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抗拒成婚,到后来是无所谓,当甩手掌柜。
怎么看都有这种迹象,再放任不管,他早晚会搞出事来。
说到看破红尘,早年就有谣言说先帝出家了,康熙对此深痛恶绝,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有此想法,有这个趋势也不行。
再想想胤祜因为晕血症,连只小动物没亲手杀过,他又不娶妻也不饮酒,出家人的几条戒律,他除了吃荦这一条,别的基本都符合。
胤祜要出家,也只用改变饮食,比别人容易太多!
他不由怀疑皇后一直跟他吵,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康熙正色道:“他必须娶亲!”
“皇阿玛想太多了吧?我出什么家?我哪受得了出家人的戒律清规?”胤祜被他们吵得头疼,赶紧出声让他们停战。
两道目光汇聚到他身上,他叹了声:“娶就娶吧。儿媳妇是你自己挑的,等我娶回来了,可别再挑三拣四,总嫌人家这不好那不好。本来冲喜就委屈人家了,再去挑剔,我干脆就不祸害人了!”
前面几句,康熙勉强能接受。
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刺耳。
“她一个奴才秧子,能嫁进皇家是她的福分。怎么叫祸害她?”
“打住……别说了!”胤祜真的怕了他了,不管有没有感情,娶回来了就是自家人,也不能由着他喊奴才秧子。
“冲喜可以,咱们都退一步。”胤祜认输了。
他提出自己的条件。
“冲喜之后,我要去庄子上养病,养两年再说。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就不回来了。你们可以去庄子上看我,别动不动就喊我回来。”
“你还不死心?”康熙道。
胤祜一心种地,康熙说是给胤祜三年,其实那三年他时不时把人拉走,又何尝不是有心阻止?
只有第一年胤祜种了半年的地,之后的两年里,特别是最后一年,才去过几趟庄子上。今年也是,一直将人拘在宫里。
康熙心里还是很不情愿。
“你不想参政,朕也不勉强,你可以当个闲散王爷。你何苦要去种地?在庄子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能有什么危险?我现在都成瓷人了,他们把我当危险还差不多,敢碰我一下试试?敢靠近我的都是英雄!”
康熙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偏偏打不得也骂不得。
“近年已经在推广红薯、玉米和土豆了。用不着你去种地。”
“我就想去种地,就想培育新粮种,从我三岁时就开始想了,我已经想了十三年了。就不能成全我吗?”
“你去种地,你的儿女将来比别人矮一头,你对得起他们?”
胤祜比他还来劲,一说就是一串。
“我怎么对不起他们?他们有个亲王爹,女儿能封和硕格格,儿子继承爵位就算降一等也是郡王,他们还不满足?”
“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让他们回来告诉我。回头我就倒在谁家门口,不讹得他倾家荡产,我就跟他姓!”
“我还有几百万的家产,给他们平分每人也有百万以上。要钱有钱,要爵位有爵位,他们生来就是人生赢家了,谁有不满就滚出去自立更生,我还得让他们啃老?”
康熙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他不在乎自己名声,也不在意儿女的前途。
什么都不图,就图一句幼时的梦,让康熙怎么办?让他亲手打碎儿子的梦吗?从三岁起,三岁可以说是不懂事,可如今十几岁了,该见过的名利早就见过了,他还一心认定要去种地。
亲手打碎儿子的梦未免太残忍,皇后和太子是指望不上的,连娶妻这种事都想随他便了,还能指望他们?
胤祜这个人嘛,小事上特别好哄。
但是遇到大事又特别固执。
若是扼杀他种地的梦,他就算不出家也会离家出走,正好太子早有带弟弟逃到海外的心,康熙很肯定,自己若是做点什么,太子肯定会带着胤祜出逃海外,再也找不回来那种。
康熙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佝偻了身躯,还是妥协了。
“行吧,朕成全你。但冲喜的事必须听朕的!”
就算装病也晦气,必须冲一冲。
这回皇后和胤祜都没说话了。
……
凯音布家里收到赐婚圣旨,十天后就成婚,顿时觉得天快塌了。
让他们违抗圣旨吗?
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们付不起这个代价!
康熙防着他们额外生事,直接送来六个教养嬷嬷,还从宫里调了二十个宫女太监去凯音布家里照顾他家女儿。
刘太监不愧是御前红人,怕那些宫女太监镇不住,主动提出让徒弟王小松去坐镇,康熙大手一挥就准了。
御前太监镇守在凯音布家里。
他们即便心存不满,也不敢在人前表露情绪,要哭也只能在屋里哭,到了外面半句怨言都不敢说,唯恐给家里招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想让女儿装病也来不及了。
宫里的人接管了女儿的院子,他们连院门都进不去,家里的长辈头发都愁白了,却只能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凯音布在家中遭了一轮又一轮埋怨。
不但福晋怪他害了女儿,连他阿玛额娘都在怨他。
短短十天里,凯音布的辫子白了一半。
好不容易熬到了婚期,凯音布夫妻二人终于见到女儿了,夫妻俩个抱着女儿哭了好一会,一家三口哭成一团。
皇命难违,哭够了,最后还得送女儿上花轿。
冲喜的事,也唤起了康熙一点良知。
婚事办得太匆忙,为了给六福晋做脸,特地派了太子来迎亲。
已成婚的众多皇子里,太子成婚也是为了冲喜,当初派了胤祜出宫迎亲,也给足了脸面,这次派太子迎亲就更给脸了。
婚礼是在畅春园办的。
准备时间不够充足,康熙觉得亏待了胤祜,想从别的方面补回来。
几位成婚的皇子,除了太子成婚当天他露了一面,其他皇子成婚他都没看一眼,这回胤祜的婚礼他不但全程都在,还在畅春园宴里请百官,让众皇子陪百官饮酒,可谓给足了脸。
胤祜这个新郎官没有露过面。
喜房里全是钟粹宫调过来的人。
六福晋忐忑了一天,天黑后,红玉让她早点睡,明早还要敬茶。
红玉这一提醒,六福晋就更紧张了,害怕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醒来,还带着一身疲倦。
红玉帮她梳妆打扮,还宽慰了几句。
“六福晋不用担心,嘉亲王待人和善,是个好相处的。咱们娘娘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六福晋的福气都在后头。”
六福晋强撑着笑脸:“多谢姑姑吉言。”
红玉知道她不信,也不再说。
敬茶也只有六福晋一人,胤祜没有露面。
康熙也难得的没有挑刺,给了她一套点翠头面和一樽送子观音。
“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了。好好跟小六过日子,早些为他开枝散叶。他家底厚,多生几个也养得起。”
小夫妻还没见面,就在催生了。
六福晋除了点头还能怎样?
皇后没催生,只是让她跟胤祜好好过日子。
给了她一对羊脂白玉镯和一套红宝贝头面,这份礼已经不轻了。
最后又多给了她一个匣子。
“这是太皇太后留给你的,她生前最疼爱小六了,没看到小六成亲也很遗憾。下午本宫带你去慈宁宫祭拜太皇太后。”
六福晋带着见面礼回到新房。
新房的宫人对她很尊重,但她还是很不适应。
又拉着红玉说:“红玉姑姑,我与嘉亲王结为夫妻,他有恙在身,我理应去照顾他。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六福晋有这份心就够了。”红玉笑着拒绝,又跟她解释:“嘉亲王在清溪书屋养病,那是皇上的住所,有御前的人照顾。”
六福晋只能打消念头。
红玉又跟她说起宫里的情况,着重说起其众位皇子的福晋。
宫里的情况很简单,不要跟康熙的妃嫔走得太近,若是遇到不识趣,也不用太给面子,有事就找皇后告状。
那些妯娌也是,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不用理。
若是有谁说的或是做的过分了,去钟粹宫告状就是了。
六福晋听后一阵咋舌。
这……有任何不好都去告状吗?
红玉看着她的惊讶,笑着说:“嘉亲王从小就受不得委屈,六福晋和嘉亲王是夫妻,娘娘也会护着六福晋。”
六福晋知道红玉是皇后的心腹,红玉敢这么说,这是皇后的意思。
她终于安心了一点。
唯一担心的是嘉亲王的身体,万一有个好歹……她不敢深想。
……
下午,皇后带着六福晋进宫祭拜太皇太后。
回到畅春园,王小松在院子里等着她,出嫁前被王小松盯了十天,他虽然守着礼,却也让她觉得压抑。
再遇到他,她下意识紧张起来。
“奴才给六福晋请安。”王小松笑得很是平易近人,不等六福晋喊起,他自己就直起了腰,“六福晋不必紧张,奴才是替嘉亲王传话的。嘉亲王说,六福晋若有任何不适,尽管找皇后娘娘。”
六福晋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是嘉亲王让奴才捎给六福晋的。”王小松递上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等六福晋接了过去,他转身就走了。
进屋之后,六福晋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十万两银票。
她再看看身旁的红玉,见红玉表情如常,便将银票收起来了。
之后两天,胤祜没有露面,也没有叫人来传话。
三朝回门也是六福晋一个人回的。
王小松再次发挥了自己的作用,跟着六福晋一起回了娘家。
等她走后,凯音布又遭了无妄之灾,被自家福晋一顿好打,怪他做官做得太成功,怪他简在帝心,皇上才会相中他们家女儿。
婚后第十天,传出胤祜身体好转,康熙龙颜大悦的消息。
六福晋依然没见到胤祜。
有好消息传来就是好事。
康熙也派了人盯着六福晋,见她安分守己,除了在园子里看看花花草草,平时都盯在自己屋子里,很少去别处。
对这个儿媳妇,康熙稍稍满意。
又让人每天在她跟前说,让她牢牢抓住胤祜的心。
胤祜后院里没有其他人,这么好的条件她再不努力就是个废物了!
只可惜,他们连面都见不到,六福晋上哪去抓胤祜的心?
康熙也是白操心了!
之前怕找个胤祜太喜欢的,会迷惑了胤祜。现在又愁儿媳妇抓不住胤祜的心,这一天天的,就他事多!
直到年底回宫当天,胤祜终于现身了。
年底事多,皇后先回宫了,康熙回宫的阵仗可不小,不管是同行的人还是送行的人,都伏首跪在地上。
六福晋也在人群中,她大着胆子抬头望去。
见康熙手里牵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裹着厚实的大氅,有康熙耳朵那么高了,过两年应该能追上康熙了。
康熙一边走还一边交代什么,那少年嘴角含笑偶尔会回应两句,多是康熙在说,他回应的很少,一直看着脚下的路。
六福晋下意识放松了呼吸。
虽是第一次见面,可那人是她的夫婿,虽然嫁过来的时候极不情愿,可一个多月过去,她也认命了。
对胤祜也会带着几分好奇。
直到二人上了车,车帘往下一放,阻绝了她的视线。
六福晋有点失望,也不知是失望隔绝了视线,还是失望他没看她。
康熙上了车,跪地的人终于可以起来了。
……
回到宫里,胤祜还没适应自己已婚的身份。
把刚进门不久的媳妇给忘了,下了车就坐上软轿直奔乾西三所,等一碗热奶茶下肚,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小光小声问:“王爷,福晋那边要怎么安排?”
胤祜愣愣地转过头来。
小光还望着他,在等他吩咐。
“福晋啊……”胤祜还有点懵,他用力地抹了把脸。
他现在是已婚男,听起来就像涨了个辈分,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沉默了几秒,他才道:“把正院收拾好,阿哥所的事务交给福晋打理。再到库房里寻几件女人用的东西送去。”
小光道:“正院已经收拾好了。”
胤祜摆手赶人,“下去吧。福晋有什么要求,你都答应她。”
等六福晋一进正院,屁股还没坐热,小光就抱着几本账册过来。
阿哥所的吃用和月例都是内务府承担,记录的大多是人情往来,六福晋翻开一看,结余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
再往前翻,胤祜多年的俸禄都登记在册,太子隔几个月送几千两过来,皇后也经常给他送银子,都记录在册。
人情往来也只是各位皇子之间,跟宫外没有任何来往,他自己的开销几乎看不到,所以银子也越积越多。
他每年的俸禄都在这里,之前的十万两是问谁要的?
突然觉得那十万两有点烫手。
粗略地翻了一遍几本账册,六福晋看到囤积的布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些布料积了那么多年,就没人清一清吗?”
小光面带微笑,给她解惑。
“福晋放心,库房里所有布料都是新的。”
“每回内务府进了新布料都会跟咱们换,先把咱们的布料用了,换一批新的来,最多也就三五个月,以免放旧了。咱们王爷穿的是钟粹宫和御用绣娘做的,阿哥所的面料就越攒越多了。”
六福晋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他自己的份例都囤着,去蹭皇上和皇后的东西。
跟个貔貅一样,只进不出,难怪攒下那么多布料和银子。
小光又道:“库房里的布料您可劲的用。近两年内务府来换布料的人都快哭了,说咱们攒的布料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