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祜深谙告状之道。
皇后也是添油加醋的一把好手。
这不,就成了胤祜为了护爹,才跟孙嬷嬷起了矛盾。
康熙一撩衣袍,在她身边落座,“小六护朕?怎么护的?”
他之前去见乳娘,她一见他就落泪,又跟他说下午见过皇后和六阿哥,再一边垂泪一边忆往昔,再绕到胤祜身上说这孩子脾性大。
拐着弯先叙感情,之后就是告状。
康熙感念幼时乳母的爱护,对孙嬷嬷告状之事,他也没有觉得儿子哪里不好,只是希望他能尊重一下老人。
毕竟对方年事已高,又是他的乳母。
哪成想,到了儿子与皇后嘴里又是另一番事实。
胤祜从皇后怀里抬起头来,瞄了康熙一眼,又扑了回去,他哼唧道:“那个孙嬷嬷说皇阿玛幼时是个小可怜,我就很不服气了,早上你还跟我说你小时候乌库妈嬷对你有多好。”
康熙瞬间沉默了。
早上是他有说过这种话。
胤祜又道:“皇阿玛幼时有乌库妈嬷疼宠,现在富有四海,还说什么放心不下你,何时轮到她一个乳母充大尾巴狼?她就是在抹黑乌库妈嬷!也是抹黑皇额娘,我就气不过了!”
虽不知对方是怎么告状的,但告状这回事,胤祜从来不虚。
抓住对方的错处,就看他怎么解读,怎么给对方安罪名了。
康熙又问:“所以你跟她吵架?”
皇后适时开口:“小六听不得孙嬷嬷说您可怜,在他眼里,皇上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人,哪轮得到一个外人口口声声放心不下您?”
胤祜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还是姐姐厉害,他还有得学。
听了皇后一席话,康熙一颗心顿时柔软成一团。
伸手把儿子抱到自己腿上,温声安抚:“是皇阿玛错怪你了,小六是个孝顺孩子,还会在外维护皇阿玛和你乌库妈嬷了。这回你是对的!”
胤祜终于满意了,“我最孝顺!”
孙嬷嬷说放心不下他,在康熙眼里,这一点不算错。
毕竟多年不见,自己又是她奶大的,惦记一点也实属正常。
儿子对他和太皇太后的爱护之心,更是没有错了,小年年纪就会爱护自家长辈,长大后定是个孝顺孩子。
康熙又看向皇后:“说小六女气是怎么回事?”
皇后道:“她说放心不下您,小六就回了句她您幸福无边,下了孙嬷嬷的面子。她就拿小六跟她家的两个孙女比长相,小六当然不愿意了。又说小六跟她家烧火婆子一样牙尖嘴利。”
康熙心里有了答案。
孙嬷嬷在孩子面前说东说西,被下了面子,还怀恨在心。
说胤祜女气,呵,他那么多儿子没一个比胤祜能跳的,这叫女气?他倒是希望女儿们能这般“女气”。
看来乳娘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乳娘了,记忆是经过美化,加上多年不见,只记得她的好,又有她声泪俱下一口一句惦记他,勾起了他幼时的记忆。
但这些记忆跟儿子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何况她一把年纪,还跟个幼童计较,太小家子气了。
孙嬷嬷在康熙心里的形象已经有了崩塌的迹象。
皇后又来上眼药了,“臣妾派人了解过,孙嬷嬷是皇上的乳母,在当地一直备受尊重。据说,当地官员上任前,都要备上一份厚礼前来求见,孙嬷嬷愿意给脸才会接见。”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孙嬷嬷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康熙眼中寒光闪过,最终化作一抹冷笑:“一个奴才而已,还要朝廷命官来拜山头?谁给她的脸?!”
胤祜在心里回道:当然是你给的!
听听,之前是乳母,要尊重她年老,转眼就成他口中的奴才了。
恭喜孙嬷嬷,膨胀到要炸了。
胤祜心里也明白,渣爹喊奴才是一回事,却不会对孙嬷嬷一家怎么样,顶多冷落他们,打碎了对孙嬷嬷的幼年滤镜而已。
当然了,也不关他的事。
只是吵了几句嘴,本来就没有深仇大恨,也不至于要整死对方。
……
次日,下起了蒙蒙小雨。
新衣裳做出来了,淡青色的衣裳透着雨后的清新,和江南烟雨天最合适不过了,当天下午皇后和胤祜穿上了新衣服,一大一小各撑着一把油纸伞逛起来了园子,颇有一番意境。
身着淡青色的长袍,走在古风古韵的园子里,胤祜觉得自己再长长,就可以当个文艺小青年了。
“还差一首古风歌。”
“找人来唱个小曲?”
“那就不必了。”
走了一会,听到一阵悠远的琴声。
皇后和胤祜循着琴声而去,见四个格格在亭子里嘻笑,琴声来自是大格格指下,另三人凑在她身边。
瞅见他俩,亭子里的四人“哇”的一声惊叹。
“皇额娘的衣裳好漂亮!”
“皇额娘换了身衣裳,浑身的气息都不一样了。”
皇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本宫那里有本册子,回头让红玉送去给你们看看,也给你们一人做两身。”
四个格格笑得更灿烂了。
“谢皇额娘!”
哪有姑娘家不喜欢漂亮衣裳的?
上回在苏州出去逛,她们被成衣铺子吸引过目光,可自己的衣裳从来都是量身定做,而且这是汉装,她们从未穿过旗装以外的衣裳,也不敢轻易尝试。
有了皇后发话,四个格格终于按捺不住了。
康熙今日回来得早,想带几个孩子出去逛逛,却扑了个空,皇后和几个孩子一个都不在,他亲自出来寻人。
等他走来,见皇后和胤祜站在青石小路上,俩人穿着同色汉服,撑着一大一小的油纸伞,在跟亭子里的格格们说话。
忽然冒出一阵酸意,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被孤立了。
胤祜眼尖,一眼就发现他了,还转了一圈向他展示新衣裳。
“皇阿玛,姐姐们都说我和皇额娘的新衣裳好看!”
——是你眼光不行哦!
潜台词不用说出口,康熙也能意会。
看看胤祜的长袍,再转头看向皇后,她撑着油纸伞站在细雨中,背景是竹林和亭子,淡青色的衣裙衬得她清丽婉约,和宫里的皇后是另一种风格。
康熙头一回见到皇后的另一面,也忍不住心动。
他大步走来,问亭子里的格格们:“何事让你们如此开心?”
二格格嘻笑着说:“女儿见皇额娘和六弟的衣裳好看,皇额娘说给女儿们也做两身新衣裳。”
康熙酸溜溜地瞄了皇后一眼,她和儿子都有,还要给几个女儿做两身,就是没有他的份,把他排除在外了。
大格格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他们都有,唯独皇阿玛没有。
她贴心地问:“皇阿玛可喜欢汉装?要不要也做两身?”
不等康熙开口,胤祜先替他回绝了:“不用,皇阿玛不喜欢。”
坑完爹,他还一脸求表扬。
渣爹:“……”
小崽子,没拍他两巴掌就算好了,还想要表扬?
康熙不想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也不想带他出去玩了。
亏得他早早地赶回来,就为了带他们出去玩,这群小白眼狼没有一个听话的,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大格格表示遗憾:“既然皇阿玛不喜欢,那我们自己穿吧。”
另三人点头应和。
“我们自己穿,正好用上在苏州买的首饰。”
“选好图样子再出趟门?买些配新衣裳的首饰?”
“可以的,让皇额娘替我们安排。”
几个人叽叽喳喳就商量好了,皇后立刻答应了。
“晚些时候就让红玉把图样子送过去。你们想出门去玩,要提前告诉本宫,本宫好安排侍卫。”
“谢皇额娘。”
“我也想出去玩。”胤祜拉着皇后的袖子。
他的压岁钱本来是为了跟造办处换东西的,后来出了事,他对造办处就不再好奇了,后来他的淘宝小店改行卖手串,货源来自亲哥,更用不着去造办处了,他的压岁钱还没用过。
趁着这趟出远门,全部花掉。
他想给太皇太后带件礼物,顺便给太后带件,面子上也过得去。
“派人带你出去?”皇后问。
“我们一起去嘛。”胤祜希望她多出去走走,等回宫以后又是困在一方天地,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多出去看看。
“行吧,那我们一起出去。”皇后稍稍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又转头看向康熙:“皇上能腾出时间吗?”
什么都没有他的份,想出去玩了,终于想起他了。
康熙神情冷漠:“你们自己去吧,朕有公务要忙。”
胤祜斜打着油纸伞,仰起小脑袋跟皇后对视一眼,渣爹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回来的时候好像还挺高兴的,突然就不开心了。
情绪说变就变,难道是大姨夫来了?!
第95章 、祸从口出
康熙回到院子里,在看京城送来的密信,密信有厚厚一叠,有朝堂上的事,有后宫之事,也有几位阿哥的事。
最先看朝堂上的事,之后看后宫之事。
皇后跟他出来南巡,后宫交给钮钴禄贵妃与荣妃共同打理,再加上他不在宫里,宫里的女人也消停了,倒是一片风平浪静。
只有钮钴禄贵妃不够安分,借着掌权的机会在别处安插钉子。
康熙也只是一声嗤笑:“成天搞东搞西的。”
最后看到几个阿哥的动向,他早就知道那几个儿子成天逃课,安分读书的只有一个八阿哥,另几个都像脱了缰的野马,已经玩疯了,都给伴读和哈哈珠子放了假。
安嫔怕他责罚七阿哥,亲自跑去阿哥所压着他抄《孝经》,每半个月内必须抄三遍,抄完之后就随他玩。每半个月,让七阿哥将抄好的《孝经》送去慈宁宫,去太皇太后面前露个脸。
这样一来,康熙还真的不好罚他。
“这个女人还有点脑子,比其他几个中用多了。”
那几个阿哥无人管,好歹安嫔还能管管儿子,还会想办法帮他避免责罚,虽是养母,倒也算有几分真心。
康熙盘算着是时候给七阿哥改玉牒了,三年前给四阿哥改了玉牒。如今,七阿哥也可以充当安嫔的亲子。
正在想事,魏珠悄悄地进了门,轻声道:“皇上,曹家老太太求见,还带来一盅白玉汤,说是您最爱喝的。”
说这句话时,魏珠心里也在打鼓。
自两年前佟庶妃死后,皇上最厌恶有人给他送汤。
宫里给他送汤之人,没有一个不失宠的。
果不其然,就见康熙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之色:“不见!”
白玉汤是他幼时爱喝的,若是昨日送来,他虽然不会喝汤,但多少会感动一下,多年过去,乳母还记得他幼时的喜好,也算一片真心。
结果皇后告诉他,孙嬷嬷借着他乳母的身份在江南一带地位崇高。他特地派人查了一遍,确认了事情属实。
康熙对她的印象瞬间跌入谷底。
皇后都没有那么大的架子,她一个奴才何德何能?
魏珠立刻出去传话。
孙嬷嬷走后不久,康熙又吩咐道:“去传曹寅。”
曹寅来得很快,人是康熙找来的,人来了却不见他。
魏珠是个机灵的,他立刻会意,“曹大人,皇上还有要事处理,不便见您。劳请曹大人在外边候着!”
说是外边,手还指着院子里的空地,空中又下着雨,康熙并未言明,魏珠早就摸透了康熙的性子,自作主张让曹寅在院子里淋雨。
曹寅心里一突,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往魏珠手里一塞。
“还请魏公公给点提示!”
昨日皇上见到他还很欣喜,不过一夜,今早就变得很冷淡了。
眼下又罚他淋雨,雨势不大,却也意味着皇上对他不满。
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自己在皇上面前也没什么不该说的话,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至少明面上如此。
魏珠毫不客气地收下银票,笑意盈盈的说:“奉劝曹大人一句,公务重要,家眷也要管好,当心祸从口出!”
这个“祸”出自家眷之口。
是哪个家眷?应该不会母亲吧?
曹寅眉心紧蹙,点头应道:“多谢魏公公提醒。”
魏珠没有点名,曹寅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目标——自家夫人。
昨日母亲带她来求见皇后娘娘,以母亲的特殊身份,哪怕说错话,皇上也不会与她计较,只能是自家夫人了。
第96章 、康凡尔赛熙
在雨中淋了半下午,康熙还是不见他。
临近天黑,魏珠又来了,“天色已晚,曹大人请回吧!”
入春了,一身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仍是冷冰彻骨,曹寅嘴唇青紫,还打着哆嗦,“魏公公,皇上怒气可消?”
晾了他半下午,又罚他淋了那么久的雨,即使自家夫人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皇上的怒火也该消了吧?
魏珠皮笑肉不笑:“曹大人在胡言什么?皇上何时动过怒?”
曹寅心里暗骂了句阉狗,表面上仍是滴水不漏,带着一丝歉意,“魏公公言之有理,是本官多嘴了。”
放在往常,他何须将一阉狗放在眼里?
眼下皇上对他不满,他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还要跟个阉狗赔笑脸。
转身离开,曹寅脸上也不敢有半点不满,自从康熙入住曹家,曹家的家奴都不许在园子里走动,都由宫里带来的人接手了,四处都是康熙的耳目,曹寅也不敢让人抓到把柄。
回到自己的住的院子里,第一时间沐浴更衣。
身上终于暖和了,又灌了碗姜汤,才去找自家夫人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