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陆潜，棠梨没有和其他人类打过多少交道，能够听她诉说烦恼的，也只有陆潜一人。
棠梨咬了下唇瓣，“我确实有烦心事。我需要绣一件衣裙，要绣的十分好看才行，可是我绣工不好。如果我不能把这件衣裙绣出来，我们人鱼族的颜面都被我丢光了。”
棠梨的娘亲化形时穿的鲛绡十分精致华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出来的，当时被海底好多鱼虾夸赞了，她是棠若幽的女儿，可惜没有遗传到棠若幽的绣工。
陆潜低低笑了一声，传闻鲛人善纺织，面前的小人鱼，倒是和传闻不大一样。
“刺桐镇上有卖成衣的铺子，我让周翼走一趟，给你买一件衣裙回来。”
棠梨樱唇抿成一条线，“要我自个做的衣裙才可以。”
陆潜可以请老绣娘过来手把手教导，只是，棠梨身份特殊，没办法寻求绣娘的指导。
他出着主意，“有关于刺绣的书籍，应当能帮到你。你看了书，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让周翼去镇上向绣娘请教。”
棠梨露出笑，杏眸漾着满满的惊喜，“这个法子好。太子，麻烦你买一本图画多一些的书，最好字数少一点，不然我怕我有看不懂的地方。”
小人鱼不太识字，等有时间了，他倒是可以给她启蒙，陆潜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应道：“好，我让周翼去办这件事。”
解决一件烦心事，棠梨高兴坏了，暂时忘记陆潜很渣很渣的事实，她甜甜的对着陆潜道：“谢谢你，我没有银子，等买回来书，我给你一颗珍珠。”
小人鱼该是有多少珍珠，这是条出手阔绰的小人鱼。陆潜含笑道：“不过是一本书，不值多少银子。”
棠梨睫毛眨了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总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陆潜摇头轻笑，小人鱼太客气了些。
有陆潜的吩咐，周翼当即去往刺桐镇，碾转几个书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刺绣书籍。
市井人家多是跟着家中长辈习女工，没有太多闲钱买本书回来翻阅，加之泉州临海，多以捕鱼为生，妇人们时常去赶海，并不热衷做绣活。于是，书肆里并无这方面的书籍。
周翼打听一圈，赶在天快黑的时候，好不容易从一个祖籍在苏州的老绣娘家里找到一本书，这本书介绍了各种基础针法，是老绣娘祖上传下来的。
为了这本书，周翼几乎把整个刺桐镇跑遍了，他满头大汗，喝口凉茶，好奇的打听，“殿下，您怎么要看这些书？”
陆潜为小人鱼遮掩，随意道：“闲着无事，随便看看。”
周翼很是担忧，自家太子殿下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竟然看起女儿家才看的书，还是说，太子这样做，与他喜欢的小渔女有关？
周翼越想越歪，“ 殿下，其实镇上有绣娘的，女儿家应当更喜欢老绣娘做的衣裙。”
陆潜平静的视线看过去，淡声道：“乱想什么？你把书房里的书搬出去晾晒一番，我出去一趟。”
周翼望着陆潜离开的背影，啧啧啧，殿下说他是在胡思乱想，他倒不这么认为。
找到这本书费了他好大的力气，如果是无关紧要之人，殿下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殿下还不让他跟随，肯定是见意中人去了。
到了与棠梨约定的地点，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棠梨来到海面，“陆潜，我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无妨，我也是刚过来。”陆潜把书和花样子递过去，“这是周翼买回来的，刚才我翻着看了看，通俗易懂。”
“那就好，若是太复杂，我也看不懂。”棠梨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眸子，而后翻着书籍。不错，多是配图，如何运针配色描绘的甚是仔细，书里还有许多刺绣纹样。
棠梨很是满意，她招招手，“陆潜，你弯下身子。”
陆潜俯下身，“怎么了？”
棠梨拿出一粒提前准备好的珍珠，“珍珠给您，你一定要收下。”
举手之劳而已，小人鱼执意要把珍珠给他，与棠梨打了几次交道，小人鱼的性子他也了解一些，如若不收下，棠梨一定会觉得欠了他的恩情。
陆潜接过那粒珍珠，“用不了这么多，我收下，反而是占了你的便宜。”
棠梨笑盈盈的道：“没关系的，我有许多珍珠，我不差钱。”
陆潜帮了她，她给陆潜银子，银货两讫，她不欠陆潜，陆潜也不欠她什么，这样，陆潜肯定不会喜欢上她这么一条平平无奇的小人鱼的。
第19章 如果陆潜是在伪装 她心头一荡，心跳快……
不差钱的小人鱼，陆潜唇角噙笑，收下了棠梨递过来的珍珠，他先替小人鱼保管着，等以后有了合适的借口再还回去，他还不至于贪下小人鱼的珍珠。
棠梨低头翻开书，兴致勃勃查看着各类针法。此书介绍的针法齐全，旁边的配图有些粗糙，但也不影响观看。
陆潜眼眸微垂，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乌发黑泽，修长的脖颈如玉般莹润白皙，许是棠梨没有沾染到人类的复杂和算计，和她打交道，颇是令人舒适。
寻常的姑娘家，大多年幼时便跟随娘亲或府中的绣娘练习刺绣，即使做不出精致的衣裙，也会有家中长辈帮忙操劳，不必为之忧愁。而棠梨不善女工，最后从他这里得到了书，看样子，棠梨的娘亲没能给予她帮助。
如此说来，要么小人鱼的娘亲同样不擅长刺绣，要么，小人鱼的娘亲不在她身边。
陆潜与大海星打过几次交道，从未在大海星嘴里听到过关于棠梨娘亲的描述。
想到这儿，陆潜转了下玉扳指，若他猜的不错，小人鱼的娘亲应当是不在了。
顾贵妃同样离世不久，陆潜微微哂笑，在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在没有来到念一海之前，他从来不会想到他会和一条小人鱼有所联系。
棠梨看得十分认真，过了会儿，陆潜出声询问，“可有不太懂的地方？”
棠梨抬起头，“还好，这些字不太复杂，我大部分都能看懂。”
这本书是一个老绣娘祖上编写的，小门小户人家，编书的时候并无太多晦涩难懂的语言，就算有几个字棠梨不认识，也不影响。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黯淡，棠梨把书合上，“只是，不能把书带回海底，我得找个地方放起来。”
棠梨左右看了一圈，嘀咕着，“放在哪里好呢？”
海边除了礁石，便是沙砾，随时有渔民过来，还会涨潮退潮，放在何处都不太妥当，棠梨又不能把书带回去。
望着她微蹙的眉心，陆潜出了声，“我来帮你保管，每日巳时我把书给你送来，可好？”
棠梨犹豫一下，这次没有拒绝，她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好。”
她露出浅浅的笑，“那就麻烦你啦，明天我会准时过来的。”
渣太子……不是，看在陆潜帮了她不少忙的份儿上，棠梨决定最近一段时间就不称呼他渣太子了。
翌日，还不到巳时，棠梨就在礁石边等着，她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岛，等着陆潜过来。
前不久连下几场雨，最近几日温度刚刚好，不过分炎热，上午的日光照在人身上，令人神清气爽。
棠梨靠着礁石，摸了摸肚子，好饿呀，她今天早上一觉睡过头，没有吃任何东西，便直接过来了。
她还在长身体呢，可不能饿着，她好想吃东西。
想起前几天吃到的高海祖母准备的点心，棠梨肚子更饿了，她舔了舔唇瓣。
远远的，便看见棠梨的身影，陆潜走过来，“ 怎么提前过来了？”
陆潜来了，棠梨顾不上肚子饿，转过身，笑了笑，“也没有提前多久，我也没什么事，便先过来了，省得耽误你的时间。”
麻烦陆潜在先，她总不能迟到呀，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早一些晚一些都无妨，我无官职在身，甜姑娘随时过来都可以，不会耽误我的时间。”陆潜说着话，把书递给棠梨。
“谢谢。” 棠梨接过来，正准备翻阅，只听陆潜又道：“用朝食了吗？”
“没有。” 棠梨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怎么了？”
陆潜把食盒放在平地上，找了块平整的石板，把盒子里的瓷碗和碟子一一摆出来，“我带了些小米粥和酱菜过来，你若是未用膳，可以用一些。”
一股股清甜的香味飘过来，米粥浓稠，里面还有几块软糯的山药，旁边碟子里是开胃的酱菜，看起来酸爽可口。还有一碟子咸鸭蛋，切成几瓣摆在盘子里，蛋壳透着淡青色，流油的蛋黄则是黄澄澄的。
棠梨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她脸颊立马红起来，像涂了层薄薄的胭脂，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太子，让你看笑话了。”
看着她害羞的模样，陆潜眸里涌出笑意，“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快用膳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棠梨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白粥，清淡中透着些微甘甜，“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陆潜顿了下，复问道：“会用竹箸吗？”
棠梨圆圆的眸子浮现几分迷茫，不确定的道：“可能…会吧？我好多年没有吃过人间的膳食了。”
陆潜曾教导过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的功课，还打过他们的手心，面前的小人鱼，同样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在他看来，棠梨与宫里几个年幼的皇子差不多。陆潜俯下身，给棠梨夹了一筷子的酱菜，演示一番，而后把竹筷递给她，“ 用膳吧。”
棠梨看着他的动作，接过竹筷，慢慢夹起一块咸鸭蛋，不就是用筷子嘛，这么简单的事情，难不倒她小人鱼的。
流油的蛋黄入肚，再配上一小口白粥，棠梨都要哭了，呜呜呜，太好吃了。
陆潜在一旁注视着她，世家贵族用膳讲究颇多，他生在皇家，自幼便是用膳时食不言寝不语，小人鱼没有像京城贵女那样跟着教养嬷嬷习过规矩，可她的动作，便并无粗蛮，看起来赏心悦目。
感受到陆潜的视线，棠梨眨眨眼睛，“你不吃吗？”
“这是为你准备的，来之前我用过膳了，快吃吧。”
既然陆潜这样说了，棠梨就不客气了，一碗白粥吃光光，她满足地甩甩鱼尾巴，擦了擦嘴角，感叹道：“太子，你太有福气了。”
陆潜不解：“为何这样说？”
棠梨：“你每天都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吃食，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等她长出双腿，一定要请一个会做很多菜的厨子天天给她准备好吃的。
“若是这么说来，我算是有福之人。” 陆潜眉峰微挑，笑着道，没有反驳。
棠梨把擦嘴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她突然想起来，“对了，太子，之前我把你的帕子拿回海底，洗干净之后忘记拿上来了，明天我把帕子拿给你。”
陆潜应了声好，他把瓷碗放在食盒里，“你看书吧。”
“怎么好劳烦你呢？”棠梨赶紧道：“我来收拾。”
“一副碗筷而已，你安心看书。” 陆潜养尊处优，但在念一海的这段时间，他习惯了没有侍女小厮伺候的日子。
棠梨愣了愣，呆呆的望着陆潜，她吃了陆潜带来的膳食，最后还麻烦陆潜收拾这些碗筷。
陆潜，真的像书中描述的那样不近人情心狠手辣吗？
棠梨心生迷惑，与陆潜每一次的见面，他都很好相处，不摆太子的架子，她只是一条小人鱼，陆潜没有必要故意来讨好她。
如果陆潜是在伪装，伪装得也太天衣无缝了。
＊
刺桐镇隶属泉州安溪县，县里的父母官是在任多年的王县令。
王县令过了不惑之年，有儿有女，这天，他思忖着，陆潜来到泉州多日，他还没有去求见过陆潜，废太子到底是天潢贵胄，不可失了礼。
他吩咐下去，“ 准备马车，待会去念一海。”
王县令走到府门口，恰好遇到他的女儿王言遥。
王言遥年方十五，是王县令的掌上明珠，她着一身浅桃色襦裙，缓缓走来，步履婀娜，眉眼精致清秀，“爹，你要出去吗？”
王县令交代着，“为父去拜见太子，一来一回要三四日时间，你在府里看顾好你娘亲。”
太子？脑海浮现出陆潜如寒玉般无暇的面庞，王言遥心头一荡，心跳快了许多。
第20章 化成人形 陆潜为什么以后会那么渣？……
太子来泉州时，福船在县城的码头停留过一段时间，那天，王言遥远远的在甲板上见到陆潜一面。
太子和泉州的郎君很不一样，泉州临海，这里的郎君多是出海远贸，商户出身，要不就是在码头当苦力、整日去赶海，当然也有一些出身世家的子弟，可这些人基本上是流放到泉州的。
王言遥见到陆潜的那一天，陆潜玉冠束发，眉眼淡漠，如玉山皑雪般清贵，又如冬月寒月，让人难以触碰！
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再是万人之上的储君，可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修养是无法泯灭的，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颓废、迷茫和厌弃，无论多少风霜吹打在他的身上，他依然是体面沉稳、矜贵如玉的陆潜。
王言遥站在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陆潜，太子面如冠玉，墨眸深邃，周身宛若笼罩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无法靠近，却又诱着女子把心神落在他的身上。
即便她没有和陆潜说过话，然惊鸿一瞥，她一直记在心里。
王言遥平稳心绪，被挑起的心弦平静下来，“爹，太子尊贵，纵然落了难，可皇上格外疼宠太子，想来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成为庶民，当不了储君，日后一个王位也是跑不了的。太子住在念一海，未免太怠慢了他，您还是将太子请回县城吧。”
王县令颌首，“为父也是这样想的，你回府给你娘说一声，让你娘把那座五进宅子的庄子好生收拾一遍，等请回太子，就让太子住进去。”
王言遥应道：“爹爹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