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蹊九
时间:2021-02-10 10:28:24

  景鸾辞转头躁怒,“朕这会儿还要看你一个阉人的脸色了!你算什么东西!”
  这莫名其妙的撒气,让周昙再也不敢多说,忙侍奉着扔下惊弓之鸟似的裴雪袂,急急地就离去了。
 
 
第22章 死誓   记得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四月的日子,天气已经大暖,晨起的旭日也日渐升得早,才早食时分,温凉的日光就颤颤地半攀上宫墙,将寒雾蒸得稀薄。
  一身雪青官服的阮木蘅便在这凉白的雾气中,慢慢行至寿安宫宫门前,踟躇地立住。
  自她把裴雪袂推出来,便想到这寿安宫她早晚要来一遭,毕竟如此显眼而怪异的手笔,皇太后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她头上?!
  忍到现在将她唤来,已是身居高位之人的涵养和考量了!
  阮木蘅幽幽地吁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提脚跟着进去,绕回廊到后殿东暖阁,里头燃着浓郁的檀香。
  皇太后正歪靠在榻上,闲散地看一旁的宫女给前些日子才贡来的一只花狸猫修剪爪子。
  见她上前行礼,眼皮都未抬,伸手抱过那修整整齐的狸猫,啧啧逗弄两声,慢慢顺了顺毛,
  道,“这猫呀,跟人一样,养不熟,留了爪子一不小心就在背后挠你一下,还是干干净净地磨了好,磨了就不怕它不知好歹地伤了主人了!”
  说着细长的眼睛睨向她,“你说是吧?”
  阮木蘅恭谨地垂下头。
  皇太后又寒凉一笑,扣住猫脖子,没什么感情地扔给宫女抱出去。
  然后净了净手,翘起小指头慢悠悠端起茶杯喝茶,品了一口,将她望了再望,半晌直接道,“春熙宫里头那风云诡事,是不是有你掺了一手?”
  她问了就是胸中有数,阮木蘅一点辩驳之意都不能有,微微顿了顿,便坦诚地低眉应是。
  皇太后冷笑一声,“现在倒老实得很,恭顺得很呐!”脸上忽地聚起怒容,“怎么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时,就敢翻了天去了!”
  说着一拍案几,一杯滚烫的茶水飞过来,在阮木蘅脚边砸落碎裂在地。
  阮木蘅立即俯首在那碎渣上跪下去,深深伏地,“奴婢罪该万死,太后息怒。”
  “你是罪该万死!”皇太后气焰涨上来,声色俱厉,“竟然敢拿绾嫔做噱头勾引皇上,公然挑唆哀家和皇帝的关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嫌命太长了吗?”
  皇太后盛怒,再次以掌击案,手指点着她不断厉骂。
  阮木蘅藏着发白的脸,眼睛盯着手上被碎片划伤而淋漓的血痕,只低着头碰地。
  直等着上头的怒气停歇,才再次深深磕头,语气沉着地道,“太后息怒,奴婢这次确实是挑起了绾嫔旧事,但出此下策,奴婢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一向对贵妃专情,旁的人,包括奴婢,从未放在眼里,若要做成太后交待之事,唯有搬出绾嫔,唯有此法,才能分得皇贵妃一些盛宠,制衡后宫前朝,打压皇贵妃一派外戚,为太后贵戚谋权……”
  “望太后体察奴婢分忧之情。”
  她说完再次伏下身,皇太后一再地逼她接近景鸾辞,平衡后宫、制衡前朝,不就是想缓和母子关系之余,瓦解卫翾之父卫策一派在朝中的霸权,让她的母家在前朝抬头吗?
  皇太后目光闪了一下,冷哼一声,“哼!巧言善辩!”
  眼睛慢慢刮着面前的人,面上却有了松动。
  本来她一直按兵不动,便是对春熙宫用古琴惑人一事,不是很在意!
  一来她没必要和一个死人争儿子的感情,二来她已居尊位,再怎么着皇帝也不会拿她这嫡母皇太后怎么样?
  反倒是不论阮木蘅还是春熙宫,随便谁能分宠,对后宫乃至她的母族外戚来说,都是有益的!
  想着细长的眼睛又微微一眯,威吓地盯向阮木蘅,“这春熙宫的小常在若真能扶起来,就罢了,但若什么成果都没有,你仔细着,哀家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
  阮木蘅听皇太后语气缓和,微微纾了一口气,上前叩首道,“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太后圣恩。”
  皇太后发过了火,挺了挺腰杆,重新稳坐榻上,将近来春熙宫和宣和宫的状况仔细问了一遍,问完了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阴鸷地盯着一副逆来顺受跪在茶渍和碎瓷片当中的人。
  好一会儿才冷幽幽地道,“当初,绾嫔一事后,本宫怎么独独饶了你一命让你苟活到现在的,还记得吗?”
  阮木蘅一怔,松了的气又提起,顿了少刻,道,“太后说,让奴婢从此防意如城,守口如瓶,秘密怎么埋在心里,就怎么埋到土里去,若有泄露……”
  她说着又一顿,屏息道,“若有泄露,必当,活着生不如死,死了万劫不复!”
  皇太后听着这六年前听过的死誓,忽想起那天,这个才碧玉年华的小女子,喂了绾嫔毒药后,却一脸豁出去地拿了哑药来回禀,说愿意从此口不能言,将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只求能饶她一命。
  可能出于对她的聪慧,她的魄力的欣赏,她便将她留了下来。
  但现在看来过于聪慧了,竟然能在她眼皮底下搞那么大阴谋,这留不留,到底以后有没有用,好不好送到皇上床上去,还是得好想一想。
  心里权衡着,脸上却泻出一丝笑,“你记得便好,这一遭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敢提绾嫔……”
  后半句没说,阮木蘅已趴跪下去。
  她稍稍满意,挥挥手让她退下。
  .
  而彼时,在宣和宫内。
  景鸾辞刚下了早朝,回到西配殿书房,原本是安排了与臣子一同鉴赏古董字画,却烦得临时推了,独自枯坐着摸出那羊脂玉的玉玦来看。
  这玉他戴了有半年,已玩得水滑细腻、通透莹润,这会儿看着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眉头一皱,随手就嫌弃地扔到地上。
  一旁的明路见了忙弯腰宝贝似的拾起,讨好地笑道,“皇上怎么把这么个好玩意儿给扔了,上回让浣衣局地弄丢了,不还发了一通火吗?”
  景鸾辞狭长的眼往他身上一睨,冷冷一哼道,“既然你觉得是好玩意儿,便拿着吧,别在朕跟前晃悠着了!”
  明路一呆,顿时喜笑颜开,跪地磕头,“奴才谢皇上赏赐。”
  景鸾辞心烦地挥挥手,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两口,抬眼见明路喜滋滋地要揣到贴身衣服里,又觉得不舒服,手点了点案几,道,“还回来,这便不是你该用的东西!”
  天子一言,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明路喜意尬在脸上,挠了挠头,小心地将玉玦放到案几上,“皇上说的是,奴才也只是帮皇上拾起来,不敢奢用。”
  景鸾辞将玉玦置于五指间,翻来覆去地把玩,见那光透过玉玦,温凉地映在手间,忽地便想起在翊宸宫看戏那日,阮木蘅死死护住身后人的样子。
  霎时一日夜里脑中不断浮现的猜疑,慢慢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下颌线微微一扯,衔出一线冷笑,向明路吩咐道,“即刻去宫正司把阮木蘅叫来,耽搁着了,小心你项上脑袋!”
  明路忙应着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却是冲冲闯闯地才赶到内廷署外,迎头就碰到满身狼藉的阮木蘅从另一头宫道且走且停的行来。
  明路不由一呆,这阮大人怎么十回见有八回都没个好样子?
  往后看又约莫是从寿安宫的方向来的,不免就赔了小心,上前惴惴地说明来意。
  阮木蘅微微一诧,却因疲意懒得多打听,反正景鸾辞十天半个月总要找由头挼搓她一顿,比女子月事还要准。
  只惭笑着指了指自己,道,“若不是很急的事儿,我便先回去换身衣服。”
  见明路盯着自己满脸问号,拢了拢散发随意解释道,“刚刚陪太后喝茶,不小心茶洒了身,这般仪容不整到御前侍奉,恐怕冒犯了圣颜。”
  明路有些为难,但看她实在狼狈,心下软了道,“那我先回去回了皇上,阮大人随后快些来。”
 
 
第23章 不配   当他是傻子吗?
  阮木蘅辞了明路到女官院换了常服,怕景鸾辞又撒气,便一刻不耽搁疾步赶到宣和宫。
  至西配殿书房外,果然听到里头训斥的声音,正要进去,一样叮当脆响的东西突地被摔出殿外。
  低头去看,却是一枚玉玦。
  迟疑了一下,想弯腰去捡,里头抱头出来的明路先她一步拾了起来,边吹了吹那玉玦上的灰,边苦涩地喃喃道,“奴才也未说什么呀,怎么才听一句又要扔了!”
  抬头见她,立时吊丧着脸道,“大人你可害死我了,就耽误的那一会儿功夫,奴才这屁股就要开花了。”
  抱怨着却不及阮木蘅多问,忙躬身领她进去。
  一入内,这四月的温度瞬时被降了几分,里头景鸾辞脸黑似锅底,正寒然地坐在榻上,凛冽之意仿若山雨欲来风满楼。
  阮木蘅一噤,纳罕地上前行跪安礼,“奴婢给皇上请安。”抬眼觑得他脸色更差,不免更是奇怪。
  景鸾辞却只是盯着她,仿若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到跟前来。”
  阮木蘅依言上前,景鸾辞又沉寂地望了她半晌,慢慢伸出手,捏住她下颌将她脸抬起,左右翻看着,道,“之前在翊宸宫留了伤疤,才过几天,竟然能好得这么快!”
  讥讽一笑,“果然脸皮也跟心一样硬!”
  阮木蘅垂下眼,不与他对视,“是皇上赏赐的药药性好,才治好了奴婢。”
  景鸾辞看她当真心硬到,他说什么,都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又冷笑了一声放开她,自斟一杯茶,浅呷了一口,白玉似的手转着茶杯,忖量着望向她。
  半晌忽问,“绾嫔好琴,琴技一绝,曾经名动皇城,这个——你知道吗?”
  阮木蘅一怔,心里警铃大作,稳住神情道,“奴婢曾听说过。”
  “听谁说的?”
  阮木蘅抬眼,旋即垂下去,“是——皇上。”
  “对,是朕,关于绾嫔的一切都是朕告诉你的。”
  景鸾辞说着心里莫名抽紧,“那朕说予你,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反向利用,算计朕吗?”
  阮木蘅周身血液凝滞,“奴婢,奴婢不知道皇上所说何事……”
  “这皇宫内,知道六年前之事的人,大多都已离宫了,更何况早年前绾嫔还在玥华宫的事。”
  景鸾辞冷冷地打断她,眼眸危险地眯起,“而朕,再没有言传于他人,那么你说,春熙宫里头的裴昭仪是如何得知,并以此法献宠的呢?”
  阮木蘅眼睫一颤,心中发虚但仍咬紧道,“奴婢与裴昭仪并没有关系,也不曾跟她透露过半分,她若好弹琴,阴差阳错上了谛听,得了恩宠,与奴婢有何相关。”
  景鸾辞简直气笑了,这人怎么可以撒谎都不脸红。
  直接戳破她道,“那你倒说说看,你和她若无关联,裴昭仪身上的羊脂玉手镯是从哪里来的?你又为何要送予她这样贵重的东西?”
  阮木蘅一愣,原以为景鸾辞怀疑是因为之前翊宸宫她为裴雪袂出头,一时便反应不过来。
  “怎么?没话说了?这么大本事能盘算到朕头上,没想法子搪塞一下吗?”
  景鸾辞接着逼问道,看她难得三缄其口,便知事情多半为真,更是气闷。
  真是好样的!
  不仅把他赏的东西转手就给别人,还能合谋他人算计他!
  当他是傻子吗?
  阮木蘅每一根弦都紧绷起来,先头面面俱到的考虑过了,唯独没想过一对镯子能漏出马脚,当真找不到说辞。
  急切之下,横下心反口道,“奴婢给宫正司里当差的下属赏赐些东西,便是人之常情,不说以前做女史的裴昭仪,就是司里的典正,司正,押监,奴婢都曾赏过不少,照皇上这么说,奴婢跟人人都有关联了?谁发生了点什么都能算到奴婢头上?”
  好个利喙赡辞!
  景鸾辞被激得面红,瞬时怒意发身,忽地拽住她胳膊拉向他,盯住她一字一句地逼迫道,“朕不想再听到你狡辩,你就说,春熙宫裴昭仪以琴惑朕,是不是你合谋的?是不是你帮着她媚宠于朕?”
  温热的气息喷到阮木蘅脸上,她想躲,却明白关乎人命,关乎大计,便越硬气地强迎道,“奴婢要帮别人献宠做什么?”
  望着近在咫尺凶狠的脸,忽地心一刺,讥诮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因你替人邀宠吗?”
  她同样发红的脸,浮上不屑,铿然道,“我,阮木蘅,拜你六年前一碗汤药的‘恩赏’,拜你这些年的‘关照’,便永远不会,绝对不会通过自己或者他人想取悦你!”
  景鸾辞霍然僵住,感觉周身翻涌的气血凉了下去。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唯一一次控诉了他当初对她做的事,明明白白地放出了隐藏很深的怨恨!
  他知道她或许会怨,却没想到竟然能如此抗拒他!对他如此无情麻木!
  胸中莫名抽痛着又激荡起来,反倒更加逆反道,“我便就是要折磨你,我说过了你不配,不配对你好。”
  “对你好有用吗?”
  景鸾辞往后一推放开她,“你不是才从寿安宫回来?朕的一切,朕在春熙宫发生的事,你这皇太后的眼睛,不是时时都替她监视着,时时都想着出卖朕?就像当初一样。”
  阮木蘅眼眶一红,脸上却笑出来。
  多么熟悉的话!当初她因为他所赐的堕子汤,死去活来时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时,他便说的这话——
  “因为你不配,作为皇太后的狗,你不配得到善待。”
  她退后一步,迎面向他,冷笑道,“你觉得我不配,恨了我这么多年,可你是不是忘了那真正手刃绾嫔的是皇太后?监视着你的也是皇太后?”
  景鸾辞一僵,阮木蘅笑颜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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