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师深深吸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而后转头望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问:“冯谦老师,七班同学的自习时间很充足,您是不是该讲课了?”
化学老师面色忽青忽白,不断变换,因为要批改一班的试卷,他过来时并没有拿教材和优盘,现在去取又显得十分刻意。
对上学生以及乔老师充满厌恶的目光,冯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那种羞耻感让他恨不得夺路而逃,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上什么课?你们班的同学这么能耐,就让他们自学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学成什么样子!”
话落,化学老师没有多留,直接甩门离开。
教室里只剩下乔老师和一众同学,她摘下眼镜,按了按晴明穴,而后轻拍谢微的肩膀,温声道:“先回去坐,老师会想办法。”
谢微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乔老师来附中的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根基,就算换掉之前的冯谦,新来的老师也不见得会认真教学。
像是看出了少女的想法,乔老师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压得极低:“与其放任伤口,让它持续溃烂下去,还不如割去腐肉,彻底解决问题。”
第25章 打赌 (二更合一)捉虫……
冯谦怒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 同屋的另一位老师见他脸色发青,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主动问了一句:“冯老师, 您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七班那帮学生, 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尊师重道, 上课也不认真听讲, 只知道顶撞老师, 这样的品行实在堪忧!”
边说着, 冯谦边用拳头狠狠锤了下桌面, 发出沉闷的响声。
办公室的老师恰好教七班物理, 这会儿忍不住追问:“哪个学生啊?难道是钱铭?我看他最近貌似改好了,上课期间很少打游戏……”
“不是钱铭,是谢微。”
冯谦眼底充斥着浓重的厌恶, 在他看来,像谢微那种被火烧伤的丑八怪, 就不该继续留在学校吓人,而应该安分待在家里, 整天戴着口罩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样子?
物理老师有些诧异, “谢微那个孩子我接触过, 没受伤之前很安静内向,话也不多,受伤之后学习格外努力, 成绩也提高得很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自己的同事百般维护谢微,冯谦气得咬牙切齿,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学校, 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神情变得更加凶狠。
想起七班排名倒数的化学成绩,男人暗暗冷笑。
乔蕴和谢微这对师生不是骨头硬吗?他倒要看看学校能给七班换个什么样的化学老师,别到时候平均成绩一落千丈,再哭着喊着请他回去。
亲眼目睹了谢微和化学老师的争执,七班同学心里都不太好受。
他们不再交头接耳,不再窃窃私语,不再嬉笑打闹,只安静地坐在原位,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见状,乔老师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么大的少年心思十分敏感,刚才冯谦的那番话,相当于把他们所有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又有谁能受得了?
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乔老师有些忐忑,她怕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期耽误了同学们,继而影响到他们的未来。
下课铃一响,她不像往常那般跟同学们谈心,反而直奔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年级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身型偏瘦,不笑时整个人显得十分严肃,看见乔老师过来,他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乔老师,你有事吗?”
乔老师知道,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她不能退缩,便咬紧牙关道:“主任,您能不能给七班重新安排一位化学老师?”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七班的化学老师是冯谦,他怎么了?”年级主任语气中透着疑惑。
冯谦的教学能力不差,甚至还带了奥数一班,按理而言,他教七班的学生应该是绰绰有余,为何乔蕴会提出更换老师的请求?
乔老师坐在沙发上,身躯僵硬至极,她低声开口:“孩子们不太适应冯谦老师的教学风格……”
“重新安排也不是不行,只是大部分化学老师的排课已经满了。”
“那有没有谁能空出时间?”乔老师急忙追问。
“倪建平倪老爷子排的课倒是不多,但他是学校返聘的退休教师,每学期讲多少节课都由他自己决定,要是倪老爷子不愿意,学校不能强迫人家。”
年级主任也很为难,附中的确是B市数一数二的学校,但优质教师的数量只有那么多,还要紧着高三年级和奥数班,并非想换就能换的。
要不是他了解乔蕴的性格,知道她是个认真负责的班主任,只怕会毫不犹豫地回绝此事。
这会儿谢微经过办公室,恰好将这番话收入耳中。
在附中呆了将近一年,谢微也听说过那位倪老师的事迹,他是国家特级教师,教学能力堪称顶尖,但性格却很低调孤僻,极少与同学交流,通常上完课便会直接离开学校。
倪老爷子的个性如何,并不在谢微的考虑范围内,只要他人品与讲课水准过硬即可。
她边往教室的方向走,边思索着该用何种方法说服倪老爷子。
钱铭站在楼梯拐角,看见戴着口罩的少女,主动发问:“谢微,你发什么呆呢?”
“我想让倪建平老师教咱们班化学课。”谢微并未隐瞒自己的打算。
“倪老师?不行不行!你是不知道他有多严格,布置的功课又多,能不能换个人?”想到堆积如山的练习题,钱铭头皮发麻,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谢微摇摇头:“人家倪老师还没同意,说不定不愿意带我们班。”
“愿不愿意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钱铭脾气焦躁,做事直来直往,很少经过深思熟虑,不过此时的他倒是点醒了谢微——
无论倪老爷子是否同意接手七班,她都应该主动争取,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倪老师上完课就走,我去找二班同学要一份课表,看看他什么时候在学校。”谢微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她便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犹豫上。
听到这话,钱铭环抱双臂,挺了挺胸膛,而后刻意咳嗽几声。
“你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谢微不急不缓地提议。
钱铭面皮泛红,连忙摆手:“我知道倪老师在哪儿,平时他上完课,就会开车前往后山的千叶湖。”
“他去千叶湖做什么?”
“钓鱼。”
钱铭挠了挠头,说实话,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中年男性会如此痴迷于钓鱼这项活动,手里拿着根钓竿,在岸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过倪老爷子每天都在固定时间段出现在千叶湖,倒是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之前我逃课去那儿,恰好看到了倪老师,才发现他有钓鱼的习惯。”
呆在同一个班级,钱铭亲眼见证了谢微学习有多刻苦,说到自己逃课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声调都低了几个度。
谢微停住脚步,抬眸望着身形高大的少年,出口的话让后者瞠目结舌。
“你从哪个门翻出学校的?午休的时候带我一起去吧。”
“不是吧,你这种好学生逃什么课?”钱铭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半天才叫唤一声。
在他看来,谢微是那种非常听话的乖孩子,要不是原来的化学老师做得太过分,她也不会在课上和冯谦起争执。
这种人居然有逃课的想法,他不吃惊才是怪事。
谢微并未多言,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她没有如往常那般去食堂打饭,反倒沉默地跟在钱铭身后。
没多久,两人走到假山附近,这里的栏杆缺了一根,恰好可以容纳一人从中通过。
谢微率先钻过去,拍了拍掌心的尘土,抬手指着正南方,问:“千叶湖是不是往那边走?”
“对,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
附中的午休时间足有两个小时,按理来说不算紧张,但谢微却没把握在短时间内说服倪建平老师,因此她也不敢耽搁。
“走吧,抓紧些,别耽误了下午上课。”
钱铭本打算去过了千岛湖,下午直接去网咖,听到这话,他默默将涌到嗓子眼的话咽回肚子里。
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行去,过了约莫十五分钟,谢微感受到一阵淡淡的水汽,她定睛细看,发现已经到达千叶湖范围内了。
这里是新区政府修建的湿地公园,落成足有三年,谢微之前从未来过。
白鹭越过水面,翅羽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间或有几声鸟鸣响起,十分悦耳。
谢微站定在湖边,双目微阖,忽然发现脑海内的光珠变得格外明亮璀璨。
以前她便觉得绿光与小说中的木系异能很相似,没曾想来到这种植被覆盖率高的地方,绿光游走的速度竟比往常加快许多。
她心念一动,淡淡绿光从指尖溢出,输注到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
在她身旁的钱铭面露疑惑,他昨晚通宵打了一宿的游戏,本来不太舒服,此刻竟觉得那股疲惫一扫而空,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片刻,谢微陡然睁开双眼,望着斜前方那道微胖的身影,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快步往前走,钱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在即将来到倪建平老爷子身前时,谢微放慢了脚步,就像猫儿似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见状,钱铭虽然疑惑,但他本能地相信谢微,也没有多问,只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等了不知多久,湖面依旧平滑如镜,根本没有鱼上钩。
倪建平回头一看,发现两个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站在旁边,他挑了挑眉,问:“你们俩不好好呆在学校,居然逃课来千叶湖,不怕被班主任发现吗?”
“倪老师好。”谢微打了声招呼。
“你认识我?”倪建平扶了扶眼镜,仔细端量着面前的少男少女,作为特级教师,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完全不逊于年轻人,却不记得自己教过这两名学生。
谢微连连点头,她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阐明自己的来意:“倪老师,我是七班的谢微,他叫钱铭,最近我们班要更换化学老师,请问您能不能带我们班的化学课?”
倪建平之所以在退休后接受学校的返聘,一方面是因为他喜欢授课,将脑海中的知识传授给学生;另一方面是他早已习惯了规律的生活,每天上完课后,便按时来到允许垂钓的千叶湖钓鱼,这种感觉十分悠闲自在。
“你们班的化学老师是冯谦吧?”
“对。”
同在一个教研组,倪建平和冯谦认识很多年了,知道这人性格最是刻薄虚伪,习惯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成绩好、家世好的学生便容易受到优待,而那些差生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教奥数班的时候,冯谦堪称尽心尽力,但面对普通班时,他就换了副态度。
想必七班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生出更换化学老师的念头。
即使对这些同学的处境颇为同情,倪建平也不准备接手七班的化学课。
他将欲开口回绝,便对上着两个孩子明亮的双眸,一时间竟生出几分不忍。
突然,倪建平想出一个主意。
他伸手指着空空如也的塑料桶,委婉表明了自己拒绝的态度,“只要你们俩能在十分钟以内钓到鱼,我就同意担任七班的化学老师,如果钓不到的话,你们就老老实实回去上课。”
倪老爷子虽然没明说,但言语间隐含的意思却格外清楚。
钱铭有些泄气,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霜打过的茄子,他扯了扯谢微的袖口,沉声道:“咱们回去吧,倪老师钓了一中午都没有收获,咱们俩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在十分钟内完成这项任务。”
谢微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抿唇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倪老爷子,扬声问道:“是不是不管我用何种方法,只要在限定时间内钓到鱼就算赢,对吗?”
倪建平喜欢钓鱼不假,但技术却不怎么样,每天背着渔具来回跑,经常空手而归。
他自己觉得是因为千叶湖的鱼经常有人投喂,久而久之就不太咬钩了,和他的能力无关,毕竟他的钓龄长达二十年,经验已经算得上丰富了。
因此倪建平根本不认为谢微能在十分钟内钓到鱼,他漫不经心地颔首:“小姑娘,只要你们俩不下水捞鱼,就不算违反规则。”
这么短的时间内,千叶湖附近又无比荒凉,他们连渔网都买不着,即使借助其他用具,也不可能成功。
谢微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道:“麻烦倪老师再说一遍。”
倪建平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名叫谢微的孩子很执着,也很坚韧,要是将这份韧劲用在其他方面,肯定会取得不小的成就;但若像现在这样,拼尽全力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除了平白浪费时间外,什么都得不到。
他咳嗽两声,按照谢微的要求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而后利落收竿,一把将钓竿塞到谢微手里,努努嘴道:“计时开始,甩竿吧。”
谢微很小的时候,母亲刚应聘上城中村小学的教师,任务繁重,很难兼顾工作与家庭。为了照顾好女儿,她只能将谢微的外公请过来,让老人家帮忙带一带外孙女。
陈外公在B市没有相熟的朋友,陈依玉最开始还担心父亲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哪知道陈外公居然适应良好。
他最喜欢钓鱼,且跟倪老爷子不同,他钓鱼的技术堪称精湛,几乎没有一无所获的时候。
谢微常年跟在外公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了几分。
不过这会儿她之所以答应了倪老爷子的提议,并不是相信自己的技术,而是她发现了光珠的另一种功用。
刚才她将绿光注入到灌木丛时,灌木叶片变得更加鲜翠浓绿,还有不少鸟儿被吸引到了近前,鸟类的智商很高,同时也很警惕,怕人是它们的天性。
虽然它们没胆子接近谢微,却舍不得远离绿光,到了最后,他们只能双爪立在不远不近的枝丫上,冲着自己呼扇翅膀。
而鱼的智力相较鸟类逊色不少,受到绿光的吸引,咬钩的概率会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