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愈发羞愧难当。
客厅传来刘院长叫阮惜灵的声音，阮惜灵应了一声，又宽慰方浩两句，让他不必太介怀过去的事，然后开门出去。
听见阮惜灵回应刘院长的时候，赵择就远离了她和方浩谈话的房间，等她去了客厅，赵择重新回去，走进房间，再度关好门。
方浩愣了愣：“赵先生？”
赵择神情憔悴，似乎正在被一种看不见的痛苦折磨着，他习惯性想摸出一根烟，下一刻记起家里不止有阮惜灵，还有老人和小孩子，于是放下了手，在黑色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说：“跟我讲讲阮惜灵的事吧，我走以后发生的。”
方浩惊讶问：“你不知道？”
过去阮惜灵和赵择的关系好到令人羡慕，有羡慕阮惜灵的，更多是羡慕赵择的，许多人害怕或排斥赵择，但阮惜灵不会。
因为阮惜灵，方浩收到过好几次赵择的警告，如果不是阮惜灵拦着，方浩猜测，赵择大概会不多废话直接动手，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不会顾及刘院长。
看到两人现在仍有联系，方浩以为他们关系依旧。
结果，阮惜灵竟然没对赵择说过她的事？
方浩将疑惑压进心底，事无巨细对赵择讲述他知道的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从刘院长那里听说的。刘院长经常絮叨阮惜灵的事，倘若搁在以前，方浩肯定满怀嫉妒与愤懑，成熟后的赵择，心中只余下对阮惜灵的惭愧和感激。
赵择一直沉默，屋内窗帘拉着大半，没有开灯，光线略显昏暗，方浩专注于回忆，也没有留意赵择的表情，等他说完喘了口气，赵择微微抬起头，方浩看清楚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赵择哑声道：“谢谢你告诉我。”
“没什么的，不用客气。”方浩摆了摆手，踟蹰片刻，小心翼翼发问，“你没事吧？”
赵泽说：“没事。”
看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方浩心里打鼓。
他想问赵择是不是和阮惜灵发生了什么，但没敢问出来。
一开始，方浩真以为长大后的赵择变得温文尔雅，待人亲和，毕竟过去了好几年，赵择又回豪门家庭接受了精英教育，性格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也正常。
方浩自己也变了很多。
只是赵择并不擅长伪装，方浩面对他经常有种违和感，有时甚至会感到压抑。
此时的赵择撕掉温和面具，竟比过去的他更加阴郁。
方浩离开后，赵择依旧坐在房间里，他弯下腰，双手交叉抵住额头。
他控制不住反复思考着一件事。
阮惜灵得知刘院长病重，被迫扛起沉重责任，一边为凑钱想办法，另一边时刻还要担心生命中重要的人离她而去，当时的她，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她一个专注学习的乖乖女选择退学，从学校的象牙塔陡然进入社会，来到复杂的名利场，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刘院长卧病在床期间，阮惜灵有没有想过找他？
毕竟赵择回到了赵家，说不定能拿出治疗刘院长的钱。
但阮惜灵联系不上他，赵择也没有找过她。
赵择不敢去想这种可能。
阮惜灵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他一无所知，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不联系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娱乐圈鱼龙混杂，阮惜灵如履薄冰，过得很辛苦。
而她的辛苦有一部分是赵择造成的。
赵择眼底血丝加重，难以承受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
由于刘院长一家人在，阮惜灵推迟了回S市的时间，多待了几个小时，但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她必须回去了。
小男孩舍不得她走，阮惜灵笑盈盈道：“之后请你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到我家做客，好不好呀？”
小男孩原本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
刘院长忐忑不安：“这样好吗？会不会打扰到你家里人啊。”
“不会。”阮惜灵道，“我说过您的事，他们知道刘院长对我很好，欢迎您还来不及。”
刘院长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怎么回去？”赵择道，“我送你吧。”
“不用。”阮惜灵摇摇头，“我哥会来接我。”
其实阮惜灵自己回去也可以，但阮承坚持出院这天要来接她，在医院遇见赵择后，她给阮承发了消息，让他晚点再来，这会儿差不多是时间了。
阮惜灵走去玄关换鞋，赵择跟在她后面。
阮惜灵看向他：“我说过了，真的不用送，你就在家陪刘院长他们吧。”
赵择道：“我送你到楼下，等你哥过来。”
刘院长注意到他们这边有点异样，投来目光，阮惜灵不再说话，默认了赵择的做法。
下了楼，两人站在公寓楼大门外面等待，阮惜灵拿着手机低头回复消息，赵择和她隔着两步的距离，不动声色地专注凝视着她，眼神柔和的不可思议。
不远处的绿化带后面，萧静秀不敢置信看着这一幕。
赵择和阮惜灵？怎么可能？
说起来，她和阮惜灵的外貌确实有些相似……
萧静秀脸色苍白，内心产生一个令她几欲崩溃的猜想。
赵择心里的人，是阮惜灵？
她一直……都是在当阮惜灵的替身？
第53章 修罗场
萧静秀如坠冰窖, 浑身冰凉，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她无数次想象过赵择心里的小希是什么样子, 那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比她更加漂亮，出身上流, 高贵优雅，拥有许多美好的品质，她或许是去了国外，赵择才找不到她。
唯独不该是阮惜灵。
萧静秀不甘到近乎怨怼，她哪里不如阮惜灵？
萧静秀心神不定地后退了一步, 鞋跟一歪差点摔倒，她险险稳住身体，口中情不自禁发出惊呼。
阮惜灵立刻看向那个方向：“有人？”
这处富人小区安保森严，不允许无关人员入内，狗仔应该进不来, 但阮惜灵依然打起十二分警惕。
结果, 她看到脸色苍白难看的萧静秀从绿化带后面走出来。
阮惜灵恍然, 看向赵择：“找你的。”
赵择急忙解释：“我和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是吗。”阮惜灵并不在意。
阮惜灵的反应令赵择内心腾起躁郁之气, 他拧眉问萧静秀：“你怎么进来的？”
想不到赵择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萧静秀脸色愈发惨淡, 摇摇欲坠, 阮惜灵感觉她下一刻仿佛就要倒下。
萧静秀确实很适合这种神态, 有种让人想要呵护的脆弱美感。
而赵择无动于衷：“说话。”
“保安认识我。”萧静秀低下头，声音细微，“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被拦在外面，你跟保安说过, 以后见到我都可以放行，你忘了吗？”
赵择神色一沉：“是我的疏忽，我会跟保安讲一声。”不再放萧静秀进来。
他不像是对萧静秀说话，更像是在向阮惜灵解释。
萧静秀已然绝望，抱着最后一丝不甘问：“她就是你的小希吗？”
赵择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萧静秀喃喃着重复赵择的话，惨笑一声。
事业上，她一直活在阮惜灵的影子里，她和阮惜灵外表相似，很多人觉得她长得没有阮惜灵好看，就称呼她为小阮希。剧组里，咖位最大的戴乐游和卫玉诗都照顾阮惜灵，楚问对她好，孟意远也越来越倒戈向阮惜灵，孟意远的经纪人每次见到她，表面礼貌热情，实际将她当做给孟意远带来不好影响的洪水猛兽，恨不得孟意远跟她划清界限，面对阮惜灵时却换了一副面孔，发自内心的善意友好。
现在告诉她，她以前在赵择身边，也是充当阮惜灵的替身？！
怎么可能没关系？
受了过度刺激，一直柔柔弱弱的萧静秀反倒开始变得强硬：“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赵择不耐问：“什么事？”
萧静秀看了阮惜灵一眼：“有别人在场不方便，我想和你两个人谈。”
“那就不谈。”赵择道，“我们之前是利益交换，合约已经结束，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谈的。”
“利益交换是吗？”萧静秀的语气变得和眼神一样咄咄逼人，她又看了眼阮惜灵，然后直直盯着赵择，“我在这里说也可以，反正阮惜灵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你确定要让她听见？”
赵择皱起眉。
“嗯？是什么事？”阮惜灵有点兴趣了，萧静秀和赵择的什么事还能扯上她？还不愿意让她听到？
不等萧静秀回答，阮惜灵便想到一个可能。
原剧情里，陈素录下过萧静秀和赵择的电话，以及他们在一起的照片，拿此威胁过萧静秀。现在剧情发生了改变，但陈素受到致命打击，应该会拿出杀手锏迫使萧静秀帮助她。
陈素的丑闻曝光，间接也算是阮惜灵做的，她确实算当事人之一。
一辆黑色宾利驶来，一直关注着阮惜灵情况的赵择当即看过去：“是你哥？”
阮惜灵打量两眼黑色宾利，看清楚车牌号，缓缓摇头：“不是我哥的车。”
但这确实是S市的车牌。
等等，这辆车……
宾利停在阮惜灵身前，车窗降下，露出后面沈微澜精致的脸，他坐在驾驶座，一手搭着方向盘，朝阮惜灵微微一笑：“阮承哥突然有事来不了，我替他过来接你。”
阮惜灵嘴角微不可查一抽，沈微澜叫哥叫得越来越熟练了。
阮承居然也接受了。
她有些想推拒：“我哥真是的，有事来不了就跟我说一声，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怎么还麻烦你过来。”
“是我主动要来的，反正闲着没事，还能顺道看看这里的风景。”沈微澜会有闲来无事，跑去其他城市接一位女生的时候，说给认识他的人听，恐怕会觉得天方夜谭，惊掉一地眼球，但这话由沈微澜本人说着信手拈来，“我人都来了，总不会还要赶我走吧？”
人都来了，确实不能再让他离开，阮惜灵无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赵择下意识挽留：“等等。”
阮惜灵回头看他。
“刘院长去你家的时候，我能过去拜访吗。”赵择欲盖弥彰般道，“我也想多陪陪她。”
阮惜灵想了想，她和赵择住在同一小区，刘院长过来的时候，要是赵择不在反倒奇怪。虽然赵择在刘院长他们面前的样子是伪装，但能让刘院长更开心一点也行，于是她道：“好。”
赵择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承诺，面上因为萧静秀带来的寒意瞬息融化，嘴角微微勾起。
阮惜灵俯下身准备进车，赵择上前一步，伸手覆盖在车顶，免得阮惜灵撞到头。
阮惜灵皱了皱眉：“你用不着这样。”
赵择没有回应。
他对上沈微澜的视线。
此时沈微澜黑沉沉的眼瞳透不进光，注视着阮惜灵和赵择的互动，神情冷得吓人。
等阮惜灵看过来，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沈微澜。”赵择道。
他知道沈微澜。
但没想到沈微澜和阮惜灵有联系，看起来关系不浅。
“赵先生。”沈微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这时萧静秀的声音响起，“沈先生。”她面对沈微澜，勉强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前几天我们还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抱歉，不记得了。”沈微澜说完，不等萧静秀露出受伤的神色，他的目光在萧静秀和赵择之间转了转，“两位是情侣？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相处了。”
阮惜灵觉得，沈微澜说的很对，既然猜到萧静秀来的目的，她已经没兴趣杵在这两个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人中间当碍事者。
似乎感受到阮惜灵对他的赞同，沈微澜朝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当然不是。”赵择不假思索否定，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沈微澜的笑容在他看来扎眼无比，他肯定沈微澜就是故意的。
沈微澜对阮惜灵心思不纯。
赵择有种冲动，想立刻将阮惜灵从车里带出来，他亲自送阮惜灵回去。
但他知道，阮惜灵不可能接受。
萧静秀也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失魂落魄。
“是吗。”沈微澜略带深意道，“据我所知，两位的关系并不简单。”
他看着赵择，语气暗含警告：“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耍小伎俩把阮惜灵带走的情况，我不想看到下一次。她是一名艺人，你不知道这样可能对她造成负面影响？”
赵择被他触怒，神情森冷：“你又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
沈微澜道：“阮承先生是我的朋友，我把他当做半个兄长看待，他最宝贝的妹妹，我当然会关心。”
赵择嗤笑，一派胡言。
萧静秀目送黑色宾利离去，浓浓的负面情绪如虫蚁般啃噬着内心。
第一次见面，沈微澜帮忙载她到片场，前两天萧静秀再度见到沈微澜，她觉得两人挺有缘，上前打了声招呼，结果沈微澜身边的人用诧异又带着了然的眼神打量她，好像把她当成了企图接近沈微澜的莺莺燕燕之一，搞得萧静秀脸颊火辣辣的，她真没有那个意思。
当时她不小心遇到麻烦，沈微澜漠不关心，视若无睹离开，她不明白沈微澜明明第一次帮助了她，第二次为什么不帮了。
萧静秀听巴瑶讲过沈微澜的事迹，她感觉沈微澜比赵择更加高不可攀，难以触及，以为沈微澜或许对谁都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