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胧十
时间:2021-02-09 09:10:40

  姜知桐必须承认,不管在这之前她有多怕这个男人、对他感到多么不适,但此时此刻,他的出现让她感到了安全。
  绝对的安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惊恐到惊喜的转变跨度太大,姜知桐还没能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他的掌心里颤抖。
  “能自己站起来吗。”他问。
  姜知桐被捆绑了太久,加之惊慌的情绪还占据上风,她连怎么操控自己的手脚都不记得了。
  “我……”她摇摇头想说自己需要搀扶,但昭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两人同时抬眼望去——
  昏暗的光线中,鼻青脸肿的熊平不知从何处出现冲了过来,他高扬的右手中有可怕的寒光一闪而过!
  姜知桐本能地发出尖叫:“小心啊——!”
  “老子杀了你!啊!”
  眼前的黑暗再度成为绝望,姜知桐紧闭双眼,害怕会看见一片鲜血淋漓的模样。
  但整个时空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里极快地漫开了气味腥甜的安静。
  滴答、滴答——
  诡异的水滴声出现在耳边,姜知桐睁开眼睛——身前是昭川宽阔的肩背,他半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令他此时的背影如隐在黑夜之中的大山,不声不响,以绝对捍卫的姿态替她阻隔了一切危险。
  他左臂半展,有暗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手腕滑落。
  水滴声便是来自于他。
  姜知桐瞳孔倏地一缩。
  丧失了理智的熊平保持着刺向他们的动作,他见鬼一样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狰狞的表情很快开始变成慌乱,“你、你……”他试图将匕首从昭川手里□□,很快发现自己完全对抗不了昭川此时的力量。
  鲜血的气味和疼痛拉扯着昭川的神经,他缓缓掀起眼帘,黑眸中的森冷杀气几乎凝为了实体,直射向熊平。
  “你想杀了谁。”
  ……
  -
  警察局里,姜知桐缩在长椅一角,身下冰凉的金属椅面让她止不住颤抖。
  窗外的警笛声和室内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交谈声交杂着,刺激她的耳膜。姜知桐抱着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昭川。
  他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正与一名警官交谈着什么。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眼帘微垂,神情专注又淡漠,侧脸的苍白薄凉与方才昏暗中眼角染着猩红的可怕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姜知桐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那个警官将一份文件递给他让他签字,昭川伸出手,左手上白色的纱布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眼前又出现了昭川空手接住匕首的画面——冰凉的刀刃划破他的皮肤,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
  姜知桐忍不住鼻头一酸。
  姜知年是这时候赶到的。
  他这几天都在出差,听闻出事才急匆匆从外地赶回来。他此时和两名律师一道进来,焦急的神情配上他大衣衣摆下卷进来的寒风,让看起来他有些风尘仆仆。
  姜知年最先看见昭川,还有他手上的白色纱布。他神情一凛,急迫问:“桐桐呢?”
  昭川叫了他一声“姜总。”然后侧头,看向室内最角落的位置。
  姜知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对上了姜知桐含着泪水的视线。
  “哥……”
  “桐桐!”
  姜知年快步过去,一把将姜知桐揽入怀中,听见姜知桐的呜咽,他一颗高悬的心瞬间落下,又很快提起。“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他捧着姜知桐的小脸反复打量,还好,除了一些狼狈的灰痕之外再无其他伤痕,又执起她的双手,很快发现了她手腕上的红肿血痕。
  姜知年温和的眉目骤然一沉:“你怎么回事?昭川说你是故意支开他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最近不安全,让你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姜知桐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后悔了。她没有反驳,也不能解释,只是忍不住再度埋进他怀里,紧抓着他的衣襟,后怕地哽咽:“哥,我错了……可、我刚才真的好害怕再也看不见哥哥了。”
  姜知桐是姜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从小就被整个姜家捧在掌心里长大,姜知年更是自幼都最疼爱这个妹妹。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姜知桐说话,但她不知道他听说她被绑架后有多担心,他不敢想象万一昭川再晚一些去救她,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而这一切本应可以避免。
  她手腕上的伤痕让姜知年优雅的面容出现了阴暗的裂痕,他抬头问昭川:“那些人呢?”
  昭川淡声答:“在拘留室。”
  姜知年闻言,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他拍拍姜知桐的肩膀,到底还是舍不得再骂她:“乖,不哭了。我先让昭川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
  此时已经接近零点,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七个小时。
  姜知年留在警局有事要办,他吩咐司机将姜知桐安全送到家。
  这一晚上对姜知桐来说,实在太过离奇和惊悚,她脑子里有些混乱,甚至分不清眼前寂寥的深夜是真实还是梦境。
  一迈出警局大门,姜知桐就被夜晚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带着冷冽海水味道的外套罩了过来。
  姜知桐一愣,侧眸望去,昭川站定在她身后侧一步之遥的位置。
  他身后,警局内明亮的光线照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姜知桐心尖颤了颤,犹豫着开口:“昭川……”
  她声音很轻,昭川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头。
  “小姐有哪里不舒服吗。”
  “呃,没有。”
  昭川并不追问,只说:“我请医生到家里来给小姐看一看。”
  姜知桐不喜欢看医生,也不喜欢昭川深沉的视线。可她已经为后者付出了代价,还害得昭川受了伤,她没有资格再任性了。
  她点点头,“好。还有你的手…也要看一看。”
  昭川闻言,对上她的眼。
  她哭过,眼眶还是红红的,惊魂未定仍残留在她眸中,此时双手交叉在胸前抓着他外套的模样,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姜知桐仍有些害怕这么和他对视,她不自然地别开眼去,轻声说了句:“走吧。”便率先步下了阶梯。
  昭川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沉沉的眸光在夜色中微闪。
  姜知年的车就停在警局,姜知桐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朝着熟悉的黑色轿车走去,昭川始终在她身后,与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快到车前时,昭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快步到姜知桐身前将她挡住,冷厉的视线投向停车场后的灌木丛中。
  姜知桐不知发生了什么,困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昭川?”
  视线扫过的某一处,镜头的反光一闪而过。
  昭川黑眸中的温度立刻将至零下。
  他迅速回身将姜知桐完全遮挡,一手握住姜知桐的肩膀,一手挡在她身侧,冷声:“上车。”
  他声音太过严肃,姜知桐只愣了半秒,便被他手中无可撼动的力量送进了车内。
  透过车窗,姜知桐看见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随后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
  姜知桐问:“怎么了吗?”
  昭川答:“有人在偷拍。”
  姜知桐懵了:“拍我吗?为什么?”
  “不知道,大约是狗仔得到了什么消息。”昭川这时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我已经给姜总发了消息,他会处理好这些事情。小姐不用担心。”说着,他回过身来给姜知桐看了一下屏幕。
  但姜知桐的注意力却被他左手纱布上刺目的血色吸引。
  她顿时紧张起来:“昭川,你在流血!”
  昭川神情一顿,视线扫过她紧皱的眉眼,随即收回手,回过身,淡淡说了三个字。
  “不碍事。”
 
 
第3章 他实在是个太奇怪的人
  昭川说的不碍事,姜知桐一个字都不信。
  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碍事。
  将姜知桐送到家门口,昭川本不打算随她一同进屋,但姜知桐却先一步挽住他的手臂,不容拒绝地就将他扯进了屋内。
  客厅里,方医生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们进来,他忙起身迎过去,“二小姐……二小姐受伤了?!”
  方医生才说了半句,便神色紧张地盯住了姜知桐的肩膀。姜知桐后知后觉地侧眸去看,不由地一愣。
  身上这件外套是昭川的,普通的黑色薄款运动服,样式平淡无奇,罩在她身上时却温暖异常。
  刚才在车里,姜知桐一直未曾注意,外套右侧的衣袖肩部有一片巴掌大小的暗色血迹,那血色浓重,浸入了衣料之中,已经风干了。
  要不是此时在灯光下仔细查看,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两者颜色上的差别。
  姜知桐心尖一颤,她根本没有受伤,那这个血迹只会是昭川留下的。
  一想到刚才他掌心里的血浸透了纱布,她立刻紧张地对方医生说:“我没有受伤,是他。”
  “他为了救我……被刀子划伤了。”姜知桐伸手将一旁不肯上前的男人拉过来,不由分说把他的左手抱起来给方医生看,“你看,他流了好多血。”
  方医生一见纱布上濡湿的血色,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
  昭川被姜知桐这样抱着手臂,有些不自在。“小姐,我没事。”
  他抽回手去,不着痕迹背在身后,淡声对方医生道:“方医生还是先看看小姐的伤吧。”
  方医生在姜家当了这么些年的家庭医生,是极有眼力价的。他极快打量过两人的脸色,随后执起姜知桐的手来检查。
  “还好,二小姐手腕上的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他说着,回客厅取来自己的医药箱,拿出一支药膏交给一旁等候的佣人。
  “不过虽然是小伤,但也不能大意。二小姐不如先回房间洗漱,换件干净衣服,让高妈替你上药,等明天一早再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姜知桐忧心地看向昭川,“可他……”
  “二小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方医生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姜知桐只好暂时耐下性子,“那你一定要治好他。”
  待姜知桐和高妈一起上了楼去,方医生沉声对昭川说:“我们去餐厅吧。”
  -
  刚才忙慌在警局做笔录,昭川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只是随便找了些纱布缠了缠。未经缝合的伤口血肉模糊,某些地方的皮肉已经和纱布沾在一起了。
  方医生忍不住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怕弄疼他,方医生拆纱布的动作很慢。慢得过分。
  昭川不说话,只盯着掌心里的血肉一点点暴露出来,然后突然伸手,唰的一下,干脆利落地将剩下的纱布全部扯掉。
  方医生大惊,“你、你这是干什么?!”
  昭川好似并未感觉到疼痛,他掀起眼帘,过于淡漠的眼神,好像受伤的是别人的手一样。“长痛不如短痛。”
  方医生一时无语。
  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方医生才知道这远远不止姜知桐说的划伤那么简单。
  从拇指外侧二分之一,一直到小鱼际上端,接近十公分的伤口横向盘踞在昭川的掌心中间。还不止是掌心,他大约是用力握住了刀刃,以至于他五根手指的第二指节也全都留下了整齐的刀口。
  食指与中指受伤最严重的部分,甚至能隐约看见里面森白的指骨。
  方医生敢肯定,只要这刀再用力几分,这道伤口就能整齐地切断他的骨头,将他的手掌、手指,全都一分为二。
  纵使他行医多年,看见这样可怕的伤口也不禁要倒吸一口凉气。
  经过刚才的拉扯,某些与纱布绞合的地方又开始疯狂渗血,方医生真是一刻都不敢耽误,赶忙地替他消毒、麻醉、缝合。可缝到一半,昭川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低沉的语气略有些虚弱。
  “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餐厅内暖色的灯光下,昭川的眉目顿时阴沉了下来。
  方医生聚精会神地缝针,无暇分心去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但不过片刻,昭川却突然打断了他。
  他霍然起身,幸而方医生及时停了手,否则缝合针又要在他手上扎出一个洞来。
  “怎么?”方医生惊诧地抬头,晃眼瞧见昭川额头上汗涔涔的水痕,忽而反应过来,他还是个人,也会觉得疼。
  他忙问:“是不是麻药量不够?我再给你打一针。”
  “不是,我现在有事,这个……”昭川说着,垂眸看一眼手上缝了一半的伤口,径自拿起桌上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剪断了掌心里的黑色缝合线。
  方医生瞠目结舌,想拦都拦不住。“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你……”
  “抱歉,医生你还是去给小姐看一下伤口吧。”昭川将剪子一扔,抓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语速极快:“我先走了,小姐如果问起,就说…我去了医院。”
  “那你是不是真的去医院啊?喂、喂!”方医生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人,手都差点被砍断,伤口只缝了一半就急匆匆要走,这也太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了!
  昭川对方医生跟在身后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他迈出姜家大门,利落地穿好外套,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不自主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别墅三楼的某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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