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昨个一整天都没有化形，棠梨以为她会晚上几日，不曾想，偏偏这么巧，当着陆潜的面，被陆潜看见了。
顿了一会儿，棠梨道：“陆潜若是有坏心思，动手的机会有很多，我觉得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她吃了陆潜送来的那么多的点心和美食，但凡陆潜有一丁点儿要伤害她的念头，只需在菜肴里放些迷药，棠梨就会落入他的手里。
可陆潜没有这样做，和陆潜接触的越多，棠梨越相信他的为人。
大海星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不是个坏人。甜棠，那明天咱们就可以去镇上了，是不是？”
棠梨：“还不行，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我的鱼尾巴变回来，我去找龟爷爷和浅浅打听一下。”
大海星道：“我刚化形那几天，也控制不好从人形变回原先的样子，每次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棠梨去找老乌龟，老乌龟和温浅浅一看见她，俱是一愣，而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甜棠，恭喜你。”
“谢谢龟爷爷，谢谢浅浅。”棠梨笑吟吟的道：“龟爷爷，您知道怎么样才能把我的鱼尾巴变回来吗，我不会。”
老乌龟见到棠梨和温浅浅都是人类的模样，于是，他也化成了人形，这样方便说话。
老乌龟想了想，“甜棠啊，龟爷爷没和鲛人打过多少交道，不清楚你们鲛人族的情况。但我想，鲛人化形和我们是一样的，初时，不太适应，又不太熟练，难免无法控制，但你放轻松，不要紧张，自然而然就能变回原形。”
听了老乌龟的话，棠梨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她平稳着心绪，心里想着化形的事情，不多时，那一双纤长的腿，变成了淡金色的鱼尾巴。
不错，她可以随意在人形和人鱼之间转换了。
老乌龟上下端详着棠梨，他活了这么大岁数，遨游过大邺朝的几大海域，也在人间游历过几年，各色各样的人物，他见过不少。
然，比棠梨长相还要出众的女子，找不出来几个。
等棠梨去到人间，哪怕她只想过安稳悠闲的日子，可这般的好颜色，少女一日比一日貌美，会吸引不少男子。
老乌龟嘱咐道：“甜棠，你刚刚化形，别急着离开念一海，待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其他变化，做足了准备，再去到人间。”
棠梨应道：“龟爷爷，我也是这样想的。”
去到人间，不是口头说一声就行，她总得买几身换洗的衣裙，再把海里的珍珠和其他珠宝搬到岸上，还要买一座大宅子当做落脚的地方，最后向海里其他的鱼虾等生物一一告别。
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她才能离开念一海。
＊
从老乌龟那里离开，想起和陆潜的约定，棠梨又去到了海面上。
她到的时候，陆潜不在，棠梨坐在礁石上，双手搭在上面，闲着无事，哼起了泉州这边的歌谣，淡金色的鱼尾巴垂在水中，偶尔甩一甩。
她没有跟着乐曲大家习过舞乐，但人鱼族有唱歌的天赋，她们生来就会唱歌。
有些嗓音十分空灵的人鱼，更有一种特殊的技能，可以用歌喉去蛊惑人心，让人类和海里的其他生物迷失神智。不过，棠梨能力不行，她没有这样的本领。
陆潜走近，少女的清扬婉转的歌声随着海风传来。
棠梨平时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糯，像裹着蜜枣的糯米团子，但她哼着歌，嗓音却多了几分清脆。
棠梨的歌声婉转，还有着淡淡的甜软，陆潜仔细听着，仿佛看到了青葱枝头雀跃的鹊儿，叼着一颗荔枝，剥去红色的外壳后，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露出来，清甜的汁水随之溢出来。
陆潜唇角扬起，静静的停在不远处，并不过去打扰棠梨，他幽黑的眼眸落在棠梨身上。
他又发现了棠梨的另一面，这不仅是一个贪吃的小人鱼，还是一个歌声十分动听的小人鱼。
等歌声结束，他才走上前，“很好听。”
陆潜脚步声并不重，棠梨一怔，发现陆潜过来了，她赶忙转过身，“你听到了？”
“是。”陆潜眸中浮现笑意，“逢年过节，宫里举办宴席，席上有歌姬助兴，宫里的嫔妃，为了讨皇上的欢心，也会使出浑身解数去献艺，其中便有唱歌这一项。可你刚才哼的歌，比那些人都要好听。”
棠梨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是我唱歌好听，这是人鱼族独有的天赋。我娘唱歌更好听呢，小时候，临睡前，我总爱缠着我娘，让她唱歌给我听。”
陆潜摇了摇头，“棠姑娘太谦虚了，那些长袖善舞的歌姬，歌喉也多是天生优越，但你给人的感觉，和她们不同。”
棠梨的歌声透着独有的干净和灵动，少女无忧无虑，一旁听着的人，心情也会跟着高兴。
棠梨眸子弯了弯，鱼尾巴跟着甩了甩。
陆潜的目光落在棠梨的鱼尾巴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表面上谦虚的小人鱼，其实是个臭美的小姑娘，听到了他的赞许，很是受用呢。
在棠梨唱歌的时候，时常会引来小鱼小虾，可夸赞她歌声好听的人类，陆潜是第一个，棠梨岂会不开心？
她不仅开心，还有些小得意！
棠梨又想起一件趣事，“我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娘小的时候，她不在念一海居住，她跟着我的外祖父和舅舅住在另一个海域。我们一家人中，你猜哪个人的歌声最好听？”
陆潜猜测道：“你娘亲。”
棠梨俏皮的摇摇头，“不是。”
她拉长调子，卖着关子，“你再猜一猜嘛！”
小人鱼活泼又可爱，陆潜勾了勾唇，“难不成是你外祖父？”
棠梨瞪圆了眼睛，“你猜出来了？”
她接着道：“不错，是我的外祖父。我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可是有名的美男子，他的歌声，也是鲛人族中最好听的。不似寻常男子雄浑粗犷，而是比较悠扬飘逸。”
“恰好海边住着一个读书人，那个男子姓刘。他若是还活着，按照年纪，我该称呼他一声刘叔。刘叔偶然间听到了我外祖父的歌声，他以为是女子在唱歌。他没有见过我外祖父，却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我外祖父的歌声。
“刘叔到了成亲的年纪，他不愿娶其他女子，他想要找到唱歌的这个姑娘。我外祖父知道了这件事，想着刘叔是一时兴起，找不到人，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这件事。。”
“然而，刘叔很是痴情，他每天守在海边。哪怕我外祖父很长时间没有唱过歌了，他还是不离开。有些人以为他脑子有问题，还有些人在背地里嘲笑他。”
“恐耽误了刘叔的青春年华，我外祖父化成人形，黑着脸，见了刘叔一面。”
说到这儿，棠梨噗嗤笑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陆潜接过话，“刘叔见到了你外祖父的面，估摸着那一张脸，比你外祖父还要黑。”
棠梨：“是啊，刘叔刚开始不愿相信，他觉得我外祖父是在欺瞒他，他说我外祖父肯定还有一个妹妹，那个妹妹就是他要找的女子。我外祖父是在棒打鸳鸯，拦着他，不让他和自己的妹妹见面。”
“我外祖父无可奈何，当着刘叔的面，唱了几句。后来，刘叔一个大男人，哭的可惨了，他哭了大半天才离开。又过去大半年时间，刘叔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才成家立业。”
棠梨弯眸笑起来，“我娘对我说，我外祖母因为这件事，可是狠狠拧了我外祖父的腰好几下呢。”
闻言，陆潜跟着朗声笑起来，“看来歌声太过动听，也不见得尽是好事。”
“是呀！”棠梨认同的点点头。
说着话，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儿，“ 就像我长得太好看了，也是有很多苦恼的。”
看着她这副娇俏的小模样，陆潜低声笑起来，棠梨像是一朵层层叠叠、缓缓绽放的花，每一层花瓣下，都是一个不一样的她。
她性情温柔，纯真干净，可也有活泼调皮、娇娇气气的一面。
陆潜逗着她，“ 棠姑娘因着太过好看，都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可否说与我听听？”
棠梨歪了歪脑袋，抬眸看着陆潜，“这可多了去了，比如念一海的小锦鲤精就特别喜欢我，明明她是个姑娘家，却总想嫁给我。再比如海里的大白鲨，经常捧着一捧油菜花送给我。”
“油菜花？”陆潜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棠姑娘经验挺丰富的！”
棠梨佯装不在意的口吻，“还好啦，也就比你差一点点。”
陆潜温声道：“棠姑娘这可是冤枉我了，男女之事，我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棠梨樱唇微张，有些惊讶，“真的吗？”
“你长得挺好看的呀，你之前还是大邺朝的太子，怎么会没有经验呢？我娘告诉我，人间的男子，有些十五六岁就有孩子了。”
“挺好看”，陆潜敏锐捕捉到这三个字，看来在小人鱼的眼里，他这幅皮囊还算可以。
陆潜解释道：“我没有欺瞒棠姑娘，勋贵之家的子弟，一般成亲会晚一些，再者，当时我身上有许多差事，皇上没有处理的大小事宜，都要由我代劳，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操心其他事情。”
棠梨点点头，看不出来呀，她还以为陆潜身边有很多绝色妾室呢。
这样俊朗的郎君，会有不少女子心生爱慕的！
过了一小会儿，棠梨揪了下指尖儿，啧，其实她也没有经验，她刚才是在开玩笑。
送油菜花是真的，只是，念一海的那些鱼虾和鲨鱼，和她又不同族，种族的差异摆在那儿，大白鲨就算喜欢她，也不可能表现出来的。
一个人鱼，一个鲨鱼，若是她和大白鲨在一起了，他们两个的后代，会是什么样子的啊？
是长着人鱼尾巴和鲨鱼的脸，还是上半身是人鱼，下半身是鲨鱼？咦，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想到这儿，棠梨又甩了甩鱼尾巴。
陆潜的目光，落在棠梨淡金色的鱼尾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儿。
幸亏小人鱼今天没有化成人形，否则，见到棠梨，昨天晚上的那个梦，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
说笑之后，棠梨想起了正事，“对了，我差点把这件事儿忘记了，陆潜，我得练习一下走路，不能总麻烦你！”
话语刚落下，棠梨的鱼尾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白嫩嫩的玉足，没有绣鞋掩盖，径直展露在陆潜面前。
修身的裙摆下，棠梨小巧的脚，脚踝纤细，在水里轻轻摇晃，拨动着澄净的海水。
又看到了这一幕，陆潜如墨般的眼眸，此刻愈发幽深，如夏日惊雷，昨夜的梦，轰然一声，尽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陆潜微微攥紧手掌，小人鱼对他不设防，把他当成可以闲聊的朋友，可他，却对棠梨有着这样卑劣的、不可见人的心思。
第37章 误会 陆潜重要，还是我重要？
陆潜做了什么梦, 棠梨自然不知道，她试探着踩着海边的沙砾，白嫩的脚心下是细软的沙子, 轻轻迈出了第一步。
刚开始棠梨没有站稳，身子踉跄了一下, 陆潜走过来，下意识想要搀扶她。
棠梨一手捏着鲛绡裙, 赶忙站直身子, 浅浅笑了笑,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她不是不会走路，主要是初化成人形, 双脚用不上力气，每走一步路，宛若踩在硌脚的顽石上，让人难以忍受。
棠梨朝前走着，脚底仍有不舒服的感觉, 可她梨涡里的笑, 比蜜糖还要甜，她终于长出双腿了, 她也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来到岸上了。
棠梨走了一会儿, 瞧见地上躺着两块圆圆的鹅卵石, 她眼睛一亮，捡起来, 擦去鹅卵石上面的沙子。
在棠梨的身后，陆潜漆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的身影。小人鱼宛若坠落凡间的仙子般无暇纯真, 她茫然又干净地来到人间，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新奇。
这些石头可真好看，圆润的小石块握在棠梨的手心，她折身回来。
到陆潜身旁时，棠梨特意停下来，望着比她高出不少的陆潜，她盈盈杏眸里满是笑意。
要给陆潜一个惊喜似的，她伸出右手，少女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块小巧的鹅卵石，另一块，则在棠梨另一只手里。
“陆潜，给你呀！你一块，我一块。”
小人鱼喜欢的鹅卵石，送给了他，陆潜眸中浮现笑意，接过来，“谢谢棠姑娘。”
“不客气呀！”棠梨笑着道，好东西要给旁人分享呀。
棠梨微微抬眸，以前，两人的身高不对等，她只能在海里仰望着陆潜，可现在，她长出双腿了，她不用再使劲仰着头和陆潜说话啦！
不过，陆潜还是好高好高呀，化成人形后的棠梨，身量并不矮，比刺桐镇上的姑娘要高出一些，可站在陆潜的面前，她只到陆潜的肩膀。
棠梨看着陆潜，陆潜的目光，也同样在棠梨身上。
棠梨乌黑浓厚的鬓发尽数被挽起来，光洁白皙的眉头露出来，越发显的她一张脸小小的，神采又动人。
少女不施粉黛，脸上一丁点儿的胭脂都没有，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杏眸水盈，黑白分明，琼鼻樱唇，肤如凝脂。
她没有太多的装饰，只簪着一朵珍珠珠花，黄色的珠花明艳显眼，花蕊中嵌着的珍珠，泛着熠熠的光。
面前的姑娘，宛若刚刚被清泉水洗涤过的春花，有种天然的脱俗之美。
她不再是念一海的小人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琼姿玉貌、纤柔高挑的姑娘，格外动人。
注意到棠梨的打量，陆潜微微勾唇，他心中有过的想法，恰到好处的被压在心底，道：“看什么？”
“看你个头高呀！”棠梨弯了弯眸子，实话实说，“我在海里的时候，仰着脑袋才能和你说话，我就想啊，等我有一天长出双腿了，就和你一般高了。可是，我长出了双腿不假，我才只到你的肩膀那里。”
陆潜低笑一声，他自幼习武，顾贵妃和皇上也皆是个头高挑，小人鱼想要和他一般高，实在是有些困难。
“棠姑娘，我是男子，你若是比我还高，我的脸面往哪里放？”陆潜打趣着，“况且，你还小，还能再长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