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谋娶——谢书枍
时间:2021-02-10 10:26:48

  傅轻竹估摸着时间,又重复了一次,“我有过孩子,拜圣上宠爱所致。”
  但此宠爱非彼宠爱。
  魏帝不可思议的望着傅轻竹,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逆流堵在胸口,他睁大苍老的目光,冷冷看着傅轻竹,“淫——娃——荡——妇——”
  他未曾碰她,哪里来的孩子。
  “拜圣上宠爱所赐,圣上如此说,本宫难以承受啊!”傅轻竹望着他。
  魏帝被她看的恼怒,瞬间眼眸充红,一口闷血吐出来,溅到傅轻竹身上。
  “几年之前,行宫避暑,您的诸位妃子对我做了件事…”傅轻竹说着这些事,面不改色的拿帕子擦过身上血迹。
  “便是那日,一夜荒唐,我有过孩子。”傅轻竹厌恶的丢了帕子,帕子飘飘扬扬落在地上,被傅轻竹踢远。
  如今她的厌恶毫不掩饰,魏帝见此大怒,苍老的手掌再不顾什么喜欢不喜欢,一掌扇在傅轻竹的脸上,傅轻竹被打偏了脸,高贵的面颊之上手指印清晰。
  然后傅轻竹笑着,反手一巴掌抽在魏帝的脸上,旋即在魏帝没有反应过来就是第二掌。
  他打她,那掌她该受,一夜荒唐是她身为国母的罪孽,但魏帝加注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的痛苦,叫傅轻竹也在一瞬间明白。
  如林愉所说,循规蹈矩一辈子能如何?即便他是皇帝,但错了就是错了,他害了所有人。
  打完之后,傅轻竹痛快了,一面看着他,一面揭穿他,“圣上,您做错了一件事,您不认,您用一种让所有人痛苦的方法来补偿,你的喜欢是喜欢,别人的喜欢就不是喜欢吗?”
  “身为皇帝,为了私欲,杀子杀忠臣,这一辈子在抉择和痛苦中夜不成寐,如今想想也挺可怜的。这个皇位便是您最后的寄托了吧?”
  傅轻竹含笑的对上魏帝发怒的眸子,“圣上怕晋王吧?”
  “你闭嘴——”
  魏帝忽然愤起,掐住她的脖子。
  “傅轻竹,你们把朕当什么?”
  傅轻竹抓着他花白的头发,外头的人听见动静看向长冬,长冬却红着眼说:“没事…”
  傅轻竹交代今日她就是死在里头,傅承昀没胜便不许开门,长冬不敢开,但听着还有动静她便庆幸,傅轻竹起码活着。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轻。
  傅轻竹抻着手指,好想回到当年和…他纵马的时候,有泪从傅轻竹的眼中滑落。
  “您要…要扶持宁…王,我偏不。”
  傅轻竹脸色如纸,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十六岁时傅承昀的话,她想回家,可她不知道哪里是家,鼻息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傅轻竹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如果可以,她要回到过去,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要困于中宫,魏帝怒红了眼,是真的下了死手,就在他要笑的时候,门忽然被人踹开。
  随之一个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男子走进去,他清净的目光看清楚情形,忽然大叫一声长剑入喉,刺穿了魏帝。
  鲜血洒在双目紧闭的傅轻竹身上,她被来人抱在怀中,“轻轻…”
  “我们回家。”
  …
  魏历四十四年除夕,宁王与诸官作乱,阻晋王于上京城门,火烧龙乾宫,内宫大乱。
  适逢大雪,镇国将军萧策在两方焦灼之际忽率大军自后方来援,有人看见将军横剑,铁甲呼啸而过,几乎一瞬间战争扑倒性胜利。
  左相傅承昀亲射宁王于城墙之上,未等百官反抗,上京百姓夹道而出,迎晋王入城。
  响彻云霄的高呼让站在风雪的苏文清白了头发,随之长袍一撩跪于冰寒,苏文清请罪了,当年参与渡山谋划的所有人请罪了。
  他们骗了自己许多年,可终究敌不过人心。
  晋王、萧策、傅承昀,他们满身鲜血的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良久未语…
  这就好像你等了许多天,身出黑暗渴望光明,等耀眼的光从时光的裂缝渗透,你既高兴,又觉的难过。
  死的已经死了,他们永远活不过来。
  就在那时,林愉看着他们,目光不动,忽然踩着积雪而来,忍不住笑了。
  “我们赢了,该回家了。”
  他们一行人就那么走回去,看见了宫门口出来的萧清,双目无神的过来。
  长冬跟在后面哭。
  长冬说内宫乱了,“皇后…没了。”
  是的,是皇后没了。
  这一年的除夕过的刻骨铭心,长门大火,哀鸿遍野,帝后崩逝,新皇登基。
  新皇却是魏国历史上第一位面具皇。
  林愉陪着傅承昀走在回家的路上,傅承昀不说话,等到林愉忍不住碰上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整个人抖的不行。
  茫茫大地,只有傅承昀抓着她,压抑的哭声。
  等到帝后大葬那天,万缘寺忽然升起漫天灯火。
  傅承昀带着林愉在山脚下,送别决定远行的萧清。
  等到马车离去,林愉哄着傅予卿跪下,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叩首。
  林愉说:“卿哥,你喊我们一声。”
  傅承昀和傅予卿皆扭头看她,林愉又说:“娘亲今天还没听见你说话呢!”
  自林愉被抓,傅予卿变了,他不爱说话。
  马蹄声渐远,傅承昀牵着林愉站在孩子的身后,也看着他。
  傅予卿忽然红着眼睛,转身朝黄沙满地的长道跪下,他一头磕下去,嘶声裂肺道“爹——”
  “娘——”
  叫完扑到林愉怀里,不过四岁的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远去的马车似乎被人掀开,傅予卿望见了里面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送走萧清,傅承昀开始忙碌。
  就在两天之前苏文清请辞,并着许多年迈的老臣退出朝堂。傅承昀擢升右相,萧策特封一品国公,携同稳定新朝。
  等到了初八夜里,窗外树影摇曳,傅承昀踩着半夜雨声归来,入了林愉房门,摸索着躺在她边上。
  林愉半张脸埋在被褥里面,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呢咛一声,钻到了他怀里。
  林愉蹭了蹭他胸口,双臂灵蛇一般缠绕在他腰上,绵软的气息隔着衣料洒在他的脖颈。
  傅承昀睁着眼睛,等林愉不动了才舒了口气,温香软玉在怀,真难坐到坐怀不乱。
  他抹黑看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姑娘,托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吻,这才闭眼。
  这几天紧锣密鼓的处理那些事,其实也是想早些结束,今日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接下来…他不急这一时片刻。
  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林愉被扰的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睁眼就见几日不见的傅承昀躺在身侧,呼吸清浅,俨然已经入睡。
  见惯了他睁眼的样子,林愉极少看见他这样安静,借着烛光多看了片刻。
  此时雨势稍小,点在角落的烛光不在闪烁,透过帐影照在他清隽的面容。
  林愉没有忍住,伸手拨愣了两下。
  傅承昀一动不动。
  林愉素日睡的足,这时已经没有多少睡意,傅承昀每天忙的不见人影,算起来两人许久没有见面了,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在城墙那日。
  他为她涉险,所向披靡。
  林愉想着,看傅承昀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傅承昀没有睁眼,却准确偏头,双唇捻住她的耳珠吮吸,鼻息的温热撒在她微开的襟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林愉一只手撑着他的胸膛,身子轻颤,眼眸蒙了一层雾气去挣被他暗自抓住的手。
  “你…你醒了呀?”
  傅承昀仍旧闭着眼睛,林愉耳珠被他捻的痒,说话让自己分神,“你不忙了吗?今夜…你,你怎么不睡厢房?”
  这话一出,傅承昀倏的睁开眼,复杂的扣着她的头,“我在你边上几天…”
  “你竟都不知道?”他的话让林愉呆滞,讪讪的别头,“啊…知道呀!”
  样子一看就是骗人的,傅承昀把人往下按,贴着她的唇流连片刻,手往她衣裳里面钻。
  粗粝的手掌时隔多年,再一次攀上她娇嫩的腰肢,入手那一刻两人俱是一紧。
  林愉喘息着,有些不适。
  “傅承昀,你之前不是…不是不要吗?”这人好生奇怪,出征之前给他不要,如今忙了许多天忽然就要,虽然她也愿意…这也太突然。
  她都没有准备,之前沐浴嫌冷都没有好好泡。
  傅承昀拥着她,亲着她道:“城墙之上,天地为证,你嫁了我,如今有何不可?”
  伴着雨声,林愉唇齿被撬开,他摄取着她的呼吸,似乎仍不知足,猛的翻身将人压下。
  林愉只觉的身上颤栗,却是他掀开裙摆,意识到他的意图,林愉抗拒。
  “傅承昀,你别这样?”
  “你不愿?”
  “恩,太急了…”
  傅承昀轻笑,抚着她哀求的眉眼,眼底一片波涛滚动,“三年,急吗?”
  他等了三年有余,得佳人在侧,手下按着她绯红的脸颊,哄着她放松。
  林愉躲着,撇嘴望着他,“不是时间急,是…是你进的…”急。
  只是没等林愉说完,傅承昀一个微笑,算是成了。
  林愉:“…”
  林愉没有防备,疼的有些意外,再一看两人外头衣裳还是好的,被褥里面怕是不堪入目。
  傅承昀低头道:“阿愉没事,外头没人,他们听不见的。”
  林愉抓着他,看着他这张清风明月的脸,眼中蒙雾,如海上扁舟。
  她忽然道:“傅承昀,你没洗澡——”
  傅承昀一愣。
  林愉眼睛已经红了,“我都闻到了。”
  傅承昀本没想要她,这不是没有忍住嘛!
  他们三年,快四年没有在一起过,有些闸门一旦打开是无法停止的,当时要他去洗澡无异于要了他的命,但林愉明显介意。
  傅承昀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面子也着实有些挂不住,当场抱着她就往里面走。
  林愉浑身酸疼,尚没想好怎么骂他,就听“噗通”一声,却是傅承昀把她丢进了浴汤。
  “咳咳咳…”
  林愉呛了两声,抹去脸上温水,正要骂些什么就见眼前一阵光影,傅承昀已然跟着跳了进来,“现在洗。”
  “不迟。”
  林愉一头长发飘在水面,双腿浮着人往下沉,看着他步步紧逼,有些慌色,“傅承昀我和你说,你不要乱来,这里可是山庄,外头…”
  “夫人,夜色正深。”哪里来的人。
  林愉捂着胸前,激荡的水波隐隐看见那些春意。
  傅承昀盯着她身上的痕迹,一时眸色愈深。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呼吸,林愉被抵在岸边,放眼望去尽是激出水岸的光色,浮浮沉沉、杂乱无章。
  林愉终是和他荒唐了一回,被他扣着手神思混沌,好似有阳光裹满全身,傅承昀最后看她,便是她恍若醉色的蜷了双眼。
  外面,冬去春来,有微风拂动。
  从内室到浴室,再从浴室回到内室,燃起的烛光慢慢成油,傅承昀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似要弥补几年缺失的遗憾。
  等到云收雨歇,林愉趴在他身上看见他胸口的伤,眼尾泛红,晕开几分殊色。
  不知何时,林愉睁眼,猝不及防看见了他新添的伤口,粉色的伤疤,就在心脏的位置。
  林愉至今记得魏瑾瑜说:“傅承昀为诱敌深入,只身涉险,被一箭穿心——”
  她忘不了的,其实都是真的。
  林愉凑过去,亲吻那可怖的伤痕,他身上的伤痕林愉一一吻过,温热的呼吸就在他身上,很快到心里,傅承昀僵着身子,顺着她满头青丝。
  “他们说你一箭穿心…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愉问:“当时,是不是要疼死了。”
  傅承昀抱着她,眼中笑着,“不疼。”
  “你骗人,怎么会不疼…”
  林愉抱着他,不说话了。
  傅承昀但笑不语。
  他其实真没那么疼,毕竟和生命中不见血的伤疤比起来,这些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只是听见一贯怯弱的林愉私盖玉玺,他心疼。
  很多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这一辈子,爱过怨过,苦过甜过,到了昏昏绰绰的最后一刻,发现舍不得的也只有那个不顾一切爱他的傻姑娘。
  心中荒寂,人间地狱。
  心中欢爱,地狱人间。
  愿为一人生死,望陪一人终老,即使身处黑暗,心向天明,予她以归。
  林愉在等他回家,傅承昀应约而归。
  在一起的这刻,人生终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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