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因此打草惊蛇,坏了谢昭的计划,那可就是罪不可恕了。
谢昭却只是摆摆手,开口道:“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人命关天,哪里能顾及到那么多。”
陆宗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不过这两天柳月娘都忙昏了头了,到如今只怕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刘太医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那柳月娘毕竟也是聪明人,总会有知道的一天,到时候他倒是要好好的想一个说辞了。
“那孩子如今怎样了?可救回来了?”谢昭只开口问道,他这会儿若不问,一会儿回了谢家,可就不知道要怎么回静姝好了。
“已经退了烧,我回来的时候,说是能吃下东西了,想来是无碍了。”
陆宗心下好奇,没想到谢昭还会这样关心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女娃娃。
谢昭就点了点头,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孩子没事,静姝也该安心了。
陆宗很少在谢昭脸上看到这些神色来,心下还觉得很是有趣,却听谢昭问道:“戚平最近都没有来这柳树胡同吗?”
“大年二十九的时候来过一趟,拿了好些过年的东西来,年初就没来过了,前两天姐儿生病,柳月娘派人去找他,听说是一直都不在家。”陆宗只回话道。
谢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戚平哪儿也没去,他在家装病呢。”
“装病?”陆宗就好奇了起来,忍不住问道:“戚平好好的为什么要装病?”
他这话才问出来,忽的就恍然大悟道:“过两□□廷就要开印上朝了,只怕他是心烦那账本的事情了。”
正如谢昭和陆宗猜测的,戚平确实是在心烦账本的事情,可眼下,却又有让他更心烦的事情了。
赵东阳竟然想要推翻萧恒,把萧熠推上帝位,可萧恒在位这半年,并没有横征暴敛,也没有荒淫无道,想要推翻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弑君。
他戚平确实也做过很多杀人越货的事情,就连谢谦也是死在他手上的,可他只想求权求财,天地君亲师,他还是很敬重的。
戚平一连在家躺了七八天,等想到出门的时候,才听说柳树胡同那边出事了。
他去了柳树胡同就吃了一个闭门羹,柳月娘把他关在了门外,不让他进去。
“好月娘,都是我的错,我哪里知道姐儿恰巧就生病了呢,要不然我早来了。”戚平在门外把门拍的哐当响。
柳月娘最会察言观色,听他这动静就知道他没几分耐心,使过了性子。
反倒做低伏小的在门里头抽噎道:“不是奴家不让老爷进来,这两日姐儿都在我房里,这房里有病气,怕过着老爷了,老爷您是贵人……”
她说着,把门栓一松,戚平就趁机推门进来,一下就把人搂在了怀中。
怀中人虽有几分憔悴,比起家里的黄脸婆那到底是强多了,戚平心下就怜惜了起来。
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在外头多年,回了京城只想安心当官,偏又遇上这些事情,倒是让他骑虎难下。
当年要不是被赵东阳抓住了自己科举时舞弊的证据,他又如何会处处受制于他呢。
温存过后,戚平倒也开始关心起孩子的病症,只开口问道:“请了哪个大夫看的,要不改名儿拿我的帖子,去请刘太医再来看看。”
柳月娘靠在他怀中的身子就僵了僵,脸上却是笑道:“大夫都说已经好了,不妨事了,不用再劳动什么太医了。”
她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前两日手忙脚乱,听说是刘太医来了,欢天喜地还来不及,都未曾细想是谁请来的,这几日她细细揣摩了起来,大约也已经猜出一二了。
那个陆先生,看着不显山露水的样子,关键时刻却是个靠得住的人。
戚平闻言,却是开口道:“既是这样,那就罢了,那刘太医也不好请,只怕请了也未必会来。”
以他戚平的名义去请,刘太医自然是会来的,只是这样一来,他养外室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不想节外生枝。
柳月娘只呆呆的靠在戚平的怀中,眼神看着远处,似有几分失落,嘴角却仍旧勾着,只说道:“我知道你还挂念着姐儿就够了,如今我也不像从前那般年轻貌美,只怕你已经嫌弃了我,我不求能和你长长久久的,只望你看在哥儿姐儿的份上,还记得我这个人,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这一番话说的婉转多情,等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眼,已经蓄满了泪珠,只叫戚平心口发麻,一个劲哄道:“我的心肝,如何会嫌弃你,我这不就想着怎样才能和你长长久久的,想的我这脑壳都疼了!”
柳月娘就笑了起来,身子一转,用后脑勺对着戚平,任由他在身后死活拽着她,就是不搭理他。
静姝白日里回了一趟宋家,赶着天还没黑就回来了,宋老太太身子骨比去年好了许多,这让静姝放心不少。
如今宋廷瑄放了外任,二房也没剩下几个人了,家里的事情就又都交给了林氏打理。
林氏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宋老太太也就乐得清闲了下来。
宋家姐妹还有宋景坤的婚期都定了下来,宋静如在四月头,宋景坤的婚期定在了五月里,宋静妍年纪小,老太太舍不得她那么早出阁,日子定在了年底,总归今年宋家还有好几件大事要忙。
宋静如除了给自己绣嫁妆,还做了几件小衣服和一双小鞋子送给静姝。
尤其是那鞋子,托在掌心里,小的跟玩具似的,却是有鼻有眼的,看上去是一只精神的小老虎。
静姝看着实在喜欢,又喊了谢昭过来看,笑着道:“二姐姐的女红真好,我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也赶不上她这活计。”
谢昭就看着静姝看那小鞋子的眼神,眼底温柔的像要漫出水来,只笑着道:“我就觉得你做的也很好,你给我绣的荷包、腰带、还有做的鞋子,我都很喜欢。”
“你就只会夸我。”静姝心里却很受用,想了想道:“只是最近却要委屈你了,我还要给他做活,就不给你做了。”
谢昭把她手里的虎头鞋拿了下去,拉着她的手把她环到怀中道:“你好好休息就行,不要费神,这些针线就让下面人做吧。”
他摩挲着静姝的手指,指尖纤细、指腹柔软,他又怎么舍得让这样的一双手为他穿针引线、日日劳作呢?
第188章
日子一晃却过的飞快。
二月底春闱之后, 边关又传来了捷报,鞑靼本是苦寒之地,能支撑一个冬天已是不易, 如今粮草告急,只能四处掠夺,鞑靼境内几支铁骑, 为争夺粮草,已有了嫌隙。
安魏国公上呈的军报来看, 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五个月, 鞑靼必定要向大魏求和。
而冀阁老这边,因没有足够的证据弹劾赵东阳亏空国库, 只抓了几个司仓管事, 治了看管不利的罪责,弹劾赵东阳的事情终究没了下文。
这也说明,戚平在激烈的挣扎之后,还是选择了站在赵东阳的一边。
如今下朝的时候,谢昭已经很难再见到戚平毕恭毕敬的跟在冀阁老的身后了。
在众人的眼中,戚平被冀阁老踢出了局,又没有得赵东阳的青眼, 实在有些惨兮兮。
这一日下朝,谢昭从大殿出来的时候, 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唤他道:“谢大人留步。”
谢昭转身,看见从殿中尾随而来的大太监元宝,那人走到他跟前, 这才停下了脚步,开口道:“谢大人,陛下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谢昭就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赵东阳,两人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时常同进同出,看上去和往日一样。
赵东阳脸上依旧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见谢昭看他,便淡淡道:“你去吧,内阁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议。”
谢昭便拱了拱手道:“姨父,那我就先去一趟。”他说完,便径自往御书房而去。
等谢昭走远了,赵东阳这才朝着来传话的元宝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只悄悄的挪到赵东阳的身边,小声道:“赵大人有何吩咐?”
赵东阳便开口问道:“最近陛下经常召见谢大人吗?”
他心里早已经对谢昭严加防范了,只是当初在谢谦下手的官员。
如今有一大半都是和谢昭交好的,如果两人贸然撕破脸面,再加上冀阁老那帮人,他也未必能占上优势。为今之计,就只能先稳住谢昭,一致对外了。
那人拧着眉心细细的想了片刻,这才道:“也没有,倒是晋王殿下最近时常进宫见驾,这不眼看着鞑靼那边要赢了,他还劝陛下御驾亲征呢,想来……陛下今日是找谢大人商量这件事情呢!”
“御驾亲征?”赵东阳静谧的瞳孔忽的紧缩了一下,眼底仿佛透出了一丝狡黠的光。
御书房里头,萧恒命小太监看了坐,谢昭就坐在他对面的杌子上,听他说话。
“你说赵东阳就真的这么干净?”萧恒一壁说,一壁只忍不住摇头,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又问谢昭道:“朕听你的话,把孟长都派过去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难道他真的没做过贪赃枉法的事情?”
这次彻查所撤职的几个司仓主管都是七品的小芝麻官,根本动不到赵东阳一分一毫,萧恒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
谢昭看着萧恒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下却很淡定,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户部若当真是这般干干净净的,陛下难道不高兴吗?至少说明赵大人是个清官。”
“他是清官?”萧恒瞪大了眼珠,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见谢昭不说话,这才反问道:“你信吗?”
谢昭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多余的话。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这次彻查户部找不出一丝的漏洞,才是最大的漏洞。
萧恒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说道:“阿昭,我总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却又迟迟不说。”萧恒这这一回用的是「我」。
从小到大,但凡他有解决不了的为难事情,就会和谢昭称兄道弟,连尊称都不用了。
谢昭就抬起头看着萧恒,眼神变的严肃又冷峻,他顿了片刻,才开口道:“陛下,听说最近晋王时常进宫找您,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萧恒闻言却是顿了片刻,松开的眉心又拧了起来,终是开口道:“朕今日请你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几步走到谢昭面前,继续道:“晋王说……如今边关得胜在即,若是朕可以御驾亲征、鼓舞士气,一来战事可以尽早结束;
二来,朕也可以提升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一举两得!”
萧恒看着谢昭,眼神中带着几分憧憬、几分冲动、更有几分担忧。
身为帝王他很想建功立业,但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又让他对战场有着天生的惧怕。
然而……谢昭看着他的眼神却凝固了。
「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候,他差点儿从杌子上站起来。
这也预示着……他原先对萧景行的一些猜测,也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毫无疑问,萧景行跟他和静姝一样,也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而来的人。
只是……上辈子大魏和鞑靼的大战并没有那么早发生,想要让萧恒御驾亲征的,另有其人。
但结果却是……萧恒在这次御驾亲征中遇险身亡。
那么……萧景行现在就想要萧恒御驾亲征,这其中的居心,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想要让萧恒死。
“阿昭……阿昭……你怎么了?”萧恒见谢昭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只忍不住唤了他两声。
谢昭此时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了。他抬起头看着萧恒,那人脸上仍旧有着担忧的神色,见他回过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