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燎原——伊水十三
时间:2021-02-10 10:42:48

  不知道是角度足够好还是应晗根本不懂得回避,下车后她仍大敞着车门,笑意嫣然地向里张望,似还在说着什么。
  从拍摄者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驾驶座上人的轮廓。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姿态十分放松。
  与应晗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曾在夜里偷偷描摹过无数遍的轮廓,梁枝怎么可能不熟悉。
  ——所以,那天秦瞿不仅仅是见过她。
  而且还是亲自从机场接到她,送她去的酒店。
  而这一切,他甚至从未与她提及。
  对那晚的事最后抱有的一丝也许是巧合的侥幸心理,轰然崩塌。
  梁枝唇瓣咬得发白,放下筷子轻轻问:“应晗回国那天……你是不是去接她了?”
  秦瞿掀起眼皮,“怎么?”
  当做默认。
  被秦瞿这般浑不在意的反应刺得心里不舒服,梁枝声音有点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秦瞿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抬起头。
  下颌线条在灯光下优美分明,喉结微动,透出几分性感,一双桃花眼中的情绪却凉薄得惊人。
  “突然问这些做什么?”他淡声道,“这不重要,没什么好说的。”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不过是受她父母嘱托,随手帮的小忙,今天她也只是代她父母来与我谈些合作上的事,你不要多想。”
  不重要、没什么好说的、不要多想。
  明明平淡至极的三句话,却宛如三座大山,一下将她压得说不出话。
  “……”
  梁枝低着头,囫囵“嗯”了一声。
  到底是这件事不重要,还是她不重要。
  是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只是对她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她明白,以秦瞿的做人原则来看,他不是会做出诸如出轨一类的事情的人。
  但也掩盖不了这段婚姻食之无味而又岌岌可危的事实。
  想起照片里两人愉悦和谐的氛围,再对比此刻饭桌上她与秦瞿相对无言的僵滞状态,梁枝手指缓缓攥紧,指甲一点点嵌入掌心。
  感受着钝钝的刺痛袭来,她闷在心底许久的念头仿佛被刺破一个小口。
  梁枝张张嘴,兀地问道:“秦瞿,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有意思吗?”
  秦瞿夹菜的动作顿住,眉头小幅度地蹙起。
  “梁枝,不要乱想。”他说。
  “……”
  本想说出的千言万语被一句“不要乱想”尽数堵在喉间,梁枝眼神暗了暗,闭上了嘴。
  这时候想和他好好谈谈,会被当成无理取闹吧。
  思及此,她端起碗缓缓起身,朝厨房走去。
  “我吃饱了。”
  碗里还剩一半的白米饭,没了配菜,梁枝又不想浪费粮食,于是赌气一般地蹲在厨房角落,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没有水,梗得难受。
  直到米饭见底,她才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一股脑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
  侧头,她一眼便注意到了还放在台面上的戒指。
  中间的钻石内嵌,款式优雅内敛,却又丝毫不显朴素。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暖黄灯光投下,反射着璀璨而细碎的光。
  她两根手指捏住戒指,没有将其戴上的意思,将其攥在掌心中,上楼放回了抽屉角落的红丝绒盒子里。
  盒子关上的那一刻,她心里的一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8章 .  余烬   “我想离婚。”
  周末。
  梁枝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收拾好,没有打扰秦瞿。
  最近这几天江城天气不好,早间总是雾蒙蒙的,带着难忍的寒意。
  梁枝拢紧外套,拾级而下。
  院里原本是种了玫瑰的,那时梁枝尚有对婚姻的幻想,认为秦瞿能娶她,至少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所以满怀热情地经营着属于两个人的生活,期待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的好。
  可她最终没能等到那一天,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敷衍。
  院里的玫瑰缺了打理,日渐衰败,到现在,恍然间只剩了几根枯枝。
  梁枝两根手指轻轻捻过枯枝,折下一小段,随手扔进土里。
  上车时,她觉得驾驶座坐着十分不舒服,系好安全带后呆了一阵,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结婚以来她极少开车,基本都是秦瞿在开,所以座椅都是按照秦瞿的舒适度来调整的。
  梁枝敲了敲脑袋,无奈地笑骂了自己一句:“真笨。”
  -
  开车进山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太久没开过车,实在手生,梁枝就算有意加速,也不敢太过,只敢轻轻踩着油门,慢慢往前一点点开。
  山路崎岖,今早的雾气仍盘踞山间,久久散不开来,梁枝几次碰见急转弯,都得停下来缓一缓。
  好在一番曲折后,总算还是安全无恙地到了目的地。
  梁枝家院子小,停不进车,只能麻烦邻居打开院门,暂时停一停。
  邻居二话不说帮她开了门,一边指挥她停车,一边笑呵呵地同她搭话,“枝妹儿在大城市混得不错嘛,气派!”
  梁枝微笑以应,临走时又被硬塞了一把糖。
  她想拒绝,邻居非让她拿着,不忘碎碎念一阵:“自从你上次回来,我家闺女天天吵着还想见你,可喜欢你了,就连学习都积极了不少,非说要考上你那个高中,我说大城市的重点高中哪里那么好考,她不听,你看这周末还在学校留着学习……”
  梁枝一怔,隐隐有了点印象。
  自己上次回来时,似乎陪着那小姑娘玩过一段时间,顺便辅导了她一阵作业。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居然能带给别人那么大的影响。
  默默把手里的花生糖塞回兜,她与邻居再次道谢后,回到了自家院子。
  客厅门敞开,从院子大门往里望过去,一眼就能望见王娣的身影。
  女人体型微胖,裹着一件大棉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枝见状,扬声往里唤道:“妈!”
  王娣闻声,慢慢坐起来,转头见她快步走来的匆促模样,起身转向厨房的方向:“我去端饭,你就在这坐着。”
  梁枝“嗯”了一声,乖巧地上桌坐着。
  桌上被纱布盖着几道菜,梁枝掀开,发现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香肠腊肉切片。
  她皱了皱眉,软着声朝厨房里喊:“妈,不是让你不要老吃隔夜饭吗?”
  过了半晌,王娣才从厨房探出一个头。
  “……哦,你扔了吧。”
  午饭是酸菜鱼,梁枝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王娣做的这道菜,此刻闻见味道,忍不住食指大动。
  唇齿间香气盈满,她一边吃饭,一边囫囵问王娣:“最近降温了,我待会儿陪你去镇上试新衣服?”
  王娣回头从沙发上拿了床毯子给梁枝披上,末了才慢吞吞开口:“够穿。”
  “够穿什么啊,”梁枝反手捏了捏王娣的袖口,不满道,“那么薄,这都几年前的衣服了?”
  她倏地意识到不对,问她:“我之前给你带回来的衣服,你不会……还没穿过吧?”
  “……”
  王娣侧过身。
  “多好的衣服,我穿浪费。”她小声道,“等这件穿不了,再说。”
  梁枝眉头皱得更深,“你别老屯着,缺什么直接跟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王娣不吭声。
  梁枝叹了一口气。
  她母亲就是这样,没读过书,反应不快,固执且不好交流,碰到不愿意回应的话题,总爱沉默以对。
  可也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一遍遍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拼命考出去,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她送出了这座小村,从江城最好的高中,直到江城最好的大学。
  王娣不说话,改做闷头吃饭,梁枝也只好不说什么,一时间气氛显得几分沉闷。
  手机铃声适时打破沉寂,梁枝看了一眼来电人,匆匆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后,拿着手机出了屋子。
  接通电话,那头秦瞿微哑的声音传来:“到了?”
  梁枝“啊”了一声,“到了。”
  “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跟我说。”
  “诶?”梁枝没想到秦瞿会给她说这些,愣了一下,下意识小声道,“可这没什么好说的啊……”
  即使声音很小,仍被秦瞿听了进去。
  他似是不满,淡声重复一遍:“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梁枝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试图转移话题,“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
  是关心她的安全吗?
  秦瞿沉默片刻,开口:“想问问你,书房里那些旧书还需要吗?羽然准备考研,可能需要借用家里的书房,书也一并放过来。”
  顿了顿,他劝道:“那些书现在对你没用处,刚好可以清理掉。”
  “……”
  梁枝怔忪片刻,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
  那些书全是她大学时收集的建筑设计类相关书籍,里面记载了她对这个行业所有的热爱。
  即便当年放弃了一切专业相关的东西跟随秦瞿,她也没舍得将这些记忆丢掉,搬到那个房子时,甚至不顾麻烦,一本一本收拾好,亲手排列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几排书架上。
  而现在,秦瞿告诉她,这些东西对她没有用处。
  好像给她的过去,画上了一道大大的叉。
  “……”
  梁枝低下头,安静地在院子里绕着走了两圈,试探着问他:“……可以让她找别的地方放吗?”
  “书房放不下。”秦瞿语调混不在意,仿佛只是在通知她,“羽然已经把你的书整理到别的箱子里了,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找人处理掉。”
  丝毫没有顾忌过她的意愿。
  好像她的退让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梁枝脚步停了下来。
  控制住自己不断下沉的一颗心,她尽量使语调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知道了,不用处理,放我房间吧。”
  说完,她没等对方回复,便挂了电话。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再扩大,梁枝握紧手机,一言不发地回到餐桌上。
  王娣见她回来,帮她夹了一筷子鱼,问她:“秦瞿?”
  梁枝点点头,低着头拿起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了家有了归属感,她盯着碗里的鱼肉,莫名眼眶一热。
  平时她极少掉泪,但王娣的声音仿佛一根针,忽然将她这些天盈满的委屈情绪戳破了一个洞。
  她不过眨了下眼,泪水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王娣见梁枝一下子哭得那么凶,手忙脚乱想帮她擦眼泪:“新衣服我明天就穿,不等了,别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梁枝吸了吸鼻子,扯过桌上纸巾随便抹了把泪。
  “妈。”她定了定神,勉力挤出一个笑,指节攥得泛白,“我想离婚。”
 
 
第9章 .  余烬   “好人是有好报的。”
  说完这句话,梁枝再一次低下头,不敢去看王娣的反应。
  村里人大多没有“离婚”的概念,对于这种话题向来都感觉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当年梁枝结婚时,王娣使劲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叮嘱她结婚了就要好好过,可这才一年,她却主动提起了离婚。
  她怕看见王娣生气亦或是失望的表情。
  更怕听见一些别的劝说。
  眼泪止住,她静静等着王娣回应。
  空气一时变得异常安静。
  良久,一声叹息自她身前传出。
  “哭什么。”
  王娣的声线仍旧很木讷,“他对你不好,那就离吧。”
  梁枝愕然。
  王娣憋了很久,又慢慢地开口:“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比什么都好。”
  她不善言辞,就连安慰也显得几分笨拙。
  偏偏让梁枝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苦恋秦瞿的这些年来,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做什么想的都是会不会让他开心,费劲心思讨好他只为得到他的一个回眸。
  却恰恰忽略了自己开不开心。
  是时候该结束这一段从一开始就不健康的关系了。
  王娣见她还在哭,又帮她擦了擦泪,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起身去厨房,给她留足空间。
  “我炸了酥肉,明天你带点回去吃。”
  梁枝揉了揉眼睛,鼻音浓重地笑道:“好。”
  -
  第二天回去时,山间雾气没有第一天浓重,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
  不知是不是因为决定了离婚,梁枝开着车,总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仿佛有什么包裹被卸掉了。
  联系律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约好时间,她挂断手机,长舒一口气。
  她准备等离婚协议拟好,再直接跟秦瞿摊牌。
  打开车窗,山间湿润的气息扑在脸上,吹起细碎的发丝,刺得梁枝眼睛周围痒痒的。
  她稍微降下车速,借机揉了揉眼。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了前头有人走过。
  大概是因为这条路有点儿崎岖,女人走得很慢。
  梁枝于是停下车,静静等那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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