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又传来凌墨的声音:“她如何心绪不宁?”
“听到你来,饭都吃不下了,脸色都青了。人还病着,你再来,她还怎么好得了?”
“……孤得亲自问她。”
长卿听得这话怔了一怔。昨日她差些应了太后去秦王府侍奉的事情怕是还没过去。他这一进来不又得兴师问罪么?
她忙故意咳嗽起来,声响闹得大,眼见那抹人影就要冲进来屋子了,听得她这几声咳嗽,愣是生生顿住了脚步。长卿心口提着,却听他道,“也罢,让她好生养病。孤过几日再来看她。”
公主的身影对那人福了一福,“恭送太子哥哥。”便见花窗上那抹身影果真走开了。
长卿这才停下来咳嗽,揉着自己的小心口,还真是吓死宝宝了…
等得人走远了,公主方才再入来她的屋子,觉着炭火有些凉,又叫了婢女来换了一炉子炭火。长卿给公主夹了块儿红烧肉,笑着:“为了长卿,公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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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墨回了书房,吩咐不让人进去打扰。
朝云送了两趟饭食进去,殿下都没怎么动,便又让她端了出来。殿下昨日夜里没休息,亥时的时候,嬷嬷便吩咐了让她进去伺候梳洗。殿下倒是没说不,擦洗了身子,又换好一身轻袍打算就寝。
佑心院门外忽的吵闹了起来,内侍们脚步急。这一吵嚷又惊动了凌墨。
凌墨背手从书房又出去佑心院门口,见几个内侍是兰心院的人,将人拦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那内侍不敢抬头,只对凌墨一拜道,“殿下,公主让我们去太医院,寻值班的太医来。”
凌墨眉心一拧,德玉晌午还好好的,出事儿的怕是那丫头。他忙吩咐内侍:“快去。”说完,自己又朝着兰心院的方向去了。
朝云见得殿下身上单单一件轻袍,忙拎着黑羽斗篷跟了上去,帮殿下披好,方跟着殿下一路去了兰心院。
凌墨入来兰心院了,见得果真是那间小厢房里外围着人。他心口紧了紧,却让朝云过去打听。
朝云和兰心院婢女也算相熟,打听了一番,才过来回话,“听闻是发热了。昨日那般着凉,太医也说了,容易伤寒。”
凌墨轻微叹了声气,背手立在门外等着。朝云见主子不说话,也跟着一旁等着。
直到太医来,见太子也在,正要行跪礼。却被凌墨一把免了。“还不进去请脉?”
屋子里,长卿烧得有些恍惚,公主好像在旁边捂着她的手的。晚上还好好的与公主一同弹琴作曲,可最后那首曲子的时候,弹了两个音,她便撑不住了。原来是发了热…
她身上酸痛,睡不沉,可又实在是困。她好像记得太医进来请了脉象,后来又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公主才将她扶着起来,吃下煎好的药汤,方才睡得沉了。
凌墨在屋外听得太医来禀报,“果真是伤了寒。”
太医开好了药方,又让内侍们取了药材来,便回了太医院。
凌墨在小厢房外一站便是大半夜,直到小厢房里的烛火熄灭了,见德玉从屋子里出来,他方才过去再问了问。
德玉回道:“刚刚吃了药,睡下了。已经退了热了。”
他终是松了口气,脚步却有些踉跄。被一旁朝云扶了一扶。
德玉见得,也是不忍心,“太子哥哥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长卿在我这儿,我照顾得好好的。”
“那就好…”凌墨答得有些虚弱。这才由得朝云扶着他,回去了佑心院。
长卿次日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酸痛已然好了许多。公主朝早和她一同用了早膳,便被太后娘娘宣入了宫里。晌午还是沈嬷嬷和朝云一同来看她。
沈嬷嬷难得关怀了她几句,交代着让她好生休养。还说,宫里已经在为佑心院里物色新的婢女来侍奉殿下了,让她安心。
长卿不想,她才病了两日,便已经有人往佑心院里挤了。看来侍奉殿下还真是肥差,她怎么就没捞着好处呢?
朝云却捂了捂她的手,解释道,“只是之前冉碧的位置还空着,殿下也在看着,找个老实可靠的。”
沈嬷嬷叹了声气,“还是得找个不拖累殿下身子的。宫中主子也不管一管。”
长卿听着嬷嬷这话里是在怪她,便也不想说话了。
嬷嬷在屋子里晃荡了两圈,便先回去佑心院了,道是还有些事情打理。留的朝云在一旁陪她。长卿这才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松散了几分。
朝云却问她,“你是真不想见殿下?”
长卿摇头,两根食指在被窝里拧着,“我做的事情对不起殿下,他怕是还在气头上。”
“殿下哪儿还有什么气?”朝云无奈笑着,又去探了探她的额头,“你怎么就转不过弯儿呢?”
“我怎么了?”长卿望着朝云几分疑惑。
朝云道,“那天你在雪里走失,殿下抱着你回来,拿他自己的身子给你捂暖…苏公公劝,嬷嬷也劝,都不管用。殿下守了你整整一夜,见你身子暖了,方才去上朝。我看,殿下那颗心怕是早长在你的肉上了。”
“……哪儿是你说的这般。他那天不肯坐马车回来,偏说要走路回东宫,一路赏雪…便就是想要罚我。”长卿刚说完,二人便听得外头声响,似是有人搬了重物进来了兰心院。
朝云先起身,“我去看看。”
长卿也下了床,捂着一旁的小斗篷,随着朝云身后探出了房门。便见得一行内侍,搬着书桌、软塌进了兰心院,正往一旁的厢房里头送。朝云去问了问那内侍,“是公主让搬了东西进来?”
长卿却一眼将那书桌认了出来,那不是殿下书房里那张金丝楠木的台子么?还有那软塌,红木大漆雕如意,上头还有她最喜欢的羊绒小毯…
那内侍回了朝云的话,“是苏公公让人回来办的。说殿下让将佑心院的书房,搬来兰心院,他从今日起,要在兰心院里读书…”
“是这样…”朝云问完话,看着长卿笑了笑。
长卿只觉得闹心,到底还能不能让她好好养病了?
第18章 . 见君意(8) 他食指去刮了刮她的脸蛋……
靠近午时的时候,长卿才送走了朝云。兰心院的婢女又送了午膳和汤药进来。公主该是被留在宫中陪太后娘娘吃饭了。长卿用完了午膳,又吃了汤药,便乖乖回了床上午睡养病。
她还是很惜得自己的身子的,受了那么一番苦难,她也很心疼自己。钻着被窝里,方才闭了眼,却听得外头殿下回来了。她抱着被角,忽的警醒了几分。
殿下好似正问着方才给她伺候汤药的婢子,“药食可都用了?”
“回殿下,长卿姑娘方才用了午膳,也吃了药汤。躺下午睡了。”
殿下又问,“睡着了么?”
婢子晃了晃神,人刚躺下,她怎么知道…“大概,可能是睡着了吧…”
“……”长卿秉着呼吸,他该不会想进来?她忽的见得窗上印着他的影子,似是想抬手推门了。她忙咳嗽了两声…那窗上人影刚刚抬起来的手,果真就收了回去,怔了片刻,人影便飘走了…
长卿松了口气,这才往床里一滚。戳着两根小指头,小声恨恨:“本姑娘不想见你!”
凌墨听得她还醒着,暗自叹了声气,转身入了隔壁厢房。他让人收拾了旁边一间厢房出来做书房,也省得他再走来走去。看了一会儿书,思忖着人该睡着了,方又从书房出来,推开了隔壁间儿的房门。
那丫头果真睡着了。被子里的小身板侧身向着床外侧窝着,小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他也终于安了几分心。
他走去床榻旁坐下,伸手去被窝里寻了那只小手来,捂在掌心里探了探,暖的。指甲上的紫淤也退掉了,只是看起来还有些发白。他食指去刮了刮她的脸蛋,小脸上温润着,和那天冻僵的不一样了。他心里觉得安慰了几分,便靠在床角上眯了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他掌心里牵着的那只小手,忽的挣脱了出去。他睁眼见却她只是翻了个身,朝床里睡了过去。他叹了声气,这才起了身,回去旁边的书房了。
过了晚膳的时候,德玉才从寿和宫里回来。一回来,便寻着长卿房里来了。
长卿精神好了些,德玉便与她说起来寿和宫里的事。“皇祖母她问起你了,问你身体可好了些。”
长卿忙垂眸下去,“怎的闹得太后娘娘都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你忘了翠竹轩那位主儿,那可是天天往皇祖母宫里请安的。”德玉说着,将怀里暖炉往长卿手里递了过去,“你拿着,我不冷。”
长卿伸手接了过来,纪悠然定去了太后面前说她不好了,她有些担心,“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皇祖母有什么事情都是藏着心里的,面儿上自然不会说什么。”德玉说着,又吩咐了一旁婢子去她房中将琴和笛子拿来。“可皇祖母嘱咐着那纪悠然,让她多顾着太子哥哥的身子。”
“太后娘娘可是都知道那天夜里的事儿了?”长卿更有几分紧张起来,再怎么说,殿下的身子多比她金贵,若朝云说殿下给她暖身的是真的,在外人看来,该都是她的罪过。
德玉笑着,“知道就知道了。那也是太子哥哥自己乐意的。你别忧心了,养病不能忧心。一会儿陪我弹几首曲子。”
“嗯。”
婢子抱着琴进来,又将公主的翠玉笛送了上来。德玉接了过去,便起了个音。长卿随着她一同抚琴,只是她病情未愈,不过刚弹了三五个琴音,便开始咳嗽起来。心口起了急气,便再弹不下去了。
德玉忙来给她顺着后背,“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长卿强止住了咳嗽,“师父说过,弹琴用的是心气,该是心力不济。”
话刚完,隔壁书房里便传来了琴音,竟是顺着她方才的曲调往下弹的。长卿精于琴道,听得出来,那指尖颇有几分功力,心境亦是温和。
“是太子哥哥在弹琴。”德玉一晃也听认了出来,“母后过身以后,太子哥哥就很少弹琴了。”
长卿听得那琴音袅袅,多有仙道之音色,似是给她续上了方才那阵心气儿。她不觉便靠去了软塌枕头上,眼皮也有些撑不住了。德玉见得她入睡,忙给她盖好了毯子。那琴音还在,优柔绵长,直到长卿睡得熟了,方才缓缓停了下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凌墨从外头进来,他听琴有道,方才那琴音一断,便知道是她心力不济。于是取了自己的琴来,与她续上心弦。见得软塌上那人已经入了睡,他背手走了过去。将人一把抱起,放去床榻上安顿了。
一旁德玉悄声吹灭了烛火,才将凌墨拉出来了小厢房。“太子哥哥你若真想对人好,为什么老罚人家呀。长卿虽是婢子,可原也是侯府娇生惯养长大的。吃不了那些苦头。”
凌墨却是叹了声气,背手去身后,“以后不会了。”说完,又回了自己的书房。
一连着数日,长卿在兰心院里养着病。凌墨却是连勤政殿都不常去了,一下了朝,便回来兰心院的书房里读书。倒是为难了苏公公,奔波于勤政殿和东宫之间,给太子殿下搬运奏折…
长卿的身子却不见大好,咳嗽没停,发热也有些反复。太医来瞧了几回,殿下总在外候着。长卿在屋子里都能听见他训斥太医的声音。可太医只说,寒病得温养,还得有些时日才能好全。
每日夜里,书房总能传来琴音。德玉好几回夜里拉着长卿说话,说得久了便忘了时辰,可只要书房的琴音一响起,德玉便知道时候不早了,催着她上床休息,“你再不睡,太子哥哥定要过来拿我了。”
这日下午,长卿正午睡醒来,阳光正好,积雪也都化开了。德玉早坐在房里等着她醒来。长卿望着外头的阳光眼馋,“公主,我们出去走走吧。”
德玉本是不同意的,“你的病反反复复,出去了又得吹冷风着凉了…”
长卿求了德玉好几回,德玉方才松了口,又让人去自己房里拿了白狐裘来与她披着,方才带着她打算出门散散心。德玉说,不能太久,走一会儿手若凉了就得回来。
长卿自是答应得好好的。
凌墨在书房里听得两人出门的动静,也跟来窗边,拉开窗户一条小缝看了出去。那丫头面色还是不好,更瘦落了几分…却见德玉扶着人出了兰心院,他不放心,跟了出去。
见主子出了书房,苏公公忙跟着来侍奉,“殿下是要回佑心院,还是去勤政殿?”
凌墨背着手,只跟着德玉和长卿身后走着,“孤…散散心…”
苏公公这才瞟见前面公主和长卿的身影,明白了大概,忙收了话语闷声跟着主子身后了。
凌墨见那两个背影入了梅园。长卿走得不太顺当,隔着两三步,便会咳嗽一会儿。他心也揪着,那丫头不在屋子里修养,跑出来做什么?今日阳光虽好,可也是有风的…
长卿方才逛了两步,便觉着累了。喘着气儿被德玉扶着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明明吃了好多日的药了,还是这样…”
德玉给她顺了顺后背,“太医说要温着养。你别急呀。”
“殿下就快要纳妃了…”长卿边咳嗽着,“我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若等得纪悠然正式入了东宫,太子和首辅联姻达成,晋王怕是不会给她留什么活路了…
“这是什么话?”德玉忙劝着,“就算太子哥哥不要你,我兰心院也要你。你跟着我便好,我正好也有个伴儿。”
“公主待长卿真好。”长卿知道公主一番好意,强撑着露出一抹笑容,可话刚完,便觉着喉咙里一股燥热之气。她忙捂嘴咳了起来,喉咙里却涌上来一股咸腥,滚烫的液体喷洒在掌心上。她忽觉得不太好,心口也开始发寒,颤颤巍巍张开捂着嘴的掌心,里头竟是一抹腥红的血色…
“吐血了…”德玉惊出声来。
长卿一时间虚弱不堪,身子便要从石凳上滑落下去,却忽的落入一片绵软里。眼前一双长眸正望着她,深瞳望着她正微微发颤,那双山眉都快拧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