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枝目睹了两人全程的互动,蓦地轻笑出声:“行。”
“谢谢小姐姐!”对方麻利地把玫瑰递过去,准备收摊回家。
梁枝摇摇头,拿着玫瑰花往公司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路上,雪似乎下大了些,从领口钻进的风吹得她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喉咙也开始发疼。
她耸了耸肩,加快脚步。
身后两个女孩子笑闹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她敛眉,唇角微勾,轻轻摇头。
青春啊青春。
她想起曾经自己的十六七岁,也有过那么一场暗恋。
十七岁时,学校组织了一场讲座,邀请了考上各大名校的学长学姐,而秦瞿,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她对秦瞿近乎一见钟情,将那份仰慕的心思隐匿的同时,又悄悄四处找人打听他的消息。
在说过一个又一个欲盖弥彰的谎话后,竟然真的有幸得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可那个号码在她的通讯录里躺了那么久那么久,她也从来没敢跨出过那一步。
直到她拼命追逐着他的脚步,考上江城大学,这才敢小心翼翼拨通了那个贮藏许久的号码。
却在那时才发现,秦瞿早已换了电话号码。
自此,这段回忆成了深埋心间,再也未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属于她的少女时代,遗憾苦涩交织,却又曾闪闪发光的独家记忆。
少女的暗恋,曾旷日持久,浓烈却矜持,如野草一般,烧不尽,吹又生。
而现在,她要把这场横亘她整个青春的念想,亲手掐断。
-
梁枝回到家中时,刚好晚上八点。
家中仍空空荡荡,佣人早已将准备好的饭菜摆好,听了她的吩咐便识趣离开。
桌上的离婚协议静静躺在原处,这几天梁枝都没有动过它。
屋里只剩一个人,灯光却处处明亮,空旷安静得惊人。
把带回来的玫瑰插花瓶里,梁枝坐到餐桌前,望着饭菜上方升起的袅袅雾气,无意义地发神。
他的航班没有晚点啊,再晚也应该回来了吧。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直到时钟走向九点,她才又给秦瞿发了一条消息。
【还有多久回来?我在等你一起吃饭。】
良久,无人回应。
室内空调度数开得低了些,梁枝手撑着下巴,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
等得太久头晕脑胀的感觉混着饥饿感同时涌上,她揉了几下太阳穴,摇摇晃晃地躺回沙发上,打算先休息一会儿。
再睁眼时,客厅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时钟走到十一点的位置,秦瞿仍未回来。
梁枝裹着毯子起身,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浑身都沉重且发冷。
桌上饭菜早已凉透,她挣扎着走到饭桌前拿起手机,便看见秦瞿二十多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不回来吃饭了,会很晚。】
啊。
这样啊。
失望感一点点侵袭,梁枝倚在桌边,顿时没了胃口。
明明说好了要回来一起吃顿饭的,两个人在饭桌上摊开了把事情说完,各自也能好聚好散。
却没想,他根本没有把和她的约定放在心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梁枝额头抵在桌面上,微微阖眼,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着凉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正当她暗自懊恼时,有开门声响起。
玄关的灯被摁亮。
秦瞿大步走进来,见她还坐在桌边,带点惊讶地挑眉,“还在等我?”
梁枝没应声,挣扎着坐直身子,腰背挺得笔直。
“秦瞿,”她声音有点哑,有气无力的,“你过来一下。”
秦瞿不置可否,先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回来的时候有事耽搁,这些是给你带的礼物,你没说,我就随便买的,之前你说过想要的包,还有这个……”
晚归的原因被轻飘飘带过,语调自然而又敷衍。
仿佛靠着这些礼物,就能抵消她所有的不高兴。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秦瞿。”
梁枝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有事情和你说。”
已经顾不得体面不体面,说开不说开了,既然秦瞿对此不上心,她也只想将这件事情速战速决。
“嗯?”
秦瞿难得听她打断自己说话,带点不悦地微微蹙眉,走到餐桌边,“什么事?”
“我们离婚吧。”
“……”
秦瞿眉头蹙得更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么晚了,你又想闹什么?”
“我没闹。”
梁枝嗓子发干,勉力克制住自己晕眩的感觉,平静地说,“我是认真的,秦瞿,离婚吧。”
秦瞿这才稍微敛了神色,认真地望向她。
暖黄的灯光下,女人稍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因虚弱苍白着一张脸,表情却意外的坚定。
而她的手边,赫然躺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15章 . 余烬 “您签好后,我马上离开。”……
秦瞿背脊僵了一下,脸色微沉,“什么时候的事?”
梁枝摇摇头,想说的话最终化作无意识地吞咽一下。
嗓子疼得要命。
她摇摇头,不想再多说。
秦瞿敏锐地察觉到梁枝的反应,当即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落在额头,一触即离。
梁枝咬了下唇瓣。
感受到女人自额头传来的不正常的热意,秦瞿眼中透着几分不满:“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发烧了?”
他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下,旋即大步走过来,不容拒绝地将她打横抱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等病好了再说,你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猝不及防落到男人的怀抱中,梁枝瑟缩了一下,没力气反抗,又不怎么说得出话,只能任由他把她抱着往房间的方向去。
……早知道不该出去乱逛。
秦瞿的怀抱很稳,就连上楼时都不怎么能感受到颠簸。
梁枝蜷在男人的胸前,听他慢悠悠地开口。
“出差那么久没有主动联系你,是我的问题,那边事情有点多,疏忽了你。”他道,“今晚刚下飞机,临时又出了点事,耽搁了时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
那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回?
梁枝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个时候才舍得解释,说白了就是从没有在意过。
身体上的不适感让她始终迷迷糊糊,多想些什么脑袋都会跟着疼,最终只得闭上眼睛,感受着秦瞿把她一路抱回床上,过了会儿又往床头柜放了杯热水。
“我去找药,你好好休息。”
在梁枝耳边轻声叮嘱完,秦瞿转身便出了房间,不给她拒绝的空间。
“……”
梁枝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
不多时,秦瞿又折返回来,跟捉小鸡似的把她从被子里抓出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哄着她喂药。
“别闷在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更难受。”他半垂着眼眸,声线放得温柔,“张嘴。”
梁枝听话地张嘴,下一秒便被药苦得皱起了眉头。
见梁枝这幅神情,秦瞿把碗放在一旁,“很苦吗?”
梁枝点了点头,一双眼晶莹剔透,委屈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她平时不是怕苦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发烧导致她味觉也出了问题,对苦味的感知敏感了不少。
难得见梁枝这幅模样,秦瞿心一动,抬手往她睡得凌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耐心地道:“家里只剩冲剂了,乖,稍微忍一忍。”
“……”
周围萦绕的淡淡药味让梁枝莫名心安,她小幅度点了下头,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喝掉。
药味仍残留在口腔里,她又迅速往嘴里灌了半杯水,这才重新缩回被窝里。
秦瞿坐在床边,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轻笑了声,没走。
待到被子里再没动静,他才俯身过去,拉开被子,露出女人紧闭的双眼。
“都说了不要闷在里头,”他凑过去,撩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与她额头相抵。
“今晚我去客房睡,等你病好了,想要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嗯?”
停顿了一下,他轻叹口气:“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什么方式都可以,我一直在。”
梁枝双眸紧闭,良久后,才从喉间轻轻溢出一个沙哑且破碎的“嗯”字。
……
直到关门声响起,梁枝终于有了动静。
她睁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秦瞿在离开时,顺手把灯也关上了。
漆黑一片里,梁枝侧过身子,再一次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整个房间在夜色里安静得过分。
梁枝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好像,生病的时候,总会格外贪恋着什么。
-
梁枝再一次被渴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烧退得差不多了,坐起来时,浑身轻飘飘的,就连行动都没有之前那么滞缓。
床头柜上的水杯近在手边,梁枝去拿,发觉早已冰冷一片。
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再喝冷水,她本想给秦瞿发个消息,让他帮忙倒杯热水进来,却又顾及着时间太晚,最终作罢。
即使屋里暖气开的足,她仍先给自己裹了条毯子,这才慢慢往楼下走。
本以为外头不会开灯,梁枝甚至连手机电筒都打开在手上,却不曾想,下楼时,她才发现,客厅还留着一盏灯。
是忘记关了吗?
梁枝带点疑惑地下楼,却在看见从书房透出的另一束灯光时,停住了脚步。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
书房的门没关牢,想来是觉得家里人都睡了,所以随便半掩着,灯光从门缝照出来,拉长成一条直线,蔓延到梁枝的脚下。
从房里隐隐传出打电话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看来他最近真的很忙。
电话挂断,书房那边安静下来。
梁枝没有要打扰秦瞿的意思,于是端着水杯,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上两步,她听见书房里的秦瞿再一次出声——
“应晗!”
梁枝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在了原地。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便听秦瞿再一次开口。
“应晗,你先不要怕,冷静下来,我马上到。”
声线很沉,带着安慰,语调缓慢地耐心哄劝着。
说完,自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愈发变得清晰。
梁枝一惊,手忙脚乱地找了个楼梯后面的角落蹲下。
她听着书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随着一道关门的声音,偌大的空间再一次回归令人窒息的安静。
秦瞿的脚步十分急切,仿佛那是一件十分重要且紧迫的事。
因为应晗。
不知道在那个角落蹲了多久,梁枝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然变得麻木,站起来时,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阵地泛着无力,眩晕也愈发加剧,差一点连杯子都没能拿稳。
身体状况传来警报的同时,心里也不可避免地一抽一抽地带着隐痛。
仿佛被人狠狠扔下了深渊,不断下沉,没有尽头。
——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可以为了应晗,随叫随到。
而她,还在可笑的为了给他少带些麻烦,顾虑良多。
把玻璃杯放在桌上,许是因为走神,放下的力道重了些,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相撞,发出不小的磕碰声。
霎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触及了情绪的某部分开关,梁枝忽然泪流不止。
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弯着腰,一边擦泪一边无声地深呼吸。
有几滴泪落到手背上,很快便从温热转为了冰凉。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一颗满是期望的心摔得粉碎。
这里没人,她想哭出声,却又因为嗓子一片沙哑,无法出声。
许久。
梁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厨房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房间后,她四处摸索了一阵,打开了一个熟悉的抽屉。
从抽屉的最角落翻出戒指,她将其紧紧攥在掌心,安静地闭上眼。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而哭。
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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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外面的雪仍在下,地面上积起了厚厚一层。
梁枝进到公司时,前台的小姑娘看到她,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梁秘书?”其中有个人试探着发问,“不是听说您生病了,今天请了假吗?”
梁枝怔忪一秒,冲她们淡淡地弯起了一抹笑意:“我回来处理点事,用不了多久。”
“这样啊……”对方理解地点头,末了还关切地打量了她几下,“梁秘书,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您看您这脸色,都苍白成这样了……”
“我会的,”梁枝摆了摆手,看到电梯即将停在一楼,她指了指:“我先进去了?”
“好的!梁秘书再见!”
……
这会儿早就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故而电梯空空荡荡。
电梯上行途中,梁枝转身过去,看向电梯里巨大的镜子。
镜中女人面容憔悴,就算用心地化了精致妆容,努力想要遮住欠佳的状态,但苍白的面色仍能清晰地感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