不清楚他身在何处。”
早些年,他派人寻过,可后来便逐渐淡了,直到江朔告诉他,惊月长公主身边的苏栢,与他容貌肖似,他才知道他的身份。
许是人老了,便开始念旧。
他迫切的想要见他,想要将他接到身边,可没想到,会害死了他。
赵意晚许久都没再出声。
所以,当年豫东突然退兵,是因为太子苏榇,那么又是谁得知了苏榇的行踪,将他禁锢。
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那一战,风府手眼通天,顾府亦崛起,所以,用豫东太子威胁豫东退兵的,不外乎是这两方势力。
过了许久,赵意晚突然道:“他如今是我的弟弟,按照他的遗愿,葬在了公主府他最喜欢的那片竹林。”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走的很安宁。”
苏榇一愣,而后双眼发红,释然的笑道:“好,很好。”
留在他最喜欢的地方,留在他心上人的身边,也算得偿所愿。
“多谢长公主。”
最后,苏榇朝赵意晚颔首,郑重道。
谢她护栢儿七年,谢她对栢儿的纵容宽厚,谢她原谅栢儿曾经的背叛,谢她最后仍愿将栢儿留在公主府。
赵意晚转头看他,语气冷硬道:“你不必为他谢我,因为你代替不了他。”
十几年,他若当真有心,又怎会真的寻不到半点踪迹,若真的那么在意,又为何要用那种方式将人要回去。
苏榇一顿,半晌后苦笑一声:“是,朕没资格。”
赵意晚没再去看他,只吩咐鹰刹:“给他寻一个地方,颐养天年。”
说完,便径自离开,再也没回头。
等在殿外的贺清风自然而然的迎上来,牵着她的手唤了声:“晚晚。”
赵意晚偏头看着他,眼里柔情无限。
宫殿台阶上,两人携手而立,俯瞰皇宫风景。
豫东不比缙国富庶,更不如南国繁华,但毕竟是皇宫,还是有几分巍峨堂皇。
突然,赵意晚看着贺清风道:“溱溱,你说,豫东该算谁的?”
贺清风挑眉,正欲作答,却见鹰刹疾步而来。
“殿下,豫东皇帝自尽了。”
赵意晚一顿:“死了?”
鹰刹:“死了。”
赵意晚望向身后,沉默良久后才道:“好生葬了吧。”
鹰刹:“是。”
鹰刹离开后,唐堂又来禀报相关事宜。
至于豫东该算谁的,两人没有结论。
贺清风临走前,赵意晚在他耳边轻声道:“刚刚的问题,晚上再好生探讨。”
贺清风面不改色的离开,只耳尖微微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豫东的归属权最后落在了赵意晚手中。
按照赵意晚的说法是, 她已经将贺清风聘进门了,那么贺清风的就是她的,如此算来, 唐堂也算她的, 那么唐堂打下的豫东都城,也是她的。
不仅如此,赵意晚还理直气壮的将唐堂留在豫东处理政务,将南国陛下的心腹用的得心应手。
贺清风对唐堂的无声反对视而不见, 只在当天夜里将长公主折腾了足足一夜,美名其曰讨点补偿。
天快亮时,赵意晚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 气若游丝的调侃贺清风:“一夜换一个唐堂,不亏!”
而后,便又是新的一轮云雨,直到嘴硬的长公主沉沉睡去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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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将政务交于唐堂,但豫东刚破,新臣旧臣齐聚一堂, 还有许多事需要赵意晚亲自拿处理。
是以, 赵意晚接连好多天都扎在议事殿, 贺清风戴着面具作为军师在一旁陪同, 偶尔提几句建议。
如此过了半月, 豫东朝堂归于宁静, 正式改国号为豫康,附属缙国。
唐堂任豫康王,全权掌管豫东。
与此同时,洛北之战正如火如荼,几经商议后, 赵意晚决定与贺清风兵分两路,赵意晚带着鹰刹前往洛北协助顾忱,贺清风回南国攻下西宁。
临别这日,有细雨蒙蒙。
赵意晚头戴斗笠,一身劲装骑于马背。
“晚晚,保护好自己,等我。”
贺清风原是不放心离开赵意晚,可南国不能长久无主,他必须得先回都城一趟。
赵意晚笑的肆意不羁:“溱溱可要记得想我。”
贺清风勾唇:“嗯。”
他会尽快攻下西宁,聘她为后,再也不与她分开。
离别的不舍在前一夜的床榻上已体现的差不多了,简单的作别后,两人背道而驰。
雨越来越大,马蹄声被大雨掩盖,激起小小的雨花,为暂时的分别添了几分忧伤。
此时,他们大概谁都没想到,这一次的离别后,两人足足一年后才重逢,且彼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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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大陆战火不息,各国局势愈发明朗。
南国向西宁出兵,虽然西宁负隅顽抗,但对上兵强马壮的南国,无异于螳臂当车。
赵意晚与顾忱第一次携手并肩作战,青梅竹马的默契体现的淋漓尽致,饶是封迟再英勇无畏,双拳也难敌四手,再加上一个武力非凡的鹰刹,洛北逐渐败退。
而对于赵意晚的‘死而复生’,顾忱自是激动不已,看着生龙活虎的青梅,免不得又是一番挤兑与。
这是他们一惯的相处模式。
这场大战持续了一年,终于拉下帷幕。
西宁投降,向南国俯首称臣,西宁皇帝殉国,西宁朝政由贺清风把控。
洛北都城在封迟死在顾忱剑下后沦陷,洛北皇族尽数死在那一日的皇宫大战中。
洛北在年前改国号为洛川,附属缙国,赵意晚处理完朝廷重要事宜后,将顾忱留在洛北,任洛川王,掌管洛北诸事。
大陆经此一年,局势大变。
曾经的五国制衡,顷刻间成了两国鼎力。
南国攻下西宁,缙国打下豫东,洛北。
其余小国皆伏低做小,择大树庇护。
缙国原本的劣势也彻底被颠覆,领地版块比实力最强的南国还要大上许多。
而赵翎这个皇帝,一时间风光无限。
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这大好的局势面前,帝王多疑与野心显露无疑。
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且豫东洛北两地之王皆是长公主的亲信,嫉恨与猜疑将皇帝的心逐渐吞噬,于是,赵翎最终再次选择将对赵意晚出手。
腊月初一,赵意晚带着鹰刹凯旋而归。
一路上,碰暗杀无数。
在斩杀新一轮的刺客后,鹰刹卸下一身血腥面见赵意晚。
月色当空,将扎营的帐篷照的明亮。
赵意晚捏了两壶酒,半靠在老树旁。
“殿下。”
鹰刹紧绷着脸,神色郁结。
赵意晚朝他浅浅一笑,扔了一壶酒给他。
鹰刹接过,自然而然的靠着大树坐下,灌了几口闷酒,似在泄愤。
酒壶过半,鹰刹才又开了口:“殿下如何打算。”
赵意晚知他所指为何,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幽幽道:“打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呀。”
鹰刹皱眉:“殿下!”
见他郁色更甚,赵意晚才收起了玩笑,正色道:“我们终究只能活一个。”
鹰刹毫不犹豫道:“那必须是殿下。”
他赵翎算什么东西,殿下带着他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江山,让他坐享其成竟不满足,还非要置殿下于死地!
赵意晚偏头看着鹰刹,浅笑道:“当然,本宫可没有那么大的慈悲心肠。”
让他一次就够了,绝没有第二次!
话虽如此,但心中依旧难掩失望。
毕竟,她曾对他寄予厚望,却没想到他如此没长进!
她从未想过那个位置,他却偏偏容不下她。
鹰刹眉眼一沉:“殿下所言,当真?”
当年,若是全力反击,如今哪有他赵翎指手画脚。
赵意晚点头:“嗯,当真。”
鹰刹面上郁结渐退,只要殿下不再有退意,他必定取赵翎项上人头!
“可是,本宫要去哪里另寻一个皇帝。”
赵意晚长长叹了口气。
鹰刹:“……”
“殿下当真不愿做女帝。”
赵意晚挑眉:“做女帝有什么好。”
鹰刹想了想,迟疑道:“可以后宫三千?”
赵意晚摇头:“后宫三千不敌一个溱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