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靳时明白以如今二人的关系尹梨绝不可能顶着一个家教老师的名头越雷池一步,可他却不能确定,倘若没了这层关系,尹梨对他的态度会如何。
他此生一共动过两次心,一次是四年前演讲台上惊鸿一瞥,一次是四年后跟尹梨在谢家的朝夕相处。
谢靳时在商场上是个尝到了甜头就咬死不放的人,到了情场上也同样,四年前见了尹梨,从那往后就无人再入他的眼……
将那封保存完好的信件递到尹梨跟前,谢靳时微微颔首,示意她拆开。
尹梨接过信封,看见封口处那颗红色的爱心贴纸有些头痛。
她一向能果断地处理别人的追求,可不知为何,轮到谢靳时的时候,她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些无措。
撕开爱心贴纸,她低头看见上面不干胶的痕迹,意识到贴纸被人撕开过。
她抿着嘴,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一半多,偏头看向谢靳时问道:“这是什么?”
“别人给我的。”谢靳时淡淡出声,看不出情绪。
尹梨听完后彻底松了口气,砰砰直跳的心脏也稍微消停了一会儿。她快速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信纸,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中文。
尹梨略微一蹙眉,看着信纸有些出神。她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现,又拿过信封仔细看了看,果然在信封的右下角瞧见了一个小小的暗纹logo。
那是一家淘宝店铺logo,店铺里专卖各种聚会游戏的道具。
当年尹梨宿舍里有个爱玩儿的舍友,乐于在聚会的时候带着她们尝试各种游戏,其中最经常玩儿的便是真心话大冒险。
舍友在这家店铺里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整蛊印章、怪味零食、写着我是猪的发光头箍……还有就是她此刻手里的手写情书,据说这一封封情书都是店主亲笔所写,内容也极为诚恳。
尹梨心中的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她抬头看向谢靳时,声音清亮,带着些笑意,“你也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记得这情书是随签筒赠送的惩罚道具。当时我跑到宿舍楼下随手给了一个男生,给了就跑,还挺刺激……”
第19章 生病
这话说完, 屋内安静了好久。
尹梨很快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抬头望去,发现坐在她身侧的谢靳时脸色不太好。
他平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黑得跟锅底灰一样, 薄唇微抿, 眉心蹙起,看这模样显然是不悦到了极点。
尹梨奇怪地看了看谢靳时的反应, 随后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情书,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可能性——他这帅得惨绝人寰的豪门小少爷被人用一张代笔的假情书耍了。
盯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尹梨略微有些不可置信。
谢靳时撇去四级考不过和脸臭这两点,其余任何一方面似乎都足够优越,或者说是足够吊打绝大多数的同龄人。
这么一个在大学里绝对受欢迎的人物, 居然有人送一张淘宝购入的代笔情书给他?
而且尹梨看他这模样,似乎对送情书的人还很上心。
她微微蹙起眉,越发不解,那他对自己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真的尊师重道,随手给她买了小礼物?
不过以谢家的家底, 将万把块钱的包当作小礼物……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尹梨一时间拿不准, 可这会儿心中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见谢靳时脸色实在难看, 她定了定心神想开口安慰:“小谢啊, 其实……”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靳时打断,他手肘撑着矮桌, 抵着眉心。
谢靳时叹了口气, 随后声音沙哑, “你先回去吧。”
他沉着脸,暂时不愿意再见到尹梨,这几天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他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行, 我先走了。”尹梨闻言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人在感情受挫的时候是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她还是很识相的。
书房的门合上,房间内剩谢靳时一个人。他侧着头,垂眸盯着那份装订整齐的四级资料出神。
谢靳时之前一直以为尹梨忘性大才没认出他,那事儿毕竟过去了四年多,她四年后再遇到自己,容貌的细微变化再加上自己的有意隐瞒,她没认出来也正常。
可他没想到,四年前的一纸情书居然只是尹梨玩游戏输了的一个赌注,而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会有个人因为那张纸记着她好几年。
从小到大,几乎每一个阶段谢靳时都会收到女孩子的好感和表白,情书也不是没收过,可他能拒绝的拒绝,不能拒绝的也从没拆开过。
偏偏尹梨例了外,谢靳时在演讲台上被她吸引了目光,几个小时后便收到了她递来的情书。
舍友那时候说他铁树开花,说他终于要在毕业前找一个小学妹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他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内心也是这么想的。
原觉得谈恋爱麻烦,可如果对方是那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麻烦也便麻烦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哪怕二人没再见面没了联系,谢靳时也只以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却没料到真相是这样。
他看着那份情书,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有些可笑。
谢靳时将信封拾起来,扭身丢进了垃圾桶,他单手握着茶盏,骨节隐隐发白。
良久,他叹了口气,起身弯腰又将那封信从垃圾桶里捡回来,重新将信件藏于房内一副书法背后。
这么个宝贝得留着,以后他要是跟尹梨在一起了,一定要拿出这东西,好好儿地再跟她算账。
刚安置好了信件,谢靳时听见屋外传来敲门声,他没多想,随口道:“进。”
几秒后,他听见颜姝故意发嗲的声音,立刻就后了悔。
颜姝是谢靳时的二叔,谢修文的夫人颜思娣的侄女儿。
她父母早逝,一直养在爷爷奶奶膝下,跟颜思娣这个姑姑极为亲近。是以在颜思娣出嫁后也常常将颜姝带在身边,谢修文一家回来看老爷子的时候也时不时会带上颜姝,性格活泼的小姑娘总是讨长辈喜欢的。
谢老爷子有五个儿子,儿子们也都生的是儿子,家中没有一个能在他旁边笑闹的小姑娘。他第一次见颜姝便觉得投缘,就让颜姝有空的时候经常过来小住,南客房也专门给她留了一间房。
起初还好,颜姝只是性格活泼,不过近年来她似乎是起了些旁的心思。不知是颜姝自己的意思还是颜家或是谢修文的意思,她近几年对谢靳时愈发殷勤,女孩子家的心思直接写在脸上,不加遮掩。
“靳时哥哥,我见尹老师回去了才过来的,屋内开了暖气干燥,我给你熬了川贝雪梨,你要不要喝点儿?”颜姝拎着保温桶站在方才尹梨坐的矮榻前,谢靳时没说话,她不敢坐。
谢靳时没心情理她,“东西放下,出去吧。”
颜姝眼睛一亮,以往谢靳时从来不会收她的东西,今日态度软和了不少,她就想着乘胜追击。
她自顾自打开保温桶,柔声道:“我给你盛一碗,我知道靳时哥不喜欢太甜的,炖的时候我尝过的,清甜不腻。”
谢靳时觉得烦躁,他略微蹙眉,“刚刚说错了,是把东西带上一起出去。”
话音落下,颜姝手中的瓷勺没拿稳,落在空瓷碗里。
她愣了几秒,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靳时哥哥,汤还是……”
谢靳时不耐烦地抬起头,“叫谢总。”
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听着实在是刺耳,比尹梨偶尔冒出来的那句乖学生还要刺耳。
颜姝被他眼中的冷淡刺得都忘了说话,呆呆地站着。
谢靳时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让人出去的话他实在是不想说第三遍,可为什么眼前这个就是听不懂人话?
“出去。”
他心底埋怨起钟思齐身体弱,跟着他去德国转了一圈就病了,不然今天这种情况,他早就提溜着颜姝出去了,何须他来废话。
谢靳时惦记着助理,颜姝走后,他当下就给钟思齐转了一万块去,备注让他自己去办个健身卡。
此刻,在家里咳得昏天黑地的钟思齐,看见转账后一口气没上来,趴在床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生病已经够惨的了,更惨的是老板还要逼着他运动,那还不如生病呢,起码能带薪请假。
尹梨回了房,她坐在软塌上,抱着玩偶发呆。
房内没开灯,借着月光看去,整套油亮的红木家具看上去倒有些瘆人。
她原先住的客房虽然也都是老式家具,但因为常住人,零碎的摆件多,现代化气息也重。这西苑就不同了,少有人来,家具也都是谢家最老的那批,风一吹窗户便嘎吱嘎吱响。
尹梨跳下软塌,她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专心坐在书桌前学习。
学语言是最要时常拿出来复习的东西,不然时间久了语感弱了,再说出口的时候都不会那么底气十足。
苏怡琳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她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倒还不错,但可能是毕了业难免懈怠。前几天尹梨无意间见她遇到一个最为常见的词还要用到词典。由此看来,不难想象她在德国是丢了多大的脸。
虽然尹梨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差,不过但凡是丢脸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她这个人从小丢钥匙、丢书包、丢钱……丢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就是不能丢脸。
尹梨这么一坐就入了迷,一直到凌晨肩颈酸痛才去看时间。
见时间晚了,她立马梳洗上床。许是今日用了两只热水袋的缘故,尹梨觉得脸上有些热,耳垂也是热的。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在半夜被冻醒了。
尹梨冻得浑身发抖,脑袋昏昏沉沉,脸颊还是热腾腾的。她心道不好,挣扎着起身去找温度计,量完一看,接近39度。
尹梨叹了口气,摸出枕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
她从小并不经常生病,一年到头也不怎么感冒咳嗽,可一旦有个头疼脑热,那就麻烦了。依稀记得去年冬天发烧反复了好些天,最后咳了一个多月才好全。
手边没有常备药,办公室里的半盒感冒冲剂也被她随手给了谢靳时。
尹梨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刚四点半。她又躺了回去,想着等天亮了发信息给谢牧川,托他找点药送来。
再醒来时,已经快九点了。
尹梨打电话跟公司请了假,然后拨通了谢牧川的电话。
“喂,尹小姐?”谢牧川没想到会接到尹梨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吗?”
“牧川哥,你这会儿方便给我送点退烧药吗?或者我去找你拿也可以。”尹梨其实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说话气息也虚得很。
谢牧川一听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事情,“你发烧了?量过温度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你就帮我拿点儿药,退烧和感冒的……”尹梨鼻音很重,挂断电话后,她侧头咳嗽了两声。
尹梨强打着精神等谢牧川,等了许久都没见人。
谢牧川一挂电话就往药房走,谢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请了家庭医生住家。为此谢家专门辟出了个地方来,正好谢家人多,也方便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
他走到半路,想起了上次吃过的亏,立刻拨通了谢靳时的电话。
谢靳时吩咐他找医生去客房,他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挂了电话立刻让司机掉头。
他匆匆赶去客房,身后还跟着带病上班的钟思齐。
二人走到客房月洞门外,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你要是能做了谢家的长孙媳妇儿就再好不过了,不过那个谢总看起来冷冰冰的,也太无聊了。”
“是啊,不过有钱长得帅就够了,冷就冷点儿吧。”
“你们别这么说靳时哥哥……”
颜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钟思齐一头雾水,他看向谢靳时,松了松脸上的口罩,闷声闷气道:“这……颜小姐怎么会在尹小姐房里?”
这时,谢牧川带着医生小跑过来,“不好意思谢总,刚刚李医生在给老爷子量血压,耽误了一会儿。”
他刚想带着医生赶紧进屋,被谢靳时抬手拦住了。
谢靳时先他一步跨进屋,客房窗户敞着,里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颜姝放下手里的蛋糕,起身开门出去,“靳……谢总,你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谢靳时眉头紧锁,他朝里面望去,房间里还有两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颜姝连忙介绍道:“那两位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三个上学的时候关系特别好,前几天她们来江城办事儿,我问了姑父,他说可以带来谢家住几天。”
“原先屋子里的人呢?”谢靳时没空关心她的人际交往,“谁让你把人安排在这儿的?”
颜姝一愣,她先前让尹梨搬走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普通的家教,可经过昨天那么一遭,她就是再蠢,也不会认为一个可以随意进出谢靳时房间的女人,会是个普通家教那么简单。
她察觉到了谢靳时的怒气,立刻解释道:“她们来的时候尹老师不在,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就让朋友过来了。后来尹老师回来了,她,她说她可以去其他地方将就,我就让老刘把她送去西苑的客房了……”
颜姝声音越来越小,她还想再解释什么,谢靳时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一行人从客房出来,直奔西苑。
谢牧川一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
原本安排客房这种事情是他做的,但因为上次被发配去监工,就将活交给了老刘。他事无巨细交代了很多,可就是忘记跟他说,尹小姐不能惹,要好好儿供着。
客房里西苑不远,谢靳时走得匆忙,几分钟就到了院子里。
医生是个退休了的老爷子,饶是平日里跟着谢老爷子散步打拳,也扛不住大冬天的在外面快走,扶着门框直喘粗气。
谢靳时敲响了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应声。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回头示意钟思齐和谢牧川在院子里等着,跟医生二人直接推门进去。
进屋后,谢靳时直奔床边。
尹梨还睡着,脸上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