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碗桃花面就要一块四,也架不住顿顿吃,姜晚跟三个小家伙约定好,等船的期间三天才能吃一次,今天恰好轮到可以吃桃花大肉面了。
领着三个小子去国营饭店,点了四碗桃花面,因为时间还早,姜晚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悠悠的吃起来。
“你们快看,支援秦川江的子弟兵们过来啦,天哪,他们的军装可真好看。”
姜晚抬头,隔着玻璃窗看到那一列列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子弟兵列队跑步前进,他们没有穿雨披,浑身都被大雨淋的透透的,步伐却一丝也不乱,个个昂首挺胸喊着整齐的号子。
顾小刀还记得一点点那年爸爸回家探亲的情景,看到这么多军人叔叔,早就激动的趴在窗户上,“婶婶,他们的军装跟我爸爸以前回家穿的不一样。”
姜晚解释道:“以前部队战士穿的是55式军装,今年统一换了65式,这颜色好看吧?这叫国防绿。”
这年刚取消了军衔制,军装也只能从口袋上区分士兵和军官,这一大片一身绿三片红,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小姑娘的围观,姜晚也面带敬意,她还是赵晚的时候,父母都是参加过长.征走过雪山草地的战士。
一大三小趴在玻璃上给那些跑步前进的子弟兵行注目礼,顾小鱼连桃花面都忘记吃了,直到部队全部通过看不到影子,他才抱着面碗,“婶婶,好想早点见到叔叔呀。”
姜晚给他嘴角上的油点子擦掉,“等坐上大轮船就快了,到了部队就能见到叔叔啦。”
顾北川在队伍前列,没来由的心脏一紧,侧头看向对面的国营饭店,饭店门口挤的都是人,也就那么几秒的时间,队伍就过去了。
后勤部早就支起了一座座野营帐篷,临时防汛指挥中心里,几位防汛负责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就进入了紧急的会议,当务之急就是加固加高防洪堤,这些部队来的子弟兵们效率比自发组织的抗洪群众要高效的多。
尤其是前来协助指挥的年轻军官顾北川,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宽肩窄腰精瘦结实,听说刚从前线下来,往这一站浑身的萧肃正气就叫人心生敬佩。
齐主任关切的说道:“顾副团长,你要不要去营帐换身衣服穿个雨披再出去?”
“不用。”男人下颚线条紧绷,秦川江的雨太大了,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刻也不能耽搁,“去防洪堤上巡查一下,看看哪些地方需要加固。”
一番巡视下来,顾北川跟战士们一起在防洪堤上奋战,今年秦川江的暴雨强度和持续时间,比1963年那次的要小,63年他也参加了抗洪抢险,那年的江堤都没有破,今年有部队的战士提前加固堤防,一定能保住秦川江中下游的百姓不遭洪灾。
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倒不是担心这次的汛期,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梦让他心绪不宁,时不时的抬头巡视防洪堤。
还好,堤坝上清一色的绿军装,还有很多短发赤膊在装沙袋的青壮年百姓,他微微松了口气,大雨天,没有哪个女人会上堤坝。
“不好了,有老乡落水了。”也不知是哪个汉子嚷嚷了一声,紧接着大家纷纷往堤坝上跑,“有人在码头上被挤掉江里去啦,快点救人!”
姜晚在码头打听到轮船延误需要等通知,打算先回招待所,猛然间听到有老乡落水,旁边都是老弱妇孺啊,没人敢跳进湍急的江水中,她转身看到一百多米远的堤坝上奋战的子弟兵们,等他们来落水的人早就叫江水冲走了。
她前世读了五年医,后来又在战地医院呆了半年之久,救死扶伤是她的天性,加上她水性好,穿过来的这具身体比男人还要有力气,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姜晚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江水里。
秦川江鹅毛沉底,她拖着落水的老乡沿着江岸被冲出几十米远,在江水里浮浮沉沉,幸亏抓住一棵歪倒在江水里的大柳树,堤坝上的子弟兵早就冲过来,手臂挽着手臂搭人梯下水捞她们。
姜晚从浑浊的江水里冒出头来,人墙最前面的青年军官脸上的泥污被大雨冲刷掉,俊冷的眉眼里都是心痛,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英气挺拔,好看是好看的紧,就是脸色不太好,惨白惨白的,跟差点死了老婆一样失魂落魄,伸过来捞她的手都在抖个不停。
姜晚心想落水的女人莫不是他小媳妇?瞧给他吓的,幸好人救上来了,就是不知道还喘不喘气。
她把胳膊底下毫无知觉的女人往前推了一步,抹了脸上的水珠子,看他也不接人,忍不住出声把他的魂给叫回来。
“同志,你搭把手啊。”
青年军官身后的战士给溺水的老乡抬到岸上进行了急救后,火速送往了医院。
再说回江岸这边,那青年军官拦腰给姜晚夹在胳膊底下,蹚着齐腰的江水上了岸,姜晚脸朝下细腰被他箍的死紧,好不容易双脚落地。
顾北川魂都要吓没了,听到有人在码头落水,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冲上去,就看到码头上一个年轻俏丽的女人转头往堤坝上看了一眼,他立刻认出了那是他五年未见的妻子。
然后女人一头扎进了江水里,和他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梦扣的严丝合缝。
他当时真的心如死灰,等到妻子朝她伸手的时候,才缓过来点神,原来她是下去救人了,刚才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
顾北川沙哑着嗓子问:“雨水这么大,你干什么去?”
姜晚心说你管我干什么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本着文明礼貌和对军人的敬意,她随口说了句,“家里活不下去了,去部队找我丈夫。”
“找你……丈夫?”顾北川压下眼底的疑惑,女孩目光坦然,不像是在赌气,妻子不认识他了?
她穿的府绸衬衫被江水和雨水浸的透湿,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姣好的曲线一点都藏不住,顾北川忙脱下身上那件绿军装给她披上遮一下。
“你丈夫是那个部队的?”
“离岛的驻军部队。”
姜晚浑身都在滴水,她拧干头发,坐在地上将两只胶鞋里的水都倒掉,心想这年轻人还不错,虽然刚才给她抱上来,肢体接触的时候她还蛮生气的,这会脱衣服给她遮羞,她心里的气就消了。
可能是刚才他觉得自己没力气走上岸吧。
年轻的军官将军装给她,上身就穿了件背心,姜晚总觉着年轻男人目光灼灼,看的她心里慌慌的。
她别过脸去,“同志,你这军装借我披一下,我就住在码头附近的招待所401,晚上你去找我,我把衣服洗干净还你。”
顾北川垂下眼眸,前几天才收到顾卫国的电报,妻子要去部队找他离婚,可如今见着面了提也不提,才五年而已就忘记他长什么样儿了?看这情形妻子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但又要去部队随军,随的谁的家属?
是先找他离婚再嫁人?
他心里酸涩的很,身后都是奋战的战士们,他现在走不开,等晚上下了防洪堤,就去找妻子好好谈谈。
“好。”顾北川说道:“晚上我去找你。”
姜晚回到了招待所,三个孩子脱了鞋子在床上看小人书,是留下的小服务员看小黑鱼可爱借给他们的。
“婶婶,你怎么穿着军装回来呀?”小黑鱼眨着眼睛问。
“一位好心的解放军叔叔借给婶婶的。”
她进到卫生间洗澡洗头,将一身浑浊的泥浆都洗掉,那身军装也给洗的干干净净,拧干水之后,她仔细将军装上的褶皱都扯平,这样衣服干了之后才平平整整的。
姜晚原想着今天的轮船是开不了了,五点多钟天还没黑透的时候,招待所拿着喇叭每层楼的通知,说码头打电话来,延误的轮船晚上八点钟登船。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忙着收拾行李退房,姜晚也不例外,大家赶路心切,宁愿去码头等。
那件军装还没有干,她只好拿到楼下的前台,拜托招待所的小姑娘,晚上有位年轻的军官来取军装。
小刀小风小鱼这几天跟前台的小姑娘早就混熟了,加上她今天在江边救了位老乡是英雄,前台小姑娘很痛快答应下来。
顾北川八点十分到的招待所,他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等会见到妻子怎么说呢?
问她还打定主意要离婚?如果妻子说是……他怎么接茬?还是问妻子怎么就不认识他了?
前台的小姑娘看到有个五官英俊的青年军官在招待所门口徘徊,心想他长的可真好看啊,果然和姜同志形容的一样,那鼻子那眉眼那挺拔的腰身和大长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叫人舒坦的,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
小姑娘红了脸,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人家看上去二十五六了,这年纪肯定是结过婚的。
“同志,你是不是来找人的?”小姑娘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大方方的问道。
顾北川怔了怔,几步走到前台处,说道:“我找401的同志,姓姜,很年轻。”他心想,也很漂亮,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暖。
结婚那天她冷冰冰的,现在会对他笑,就是不认识他了。
小姑娘心想,这军官还会脸红哎,小姑娘心里怦怦跳,哎,这年谁不爱慕年轻俊秀的军人呀,这真不赖她。
不过姜同志也好看,又大方又爽利,这军官借了件军装给姜同志,不会就惦记上人家了吧?
那可不行,小姑娘脑补了一番后,从值班室里取出那件还没有干透的军装,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位同志,你别看姜同志年纪小,人家可是结过婚的女同志了哦,你衣服她洗干净放在我这里保管,喏,你拿回去吧。”
“那……她人呢?”顾北川心下一凉,接过军装转头看了看楼梯的方向,“小同志,麻烦你叫她下来一下,我有事找她。”
果然还是惦记上人家了,小姑娘心想真叫她猜对了,她好心劝道:“姜同志早就带孩子退房走啦,人家赶着去离岛找丈夫,哪有时间等你呢。”
“带着……孩子?”带着小风一起过去的?顾小风是他战友的儿子,那年给才满月的小风送回老家,妻子也没说什么。
“对呀,带着三个孩子呢,最小的那个小黑鱼,可聪明漂亮了,才三岁,机灵的不得了。”
顾北川:……
她给大哥二哥的孩子也带上了?
“那,她有提过离婚的事吗?”一向镇定的顾北川,声音都有些紧张。
小姑娘有点生气了,这军官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巴着姜同志离婚呢?好吧,她对他的好感降到零。
“你这位同志是怎么回事?人家是军人家属,你怎么能盼着她离婚?你也是个军人,你妻子要是跟你闹离婚,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小姑娘读过书,文绉绉的来了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志,你这思想觉悟不高啊,我跟你实话实说吧,姜同志提起她丈夫眉眼都是笑,喜欢是装不出来的,她不可能离婚,你死心吧。”
她想,这军官恐怕是对姜同志一见钟情了,他现在一定很羞愧很难过很自责,那没办法,谁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呢。
正等着对方落荒而逃,哪知道她对面的年轻军官笑了,笑的还很开心。
他开心什么啊?觉悟了吗?
顾北川给小姑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小同志,谢谢你。”
小姑娘:……他为什么要谢她?被她义正言辞的一番话点醒了?不管怎么样,他真的好帅气,幸好姜同志意志坚定没有被那张好看的脸给诱.惑了。
顾北川回到临时住所第一件事就是给驻地打电话,“宋政委,我是顾北川,我要打一份家属随军报告……”
第8章
姜晚买的是一等舱,一个舱里只有四个铺位,她和三个孩子占了两个,另外两个铺位是一对婆媳,也是去离岛随军的。
韩老太太六十多岁面容慈祥,她儿媳妇温温柔柔,名字也好听,叫苏木秀。
“我儿子今年刚升了副营长,又调到离岛,他说海岛没有冬天,水果和蔬菜长得旺,接我和儿媳妇过去随军呢。”
老太太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了,眼里都是欢喜。
姜晚也为她高兴,“那可巧了,我也是去离岛找我丈夫随军的。”
“我叔叔是副团长哦。”小黑鱼听到韩奶奶的儿子是副营长,忙搬出自己的叔叔。
“这三孩子?不是你生的啊?”老太太看姜晚年轻,还以为她结婚早生娃早,怎么孩子喊她婶婶?
姜晚就把三孩子的身世说了,孩子们的父亲常年都在一线出任务,实在是没法带在身边,老大的妈生下他就死了,他爸不想找后妈只能放老家,小鱼妈不愿意随军,男人死了后马上跑回城里。
要不是她穿过来,原身这会就在部队闹上离婚了,这三孩子也会跟他们的父亲一样,在老家长大结婚生子。
姜晚说道:“放老家也是受罪,我带去离岛跟我丈夫一起养。”
老太太对姜晚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今天在码头上她亲眼看到这个姑娘跳下江救人的,是个好姑娘。
韩大娘可喜欢小黑鱼了,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子蜜枣来给几个孩子,她儿媳妇端着一个铝制饭盒回来,声音温柔,“妈,吃饭了。”
韩大娘奇道:“你拿两个饭盒出去,怎么就端着一个回来?”
苏木秀坐到床沿上,把手里的饭盒给她,让她先吃,吃完自己再去轮船上的餐厅打一份回来。
“本来是打了两份,在餐厅里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看着挺可怜的,三个人吃一份米饭,连青菜都舍不得打一份,儿子想吃肉在那闹,我一问也是去离岛随军的家属,住的是下等舱,三个人跟几十个糙汉子挤一个大通铺,我就给了她们娘仨一份盒饭。”
韩大娘推回去让儿媳妇先吃,“你呀就是心善,能去离岛随军的,她男人至少都是副营级,你男人也是副营级,月工资115块,这都能吃不起饭,那是他们家庭内部分配不均的问题,别人可怜不上。”
姜晚:……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分析的真是一针见血。
救急不救穷,何况人家也不一定就是真穷。
顾小鱼贼机灵,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曹秀娥母子三人,“苏阿姨你惨了,那个女人要是吃坏了肚子是会让你陪医药费的。”
小孩子叽叽喳喳,把姜晚好心给她们鸡蛋饼子吃,她自己放馊了反而讹诈医药费的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