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笑道:“咱国历史概念中,近代,指的是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时期,五四运动到建国前,叫现代。建国后到现在,叫当代。”
这个护士长是个禽类妖,成妖才四十年,但很喜欢历史。
海吹纱恍然大悟:“所以,你刚刚说的现代……”
“嗯,就是五四运动到建国前的这段时间。”护士长摇了摇手中的服装碎片,说道,“灰色的,布料粗糙,至少他建国前,还在地面上。”
海吹纱看着信息表发愣。
夷光安置在了五楼的5002病房,五楼清净,也没几个常住病患。
早上八点半,广播把海吹纱叫醒了。
“请海吹纱医生到5002病房。”
海吹纱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把头发绕起来盘上,打着哈欠推开5002病房门,弥漫整间屋子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小护士哭丧着脸道:“海医生,他伤口又裂开了!”
海吹纱忙上前看,昨晚缝合好的伤口正在她眼皮下,重新裂开,血浸染着他新换的病号服。
海吹纱忍不住抽了抽气,抬头,撞进夷光的眼眸中。
他是醒着的?
夷光的狐狸眼,长得很标准,形状妩媚,水光潋滟的。不同于其他狐妖,他的目光,异常清澈正直,沁人心脾的清爽。
不是眉清目秀,而是眉秀目清。
此刻,他正用这清澈的目光看着她。
他身上的伤口慢慢裂开,慢慢沁出血,而后慢慢停止,停留在凝血的血口状态。
海吹纱蹙眉,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病状。
“这是什么病?”
夷光道:“别在意。”
他说:“我有话问你。”
海吹纱给他的伤口消毒,重新包扎。
夷光很配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2019年。”
夷光愣了愣,笑了起来:“现在,这一片,是谁管事?”
“哪一片?”海吹纱把碘伏球压在他手臂上的伤口处。
“就启明这一片。”
“市长和市-委-书-记吧。”海吹纱回答。
夷光愣了愣,问:“军阀……呢?”
“军阀?”海吹纱心道,他果然是生活在“现代”时期的狐妖。
海吹纱笑:“早没了,全被消灭了。”
夷光动了动眉,神色放松了几分,又问:“那,冒昧问一句,现在的国家,是谁当政?”
海吹纱停下来,锁眉想了会儿,流水的领导人,铁打的国家,回答哪个领导人的名字都不妥。
思来想去,海吹纱严谨道:“人民。”
夷光愣了一阵,笑了起来。
“看来是我看好的那支队伍赢得了胜利。”他轻声说,“我就知道,我有预感。”
海吹纱问:“不如说说你?是这样的,我们有规定,所有生活在地面上的非人类,都要到当地政府去做信息登记。你叫夷光,对吧?”
“嗯。”
海吹纱问:“昨晚为什么要我问你的名字?”
“昨晚我被吵醒,可是身上有道我不认识的封印,我试探了,如果无人叫出我的名字,我就无法挣脱封印,也无法被人发现。”他道,“那个时候我闻到附近只有你,并且你的气息有乔家的味道,乔家的祭新娘能问名字,所以我就想碰碰运气。”
“多谢。”他说,“我的运气很好。”
“你怎么到地下去的?”
“不记得了。”夷光说,“但没记错的话,此处,应该是我的庙,所以,这里,本该是我的家。”
“你的……什么?”
“我的狐仙庙。”夷光说道,“我正要问你,是谁把我的狐仙庙推了?”
“你确定你的狐仙庙在这里?”海吹纱道,“我们是56年建的医院,建医院时,方圆百里都是平地,要么就是两层的居民楼,真的没狐仙庙。”
夷光摇头。
“这里,就是我的狐仙庙。”他问,“这家医院是谁的?”
看样子,他想找人要个说法。
海吹纱皱眉,没好气道:“国家的!”
夷光笑道:“昆仑这个牌子,是桥梁四大家唐朝天宝年间打响的,专门医治妖,没记错的话,牵头的叫海兰,你……”
他指了指海吹纱的工作牌。
“海吹纱,海家人,也就是说,你应该是这所医院的负责人……之一。”
他品了品这个名字,又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你是海家和乔家的孩子?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母亲是乔家人,最拿手的应该是吹面纱祭新娘,你父亲是海家人……你父亲一定很喜欢你母亲祭新娘时的英姿,所以给了你这样的名字。”
可怕,完全答对了。
海吹纱的父亲叫海飞,活着的时候,正是昆仑西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海飞年轻时叛逆,不愿意继承“特殊医疗”的重担,逃避到海外学医,毕业回国后在一线城市三甲医院工作,远离妖鬼,步入了生活的“正轨”。
但一次疑难杂症论坛交流会,让他认识了乔家的乔米,在观摩她吹纱祭新娘的演示中,对她一见倾心,决定回到昆仑西院,与乔米结婚。
有了女儿后,海飞坚持要给女儿取名叫吹纱,以此纪念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心动。
海吹纱定了定神,回答道:“二楼有个展厅,介绍我们昆仑西院的历史。56年医院旧址的施工照片也有,你伤好后可以去看看,另外也有启明市的地方志,你可以查阅。”
海吹纱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她腾出手来接听电话。
夷光瞪圆了眼睛,盯着看,见她对着那端说话,还轻声问:“是电话吗?”
他起身,脸凑近了,上下寻找着电话的线。确认这个电话没有线,他一惊,把耳朵贴上去听。
海吹纱后退,他就追着贴上来,继续听。
电话是梅封打来的,说启明市特殊综合办的公务员们来了,想要找她了解情况。
梅封问:“听说你昨晚从地下挖出来一个三尾狐妖?”
夷光眨了眨眼睛。
海吹纱嗯了一声:“也无法确定身份和等级,让综合办的工作人员到5002来,他重伤,就在病房里做登记吧。”
“你胆子真肥,万一那狐妖是昨晚的S等级妖灵召唤出来的煞妖怎么办?”
“还好,不煞。”海吹纱瞥了眼一脸好奇的夷光,说道,“目前看……很正常。”
挂了电话,夷光伸出手:“能让我看一下你的电话吗?”
海吹纱关了手机屏,递给他。
夷光接过,翻来覆去看,问她:“电话线呢?”
“已经不需要了。”
“唔……发展这么快。”夷光说。
“你是什么时候被埋在地下的?”海吹纱问。
“不知道,我能想起的时间,最晚的……37年?”夷光捧着电话,掂了掂重量,把鼻子凑了上去,嗅了嗅。
而后,他闭上眼睛,慢慢说道:“海吹纱,女,27……28岁了,一个人住,还未结婚。”
“嗯?没结婚吗?”夷光睁开眼,脱口而出,“28岁,也还没结婚吗?”
海吹纱当即变了脸色,恶狠狠收回手机,撂下一句话。
“怎么,你有意见?!”
第5章 S级嫌犯 菩萨?嫌犯?
小心脏不好的狐妖正在看电视剧。
如今的电视剧也没什么看的了,老剧节奏太慢,新剧稀里糊涂不知所云。一个人看寂寞,打开弹幕看又容易被评论惹怒。
狐妖看得很纠结。
恰巧电视剧演到恶毒女二设计构陷女主角。
狐妖抚着心口道:“always 女二!”
就不能换个套路吗?
这是,一张脸凑近了,很开心道:“这又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妈呀!!”狐妖差点二次手术,心脏扑通扑通。
回神,见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站在床前,病号服上血迹斑斑,头上手上缠满了染血的绷带,一只手拎着一袋苹果,另一只手拿着一盒牛奶。
虽然衣着举止怪异,但那张脸却异常的“狐狸精”,且是清新脱俗端庄优雅的狐狸精。
此刻,那张小狐妖梦寐以求的陌生俊脸上,正挂着和蔼的笑容。
小狐妖根本没察觉到任何气息,这令他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我叫夷光。”狐狸精很有礼貌,他抬起一只手,递向前,“能让我看看你的电话吗?王富贵。”
狐妖的脸砰的一下,爆红转黑。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小狐妖追求时髦,对外声称自己叫王瑞驰,就是rich的那个瑞驰,为了不露馅,他还求海吹纱写床头的姓名卡时,写王狐就行。
海吹纱虽然哼了一声,表示不解,但仍然按他的要求写了。
此时此刻,他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名字。
夷光轻轻拿起他的电话,手指戳了戳,电视剧停了下来。
他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说道:“王富贵,1896年,于北京妙峰山成人形……经历过山河破碎之时,这些年过得都不错,嗯……好极了,不管看几个,都是一样的,这里果然已经和平了很久,国土再无烽火。”
夷光看起来很高兴。
他把手机还给狐妖王富贵,又盯着他看。
狐妖合拢下巴,噗通一下在病床上跪了,夸张道:“嗅闻术!您是祖爷爷!敢问祖爷爷,您成妖多久了?”
夷光头一歪,笑道:“啊……不知道呢,忘记了。”
乖乖,该不会是几千年了吧!
“你抬起头。”夷光忽然凑近了,盯着王富贵的眼睛看。
王富贵用京腔叫他:“爷爷?”
您这又是在看什么?
夷光盯着他看了会儿,将手放在了他心脏处。
“你……内心有一块儿缺失。”他闭上眼,慢慢说道,“是因为丢魂引起的。你受过惊吓,尤其是在1940年,炮火就在你身边爆`炸,你的魂魄被惊丢了部分……”
王富贵狠狠点头。
“爷爷,您真神!没错!”
王富贵身为妖,自然知道,妖的身体不好,多半是因为魂魄的缺失。魂魄很脆弱,受到惊吓,就会魂魄出窍,丢失一部分。
所以才会有类似,魂不守舍,惊魂,之类的词出现。
而丢了魂,身体内的器官就会相应的衰弱。
小的魂魄丢失,自己得空了,找个安全静谧的地方打坐收惊就好,但大的丢魂,收惊就没那么容易了。
像这种,丢在数十年前,而且还是受大惊吓丢失的魂魄,现在想收回来,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也是王富贵选择到昆仑西院接受心脏手术的原因,他已经放弃找魂了。
夷光道:“可怜。”
他的语气,犹如菩萨怜悯世人。
他将手挪到王富贵的额头上,说道:“没关系,我来帮你,叫它回来。不过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夷光微微笑了起来,说道:“不要叫我爷爷,叫我夷光就好。”
“这不能吧,爷……夷光祖宗。”王富贵将信将疑道,“我那大魂儿,都吓飞快八十年了,早散了吧。”
夷光抬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他闭上眼,说道:“嘘——我看到它了,它还在,它回妙峰山了,就在妙峰山的树林里徘徊。”
王富贵抖了起来,他也看到了,朦胧的景象流入他的意识,他看到了徘徊在树林中,躲避着游客的狐影。
夷光说道:“现在,我们让它回家。”
画面中,一只手放在狐影的头上,抚摸着它。
“王富贵,回来吧,回到身体中来。”夷光的声音富有磁性,低沉着嗓音轻念,“好孩子,你知道路的,不必害怕,回来吧。”
狐影脚下,出现了一条金色的大道。
王富贵莫名泪流满面,夷光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异常温暖可靠。
夷光张开眼睛,收回手:“好了,七日后,它一定会回到你身体内的,你能感觉到。”
王富贵激动地想给夷光哐哐磕大头。
然而鼻子,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夷光,这才发现,他绷带上的血色又深几分了。
“您还好吗?!”王富贵比自己受伤还要担心。
“没关系。”夷光指着身上的伤,淡定微笑,“应该是一种咒,等我弄明白,它就不会开裂了。”
“不不不,我帮您叫医生。”
夷光眼前一亮,频频点头:“好。”
王富贵按下了呼叫按钮,护士站那边,当班护士问:“有什么需要?”
“我这里来了个病友,伤口需要处理。”
夷光凑上前,弯下腰,左看右看,指着那个按钮问:“这个也属于电话吗?”
王富贵一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爷爷,您……是刚出土?”
夷光:“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