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忘记把胭脂盒子带上了，不然的话，这会儿可以再擦拭一些。
棠梨对着海面照了照，水面晃动，看不清楚脸上的胭脂还剩下多少，她只好就这样过去。
到了见面的地点，远远的，棠梨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男子紫色的锦袍被风扬起，玉冠束发，长身玉立，午时的日光落在他如墨的眉眼和俊挺的鼻，为他渡上一层柔光，他眼角的泪痣越发明显，矜贵俊朗。
棠梨鼓了鼓腮帮子，救了太子殿下的那天，她就知道他长得好看。正是因为他看着不像是大坏/蛋，棠梨才决定救他。
没想到，他就是让她变成泡沫的负心郎，可惜了那副皮囊。
大海星正在无聊的数蚂蚁，听到海面上的动静，陆潜漫不经心看过去，映入眼睑的，是一条置身于碧色大海中、有着金色鱼尾巴的美人鱼。
小人鱼杏眸盈盈，如同一汪春水，穿着一身熠熠生辉的金色鲛绡，鲛绡修身，遮盖着纤长的细膊，春柳般纤细的腰身裸露出来，似无暇的白玉。鱼尾在海水中若隐若现，散发着绚烂夺目的光芒。
辽阔无垠的大海，波光粼粼，好似撒了一层细碎的金子，海里的小美人鱼，离他越来越近，晶莹的水滴流淌在她金色的鱼尾，皎若朝霞。
陆潜在古书中看到过关于鲛人的记载，也曾在幼时与梳着花苞髻的小美人鱼有过一面之缘。
然而，望着面前的这一幕，陆潜幽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棠梨，不自禁呼吸轻了几分。
日光灿烂，海面辽阔，比这番景致更为动人的，是棠梨，如同浮现在深渊上空的极光，是一抹耀眼的、无法让人忘怀的存在，便是让最为擅长丹青的大家来描摹，也无法展现小美人鱼的明艳。
原来，是念一海的小人鱼救了他。
大海星朝棠梨走过去，“甜棠，你来了。”
说着话，大海星还“咦”了一下，甜棠的脸白一块红一块，这是怎么了？
大海星的话，拉回陆潜的思绪。
陆潜面色如常，浓长的眼睫却是微微垂下。
处在太子的位置，他见过许多姿容出众的歌姬贵女，然那些被郎君们一掷千金追捧的贵女，比不上面前的小美人鱼一分的冰肌玉骨。
自古以来，关于鲛人的传闻不少，可没有人亲眼见到。陆潜怎么也没想到，念一海有人鱼的存在，这条人鱼，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人鱼其他都好，唯有一点瑕疵，便是脸上的妆花了，胭脂腮红沾了水，晕染开来，十分的美貌，只剩下八分。
许是姿容出众的女子，怎么样打扮都好看，水里的人鱼，看起来并不丑陋脏乱，倒是显得娇憨，那些没有涂抹胭脂的肌肤，白白嫩嫩，能掐出水来。
陆潜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棠梨脸上的妆花了，说起来还是顾贵妃的功劳。
顾贵妃在世时，梳妆台上修饰妆容的瓶瓶罐罐摆得满满当当，顾贵妃不是邋遢的女子，力求精致。
有一位这样的母妃，陆潜对女子的妆容有一二分了解。
棠梨鱼靠近岸边，一双杏眸同样打量着岸上的陆潜。
她出现在陆潜的面前，陆潜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估计是被她脸上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吓到了。
这样也好，渣太子不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了。
扮丑是有效果的，棠梨心里轻快许多。
只是，还没有及笄的、没有经验的棠梨，不知道她的打算落了空，即便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一旦沾了水，便不剩下多少，会露出原本的肌肤。
陆潜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棠梨的脸上，主动出声，“甜姑娘，那日可是你救了我？”
甜姑娘？棠梨轻咳一下，都是大海星非要称呼她为甜棠，让渣太子误会了。
棠梨没出声，摇了摇头，接着往左手边的方向看了一下。
大海星和棠梨早就商量好了，大海星指了指，“不是甜棠救了你，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陆潜顺着方向看过去，只看到棠梨的左手边，是一只凶悍的大白鲨。
大白鲨张大嘴巴，冲陆潜龇了呲锋利的牙齿。
陆潜：……
大海星憋着笑，“这就是你找寻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话，就和他说吧。”
陆潜轻笑一声，纵然当时他昏迷不醒，可也清楚，不可能是一只大鲨鱼救了他。
周勇都成了鲨鱼的盘中餐，更别提当时他伤势严重，鲜血染红了衣袍，鲨鱼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哪里会救他，还给他盖着芭蕉叶。
况且，反观大海星之前的表现，不难确定，是大海星口中的“甜棠”，救了他。
小美人鱼隐瞒此事，找了只鲨鱼来代替，许是有她的思量，陆潜没有点破，顺着话说下去，“多谢救命之恩，我与你们见面，只是要知会你们，京城的四皇子，派遣侍卫来到泉州，要找出救了我的那个人，除之而后快。”
“眼下他们不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不过，以防万一，这段时间你们尽量不要来到岸上，也不要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
棠梨鱼尾巴甩了甩，啧，渣太子和他的兄弟关系不怎么和睦，他的兄弟这般想要他的命，连他的救命恩人都不放过。
她只是好心救了一个人，不仅救了一个负心郎，连带着给自己找了一串仇家，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棠梨看了大海星一眼，示意他继续问下去，大海星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并无其他要事。”陆潜顿了下，接着道：“你们救了我，便是陆某的救命恩人，若你们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念一海宁静安然，不应该被破坏。”
陆潜的许诺，倒是让棠梨想到了她六岁那年见到的小郎君。那时候，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也这样允诺过。
当时，棠梨相信了小郎君的诺言，然现在的棠梨，不再像以前那样稚嫩青涩，不可全然相信人类的话。
一直没说话的她，出了声，“若是你反悔了怎么办？”
美人鱼陡然出了声，声音还很是好听，软软糯糯的，陆潜怔愣一瞬，原来她会说话！
陆潜薄唇轻启：“甜姑娘不放心的话，陆某可以当着甜姑娘的面发誓。”
发什么誓好呢？
棠梨想了想，“若是你伤害了念一海的所有生物，你就娶不到妻子，还没有银子，吃饭也不香，下雨被雷打。”
瞧着小美人鱼一本正经的模样，陆潜唇角漾起笑，“好。”
第10章 让渣太子来解决 棠梨威胁陆潜
陆潜利落答应，薄唇还带着浅笑，笑意虽一瞬即逝，却似寒冰消融，将他眉宇间的清冷融化些许。
棠梨仔细的打量着他，这样的一个翩翩贵公子，看起来冷冷淡淡，笑起来则如春溪破冰，他比棠梨见过的人类男子要俊朗许多。
这人挺好说话的，瞧着也不是心狠手辣暴戾恣睢之人，怎么会成为书中的渣男主？
如若面前的郎君，身份寻常温润如玉又专一自持，棠梨也不介意按照书中的剧情与他一见钟情。可惜呀，浪费了他的好皮囊。
临走前，棠梨又威胁一番，她小脸儿认真，鱼尾巴甩了甩，“太子殿下，望你能一直记得今日的誓言，否则，你是大邺的太子又如何，念一海是我们的地盘。”
“是啊。”大海星附和道：要是你敢打甜棠还有念一海其他生物的主意，瞧见这些大鲨鱼没有，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的大白鲨适时张大嘴巴，凶神恶煞瞪着陆潜。
陆潜心里好笑，他是天潢贵胄，旁人见了他皆是恭谨慎行，行礼跪拜。这些小美人鱼和大海星，倒是不怕他，甚至把他当成了奸恶之徒，恶狠狠的威胁着他。
陆潜道：“这是自然，我既已允诺，便不会反悔，你们这段时间也要多加注意。”
棠梨点点头，“知道啦，多谢提醒。”
紧要的事情说完了，没有继续待下去的道理，棠梨和大海星以及鲨鱼精一起回到海底。
陆潜眸色深邃，凝视着海面，小美人鱼离他越来越远，秀逸的身影渐渐消失。
鲛人生来就是念一海的女儿，金色的鱼尾跃动着璀璨的光华，纤纤柔柔的身姿，宛若沾着露珠的一朵梨花，脱俗润秀。
陆潜眼眸半垂，转了下玉扳指，幼时他见过的那条小美人鱼，脸颊粉粉嫩嫩，有些婴儿肥，也有着一条好看的金色鱼尾，她们会是同一条人鱼吗？
陆钰派来的侍卫用赏银引诱刺桐镇的百姓提供线索，一百两银子，对于这些渔民来说，不是小数目，相当一部分人抵挡不了诱惑，会把线索告知那群侍卫。
然一连过去几日，四皇子的人也没有得到切实的消息。如果上个月十五，是镇上的渔民救了陆潜，哪怕那人动作十分隐蔽，经过几日的排查，不会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踪迹。
是以，陆潜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救他的并非人类。
不是人类，他只能从大海星入手。
大海星太过贪吃，行事鲁莽草率，他一而再去到小院子偷吃食物，便可看出他对待人类没有太多的戒备心。
陆潜不放心让行事草率的大海星传达消息，这才想着亲自与他的救命恩人见面，把事情原委完完整整讲述一遍。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救命恩人，是一条小美人鱼。
周翼过来，“殿下，奴才方才巡查了一遍，没有见到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在念一海。”
与小美人鱼见面前，陆潜吩咐周翼在远处注意着动静，以防被外人发现。
若说夜明珠乃稀世珍宝，那么鲛人，则比稀世珍宝更要贵重。
古籍曾提到，鲛人滴泪成珠，人鱼膏为烛，千年不灭。前朝一位高祖皇帝，暗中组建一支军/队，下令搜寻鲛人，欲找到鲛人，制成人鱼膏，在皇陵里燃烧，以此彰显帝王无上的权势。
棠梨这样姿容出众的人鱼，更是危险。
陆潜出声吩咐，“周翼，你闲来无事时，多来念一海巡逻，一旦有所异动，便来告诉我。”
周翼虽不明白为何要巡逻念一海，他仍是应道：“是，殿下。”
＊
回去的路上，大海星发问，“甜棠，你干嘛往脸上抹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不想让太子瞧见我的模样。”棠梨兴致勃勃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丑？”
“是。”大海星点点头。
其实倒称不上丑，毕竟甜棠的底子在那儿，只是，与甜棠原先的模样相比，确实不太好看，所以大海星这样回答了。
棠梨笑吟吟，“丑就好，我就想丑一点。”
回到海底，棠梨对着铜镜照了照，咦，怎么没有剩下多少胭脂？
她歪头思忖一会儿，可能回来的时候胭脂沾了水，便不剩下多少了。
棠梨把整张脸洗干净，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娘亲，希望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这条柔弱的小美人鱼，千万不要让渣男主上演书中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虐心的戏份。
在陆潜面前暴露了身份，大海星再也不敢去偷吃食物，他无聊地翘着二郎腿，看着棠梨在准备及笄那日要穿的鲛绡。
“甜棠，你都绣了好几天了，还要绣多长时间？”
棠梨解释道：“化形要穿的鲛绡复杂，我绣工不好，时间要长一些。若是绣工精湛的鲛人，用不了太长时间。”
大海星叹口气，“甜棠，在海里待了十几年，你会不会觉得烦闷？”
这几日频繁去到岸上偷吃食物，虽然没有见到几个人，可对于大海星来说，挺有趣的。陡然没了乐子，大海星很是无聊。
“无聊的话，你就跟着我一起刺绣，你马上也要化成人形了，不给自己准备一件衣裳吗？”
“ 对啊！”大海星拍着脑袋，“成了人类后就要穿衣裳了，总不能我还光着身子。”
大海星捏着绣花针，跟着棠梨学刺绣，好不容易安分几天，便坐不住了，整日去与其他鱼虾打架。
海底就是这样，讲究的是武力，最为强悍勇猛的，便是海上的霸王，大海星身板不大，倒是挺喜欢打架。
棠梨没管他，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有时候绣鲛绡，有时候去找小锦鲤精玩耍。
临睡前，棠梨眨了眨眼睛，很好，没有梦到渣男主，没有见到渣男主，也没有被四皇子的手下发现，今天又是风平浪静平平淡淡的一天，希望继续保持。
＊
听说有赏银拿，镇上的渔民一个个找到那群侍卫，胡编乱造杂七杂八说着消息，骗走不少赏银，却没有一条有用的消息。
一转眼过去十来日，还是一无所获，领头的张胜愁眉不展，为无法交差而忧心忡忡。
张胜去念一海走了一趟，想要探查些消息，不料，遇上了凶狠的虎鲸和鲨鱼，差一点被攻击，让他吓得够呛。
这段时间，镇上的渔民想方设法从他手里骗赏银，害他做了许多无用功。在这个破地方还吃不好睡不好，哪里比得上京城舒服？
没有一点线索，根本完不成四皇子交代的任务，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他是人财两空，还会因为无能而受到四皇子的训斥。
张胜想了个法子，找不出是何人救了太子也无妨，反正四皇子也不知情，他随随便便把一个渔民抓起来，砍了那人的脑袋带回去，便可以交差。
说干就干，这天，他来到念一海，在一个偏僻的小岛上遇到一个年轻男子。
就是他了，张胜提前打听过这个男子的家世，因着在海边出生，此人取名高海。
高海家庭贫寒，无父无母，只剩下一个上了年纪的祖母，掀不起多大风浪。
让高海充当替罪羊，不会给他带来一丁半点儿的麻烦。
高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求饶道：“ 这位爷，饶命，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只是来念一海赶海，祖母生了病，还等着我赚银子回去给她买药。”
张胜冷哼一声，“四皇子等着我回去交差，你莫恨我，要恨，就恨来到泉州的太子殿下，你也是受了他的牵连。你放心，等取了你的脑袋，我会给你祖母看病的银子。”
高海撒腿就跑，祖母年迈不能自理，若是他没了性命，何人能照顾祖母？
可惜，他手无寸铁，无法应付张胜，没一会儿，他便落到张胜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