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二白摸了摸下巴:“这群人是在cos木乃伊?”
周梦樊和梁纹边走边下意识弯腰,“他们……他们不会掉下来吧?”
“不好说。”姜之玺回答道,“万一当初布景时没粘紧, 说不定一会儿能表演个从天而降。”
走过观礼区,众人终于来到了祭台。这是一个镶嵌在“地板”上的纯白色高台, 就是因为颜色过于干净,此时此刻, 才衬得祭祀场景毛骨悚然。
梁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一双眼先是瞪大,然后又倏地闭上,慌张无措地远离了祭台正下方的区域。
“那是什么!那上面绑着个人吗?”
那的确是个人,一个被浑身剥皮血肉模糊的人,她身穿校服,酱色的血液在祭台上勾勒出生前挣扎的痕迹, 头发被剃过, 新长出的毛层遮不住蜈蚣般丑陋的缝合伤口,脸部皮肤如同烧伤,遍布密集的焦痂, 右脸近乎炭化,呈现出皮革状。
尽管知道这具尸体不可能是真的,但在场众人还是不免心惊。尸体顶着一张赵雪瑶的脸,好似鬼魅一般,在这栋别墅里和每个人如影随形。
姜之玺觉得赵雪瑶生前大概已经被折磨得心理扭曲了,正常人哪里受得了亲手做出这么多和自己等身同貌的血腥人偶?她每一个作品都是自己内心痛苦的映射,将精神伤害具象到肉体呈现出来,既暴力,又直观。
这样的场景杨辰瑞等人不敢多看,也许是太过血腥,也许是内心有愧。肖骋站在祭台正下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半空中一指,“那有个单词。”
姜之玺凑过去看,祭台侧壁上刻了几个不太明显的英文字母——MARTYR。
肖骋:“殉道者。”
周梦樊一愣,“那是什么?”
“一个宗教词汇。”猫二白接过了话,“在过去,殉道者是教会礼敬的对象,据说他们会牺牲自己的肉身,受尽折磨,去体验真正的死亡,观测死后的世界。”
“即便到了现代社会,这种说法也会被一些心术不正的宗教利用。”肖骋补充道,“有些教派的信仰让人无法理解,他们人为地‘培育’殉道者,囚禁折磨,只为看到死后的世界,看到他们所信奉的神明。”
姜之玺有些意外,“你还懂这些?”
肖骋没说话,淡淡看了猫二白一眼,后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隔壁恐怖游戏组的好基友问我借素材,眼看截止日期就到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姜之玺“哦”了一声,“所以你就把肖骋外派到了恐怖游戏里?”
“至少现在看来是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嘛。”猫二白满脸堆笑,“而且他当时人气超高的,虽然是个炮灰NPC,但架不住长得帅啊,多少玩家为了看他一眼三番五次故意死在那个关卡。”
姜之玺:“啧啧啧,美色误国啊。”
祭祀主题的密室是倒置的,所有东西都在大家头顶上,这也意味着任何线索都是看得见摸不着,除非有梯子,否则谁也上不去。
游戏似乎陷入了僵局,姜之玺回想进来前赵雪瑶说的话,“那件事”,“最后一个死因”,“不会用力去求活着”……
更重要的是,她用的宾语是“你们”,那就是对在场所有嫌疑人说的,什么事是他们都知道,却以为赵雪瑶不知道的?
猫二白:“那不就是另外建群讨伐她吗?难道还有其他的?”
姜之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刚想问问肖骋有什么想法,结果房间里一直持续的吟唱声忽然停了下来,寂静瞬间沉落,氛围更显诡异。
众人面面相觑,而就在这时,观礼台上那些白布白布着的人突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颤动起来,伴随着类似欢呼,又像是哀嚎的声音,似乎揭开了祭祀仪式的序幕。
猫二白目瞪口呆,“这下真的要担心他们会不会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忽远忽近的说话声,沉闷,低哑,每个音节的末尾短促有力,不像是赵雪瑶的音色,而且说的语言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周梦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念咒语吗?”
猫二白:“祭祀用的咒语?这读出来也太精神污染了,我听得要魔怔了。”
无法辨识的语言配合狂乱的观礼席,以及祭祀台上不成人形的祭品,整间密室让人情不自禁绷紧神经。
如果头顶上的东西触摸不到,那么找寻线索就只剩听和看,这段咒语一般的低吟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不可能只是为了烘托气氛才播放。
众人仔细听了一阵,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语言,也听不出什么门道。
姜之玺想了想,“要不用翻译软件试试?”
这主意可行,肖骋拿出手机录了一段,导入翻译器进行智能识别。结果机翻出来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亲妈都不认识什么意思。
猫二白抓了抓头发,“也许是古拉丁语?电影里那些邪神复活,神秘仪式的咒语很多都是拉丁语的。”
姜之玺:“拉丁语翻译器还能试试,但是古拉丁语难度就有点过分了吧?”
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现在又走进了死胡同。正当众人一筹莫展,头顶的咒语忽然停了,四五秒后又开始继续播放。
猫二白抬头看了一眼,“刚才是中场休息吗?”
肖骋摇了摇头,“不对,祭词重新播放了。”
姜之玺一脸惊讶,“我去,这你都听得出来?”
肖骋:“开头很像,应该是重新播放。”
姜之玺:“那就更说明这段词有问题了,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这个。”
猫二白:“啊?刚才那什么‘殉道者’不算吗?”
姜之玺:“那更多是一种象征吧,赵雪瑶想表达自己像殉道者一样经受折磨,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而且那玩意在咱们上面,就算有线索也得爬到‘地板’上查看,谁让这房间是颠……”
颠……
颠倒的。
姜之玺猛地顿住,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猫二白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亲,卡带了?”
“我知道了!”姜之玺一拍手,吓了猫二白一跳,“房间是颠倒的,那声音会不会也是颠倒的?也许这段祭词我们本来都能听懂,但是赵雪瑶倒放了,才显得这么陌生奇怪!”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肖骋掐着时间,完整录了一遍祭词,将文件导入音频编辑器,选择倒放重新来过:
“罪行一:期中考试作弊。”
“罪行二:炫富,卖弄,排斥家境较差同学。”
“罪行三:造谣男同学追求自己。”
“罪行四:和外教关系暧昧,有意倒贴。”
……
一分多钟的录音列举了十几条罪行,虽然没有提“犯罪者”的姓名,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针对的就是赵雪瑶。
姜之玺回头看向四名嫌疑人,周梦樊,梁纹,杨辰瑞脸色不太好,眼神中带着戒备,Kevin则是一脸迷茫,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相当明显,就像当初苏见淳在校园论坛罗列姜之玺的“罪行”一样,有人对赵雪瑶做了同样的事,想把她送入上泽暗网的深渊。
姜之玺放下了手机,一步步走近那三个人,目光带着审视。
“是你们吗?”
是你们整理了这份“罪行”,或许还公布到了什么地方,想要让赵雪瑶成为下一届的鹌鹑吗?
梁纹有点不敢看姜之玺的眼睛,目光落在了脚下的砖面上,那种泛光的瓷白色,让她想起了高一学期末,暗网组织的最后一场全校猎杀。
那时的鹌鹑是个男生,据说曾偷窥过学校女厕所,也有人说他只是不小心走错了,不过没多少人关心这些,猎杀之夜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的积分。
当时赵雪瑶已经察觉了他们暗中排斥孤立她的举动,但几个人看破不说破,见了面还是亲亲热热地打招呼,猎杀之夜也和往常一样一起行动。
周梦樊和梁纹的猎人资历比赵雪瑶早一些,积分也比她高,毕竟赵雪瑶注册猎人只是图新鲜,她不缺钱,更不缺钱能买到的一切服务。
那天夜晚赵雪瑶把鹌鹑引到了女厕所,周梦樊和梁纹负责抓人和堵门,三个人对着鹌鹑拳打脚踢,还把一筐筐厕纸全部倒在他身上,边笑边骂他是变态。
“偷看女厕所是吧?今天就让你看个够!”
“放心,你进女厕所的视频已经被我们拍下来了,之前不是狡辩吗?这次可是铁证如山了。”
“你是有多自卑才会用偷看来找存在感?”
“是不是觉得厕纸很脏啊?没关系,我们准备好了水给你洗澡哦。”
周梦樊和梁纹抓起了水池边的水管对准鹌鹑,赵雪瑶大声倒数三个数,随后猛得打开了水龙头。
强有力的水柱喷出,鹌鹑被呲得几乎睁不开眼。女厕所外其他猎人疯狂敲门,“你们玩完了没,该我们了吧?”
周梦樊和梁纹呲得正起劲,赵雪瑶也在大笑,转头冲门外的猎人喊道:“别着急,一会儿干干净净地给你们送出去。”
女厕所一片狼藉,内外都是嘈杂的叫嚷声,可莫名的,梁纹觉得赵雪瑶的笑声盖过了一切。
她神情地恍惚看了过去,赵雪瑶笑得那么灿烂,她很久没见她露出这样喜悦的表情,上一次有印象应该还是某次聚餐的时候,杨辰瑞和吴硕也在,那时他们还没什么分歧,友谊处在初始状态。
鬼使神差地,梁纹把手中的水管挪了方向,强烈的水流直冲赵雪瑶而去。
毫无防备的赵雪瑶被水激得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撞上了水池,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周梦樊大吃一惊,“梁纹你干什么?”
梁纹双手一抖,如梦初醒,水管也落在了地上,“我,我不小心拿偏了。”
水龙头被暂时关闭,赵雪瑶半身湿透,脸上的妆有些花了,头发湿哒哒地纠缠在一起,很是狼狈。
可这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让梁纹和周梦樊的眼神微微起了变化。
“没事的,回宿舍换身衣服就好了。”赵雪瑶笑着替梁纹说话,拉过周梦樊默默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鹌鹑就先给外面那群人玩吧,我刚才听到了杨辰瑞的声音,他应该也在,你们记得等我哦,我很快回来。”
赵雪瑶跑着离开了,梁纹和周梦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厕所冷青色的灯光打下来,照在她们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冷漠,交织的阴影给神情增添了一分诡异,像两只吊死的女鬼。
她们与厕所门外站着的杨辰瑞对视,鹌鹑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猎人们在他们之间推搡拥挤,构成了一种极富暗示性的背景音。
那一刻,他们心中的恶,破土而出。
第54章 . 【女寝茶话会】十七 谋杀如影随形
祭祀礼堂之上, 三个嫌疑人神色各异,他们都回想起了那段过去,却对姜之玺的问题感到迷茫。
“是谁先提出的这个想法?”
提议者?
他们不记得了。
也许是一起提出的, 也许是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阴霾, 所以纷纷选择忘记这件“小事”,总之那晚全校猎杀之后,记忆就直接延伸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三个人坐在一起, 笔下是一条条烂熟于心的“罪行”。
静默中, 不知是谁轻声问了一句,“这样真的好吗?”
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一顿,有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怕什么,这些‘罪行’有一条是错的吗?”
好像没有, 每一条都拿得出证据,找得到源头, 三个人“如数家珍”地罗列着,好似写的不是“罪行”,而是赦免自己内心那些阴暗想法的免死金牌。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质疑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密室里循环播放的“祭词”忽然停了,观礼席上坐着的“人”也不再狂欢,可祭台上的“赵雪瑶”却忽然弹动了一下,喉咙中发出声音:
“如果你们真的厌恶我,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可你们在写这份‘罪行表’的时候还是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与我相处, 让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挽回,回过头却发现,你们手里握着的, 不是尖刀,就是毒药。”
密室重归寂静,周梦樊神情恍惚地看着祭台上不成人形的“赵雪瑶”,满身血液好似正在滴落,那抹猩红在目光中无限放大的一瞬,她崩溃地大喊了一声。
一直以来,周梦樊从未把自己当作一个坏人,在她的观念中,赵雪瑶确实有“罪”,所以她每一次的针对和攻击,都是情有可原,师出有名。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孤独,还有很多和她想法不谋而合的人,群聚给了她安全感和认同感。
直到这一刻,有些误会被澄清,有些动机被剖白,周梦樊终于认识到自己内心自始至终都藏着恶意,过去的每一天里,她不停地给这种恶意化妆,打扮,粉饰太平。
姜之玺看着面前或呆滞,或沉默,或崩溃的三个嫌疑人,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她知道赵雪瑶有错,被人讨厌是无可避免,但那些缺陷并不严重到让她活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被要攻击,被算账,也不该是由面前这三个人来。
沉默片刻,姜之玺开口道:“这份‘罪行表’,你们公开了吗?”
梁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看向了杨辰瑞。
“他是高阶猎人。”
高阶猎人,人脉较广,和上泽暗网的幕后略有接触。当时“罪行”和证据罗列完整后,杨辰瑞直接把东西送到了一个能向上沟通的人手里。
肖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