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晚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可是,若成了这姻亲,缙国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西宁,还能免去战事,以免生灵涂炭。”
又有人反驳:“缙国版图已是大陆第一,要不要西宁并不重要。”
“就是,南国休想用一个西宁便将长公主殿下带走。”
“有长公主殿下在,缙国万民皆安,南国来势汹汹要娶走长公主,指不定是生了什么旁的心思。”
“对,这桩婚事绝不能同意。”
赵意晚:“……”
谁特么会拿一个国家作为代价,来生别的心思?
“本宫知道诸位不舍本宫远嫁,但此事非同小可,本宫自问,若是南国以兵压境,我缙国无人能与之抗衡,如今若能用婚事将关系稳固,舍去一个长公主又有何妨。”
赵意晚端着微笑,拿出一副舍我其谁的大义,魄力十足。
众臣还要再说什么时,却听长公主低笑道:“当初,为了一个赵翎都能让本宫隐退,难不成赵翎还比不过一个西宁。
大殿霎时静若无声。
长公主这是在提醒他们,当初他们也曾舍弃过她。
风帝师脸色阴沉,那件事几乎是他一手阻拦,如今旧事重提,他无半分底气。
风倾垂眸,冷冽带着狠厉的声音打破平静:“所以,阿晚已经决定要嫁去南国。”
朝堂之上,乃庄严之地,需尊称封号。
而风倾偏偏唤了阿晚,说明他此时与她谈的,是私情。
抛开家国,她赵意晚是不是想要嫁给贺清风。
安静的气氛被打破,紧接着又陷入更加紧绷的氛围。
众臣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摄政王果真对长公主还有情意。
听闻那南国陛下如仙君下凡,姿容无双,不知在长公主心里,谁更胜一筹。
“若是阿晚不愿,大可将我们的婚约重提,南国陛下必是明理之人,定不会强人所难,阿晚觉得呢。”
风倾不紧不慢道。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摄政王这是在逼长公主二选一!
喔!有热闹看了。
是旧情复燃,还是只见新人笑?
风倾面色平静的看着赵意晚,可宽大袖中的双手已紧握成拳。
他输给了苏栢,也比不上顾忱,难道,竟还不如一个只有三天感情的南国皇帝么。
赵意晚低头不语,大殿便诡异的安静。
他们都在等,等长公主一个答案。
不谈国事,就在风倾与贺清风之间,赵意晚会选择谁。
过了许久,才见赵意晚抬起头,直视风倾,缓缓道:“你说错了,若你我婚事重提,贺清风不会明事理,亦不会就此罢休。”
众臣:“?”
还没试过,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风倾眯起眼:“自古以来,男欢女爱,人之常伦,君子不夺人所爱,作为南国皇帝,他难不成还要棒打鸳鸯。”
赵意晚眨眨眼,一本正经问风倾:“我与你,可曾有过肌肤之亲。”
众臣:“?!”
这热闹看的有点大了!怎么就谈到肌肤之亲上了!
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风倾身上,兴味十足。
风倾冷不防被赵意晚这一问,顿时面色发红,目光闪躲。
然在万众瞩目下,只得轻哼了声:“没有。”
赵意晚收回视线,淡定道:“可我与贺清风有。”
风倾瞬间黑了脸。
众臣:“?!”
这事已经众所周知了,倒也不必在此高谈阔论。
“所以,我与贺清风有肌肤之亲在先,他做什么都不算棒打鸳鸯。”
赵意晚认真道。
风倾咬紧牙关。
她这是反驳他那句君子不夺人所爱,她竟这般护着贺清风么!
“况且,南国皇帝的清白,本宫除了自己外,拿不出什么来赔。”
众臣再次震惊:“?!”
那南国陛下当真是清白之身!
赵意晚咬咬牙,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不介意再添把火:“本宫从未见过贺清风这般绝色的郎君,当时见他在榜下,便以为他是本次学子,这才将他带回了公主府,哪曾想一夜后,却被告知他竟是南国皇帝。”
这便是坐实了是她将人抢回来的传言,这一切都是她赵意晚干的,与那位柔弱的南国陛下毫不相干。
风帝师哼了声:“南国陛下是受了伤,但应当还没到口不能言的地步!”
赵意晚眨眨眼,低着头略带羞涩道:“当时,他并不知本宫带他回去做什么,便没有言明身份,后来……到了寝殿他不愿时,本宫便堵了他的嘴,是以……本宫无从得知。”
众臣羞红了老脸:“……”
不愧是他们的长公主。
“后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本宫负责,本宫不知他的身份,自然满口答应,虽……虽然后来知道他是南国皇帝,可本宫一言九鼎,又怎能失信于人。”
赵意晚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是多么惊世骇俗。
就是个郎君,也绝对不好意思当着百官的面承认自己是如何强要他人的,可他们的长公主,却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风帝师偏着头,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这要不是长公主,这般不知羞定是要拉去沉塘的!
“贺清风瞧着端正温柔,但实则格外护食,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女人嫁给别人,所以,要是拒绝婚事,不出一月,两国必定爆发大战!”
赵意晚说的有板有眼,毫不心虚。
说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袖老沉道:“本宫的态度你们已经明了,所以,这战事要是因你们而起,本宫可不负责,介时,你们谁有本事谁上,本宫老了,打不动了。”
“是要一个西宁,百年太平,还是要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你们自个儿商议。”
众臣:“……”
这听起来好像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但是……
“明日一早,南国陛下的聘礼就会进城,介时,阻拦或者放行,你们自行选择。”
赵意晚笑的端庄沉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众臣有些凌乱。
这事不是因为长公主而起吗,怎么最后做选择的倒成了他们?
“好了,你们留下慢慢商议,本宫先行一步。”赵意晚起身,刚走出一步又回头看向风倾:“你,跟我来。”
众臣纷纷低头,不敢阻拦。
“恭送长公主。”
风倾知晓接下来的金华殿定是口水横飞,便让太监先将小皇帝抱走,免得吓哭了,还得他亲自来哄。
百阶长梯上,赵意晚与风倾并肩而行。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本宫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赵意晚瞧了眼远处即将落下的余晖,弯了弯唇角。
风倾没吭声,却又听赵意晚道。
“你没去过战场,应当不知道血流成河,尸首分离的场景,亦未体会过家庭破碎,妻离子散,大陆争夺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安定,本宫很珍惜,也很欣慰。”
似是想起了什么,风倾眸子微沉,只刚要出口的话又被赵意晚打断:“本宫当初说过,若能力挽狂澜,便会护下你,掩盖当年的真相,本宫说话算话,自不会与你旧事重提。”
“本宫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缙国有如今的局势,不全是本宫与将士们的功劳,还有一人,他一路相助,若无他,缙国或难立足大陆。”
赵意晚停住脚步,侧头看着风倾徐徐道。
风倾一怔,脑海里将所有人过了一遍,皆无答案,他想象不出,大陆还有谁能越过缙国的女将军。
赵意晚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可就在那一瞬间,风倾却突然懂了。
他一滞,似是不敢置信:“贺清风。”
因太过震惊,连声音都有些尖锐。
赵意晚轻笑一声,这才抬脚往前走:“都城中关于白衣面具军师的传言,你想必有所耳闻吧。”
风倾沉着脸:“听过。”
“如你心中所想,那人就是贺清风。”赵意晚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很轻很柔,却刺的风倾浑身如针扎般的疼。
“我当初离开本是必死无疑,鹰刹带我离开后,我便想自我了断,却没想到,在地狱门口会遇见贺清风,是他将我从深渊拽出,重见光明。”
“你或许不知,其实在那之前,我与贺清风便已结下了不解之缘,那年,他身受重伤,被我无意中救回公主府,他在公主府养了一月的伤,而除了苏栢与府中下人,无人知晓。”
风倾眼神愈发阴郁,难怪不得,南国世子会说阿晚与贺清风有救命之恩。
“阴差阳错下,他又救我一命,那几个月我们心意相通,在回都城前的前一夜,我们便已拜堂成亲。”
虽然,未立婚书,但是不打紧,这次立了就行。
拜堂成亲!
风倾身子微颤。
呵……原来,他早就输了。
哪还有什么资格让她二选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先与她相识相知,最后她却选择了别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论时间,我与贺清风相识比你要早上好些年。”赵意晚眉眼带笑,只要提及那人,她的脸上便满是温柔。
“母后刚过世那年,我们便相识了。”
风倾闭上眼,所有的不甘好像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他与苏栢费尽心思争夺,却不知,她早已心属旁人。
这,便是命中注定么。
赵意晚驻足,透过巍峨的屋檐看向远方,那是被晚霞染红的天边,美得惊心动魄。
“他向我承诺,将以大陆为聘娶我为妻,如今,他做到了,我又怎么舍得让他有半分失落,所以风倾,我要走了。”
风倾看着赵意晚。
她从未见她笑的如此动人,眉眼如水,含着情意万千。
“前半生,我为缙国而活,后半生,我想为我自己而活,也为他而活,风倾,缙国便交给你了。”
赵意晚回头,朝风倾浅浅一笑。
绝美的笑容里,有尽释前嫌的洒脱,有为爱奋勇直前的英勇,还有呼之欲出的幸福。
风倾半晌没有说出话。
她这般璀璨的笑容,他穷极一生也无法给予。
赵意晚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
“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苏栢,若你没去见过江朔,他便不会死在桐关。”
可是,我也无法迁怒于你。
但,你欠他一句道歉。
赵意晚离开后,风倾在原地立了很久,直到金华殿的朝臣三三两两出来,他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背影苍凉,颓废沉重。
似是背负了千斤重担。
这世上,谁能无错。
但都逃不过该有的惩罚。
风倾犯下的过错,将用后半生来赎罪。
边关无战事,朝堂安宁,百姓丰衣足食,他才能洗去一身罪孽。
-
第二日的都城,比以往更热闹。
天刚亮,那在都城外停了两日的聘礼,便有条不紊的进了长公主府。
一路畅通无阻。
无一人阻拦。
朝堂上,礼部将长公主的婚事拿出来商议,众臣各抒己见,再无一句不可。
长公主的嫁妆按例该在国库中挑选,然清点嫁妆单子时,却足足多出了好几本。
上头皆是朝中众臣悄无声息添上去的。
就连告老的宗人令都特意返京,在嫁妆单子上添了一笔。
后来听闻,诸位老臣动笔时,都落了泪。
他们怎会看不出,他们的长公主是真的心悦那人,说到底,闻名大陆的女将军也只是个女郎。
卸下一身戎装后,她也要嫁人,也要生子,也要拥有和守护自己的小家。
替父兄驰骋沙场,护缙国百姓安宁,收复豫东,洛北,破缙国经久的劣势,他们的殿下为缙国做的已经足够了。
他们又怎能自私的将她留下,远离心上之人。
多年前,南国溱太子在公主府养伤一月。
虽然瞒的极好,却并不是无人窥见端倪。
那白衣面具的军师,虽未见其真颜,但传言中的风姿卓然,举世无双,还有出神入化的武功,这大陆又有几人可媲美。
或许,除了南国陛下贺清风。
这世上再无人能配得上他们的长公主。
思来想去,贺清风已然成了他们长公主殿下的唯一良配,既然婚事已定,那必然要风风光光。
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出嫁,绝不能受半点委屈,大婚定要举世无双,无人能及。
一时间,朝臣忙的脚不沾地。
再无人管那南国陛下在长公主府呆了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气成河豚,叉腰:本宫就是个背锅的!
溱溱摸摸小脑袋:晚晚乖。
晚晚软乎乎的蹭蹭:嗯,再摸摸。
第98章
嘉定一年, 五月十六。
惊月长公主出嫁南国。
这日的都城,四处是明艳的大红。
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红绸, 从长公主府到都城外, 一路都铺上了红色绸缎。
绸缎不是宫里让人铺的,也不是长公主府的主意,而是沿街的百姓自发做的。
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门口将红绸续上。
他们一直活在长公主殿下的庇佑之下, 却从未为长公主做些什么,如今能在长公主的大婚上为她添一些喜气,自然是求之不得。
赵意晚此时对外头的一切尚未可知。
寝殿里, 连芮正给她点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