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朝他们招了招手,对面的孩子就笑着跑过来。
“殿下好。”
容衍把最小的蝎胡孩子抱怀里,揉了揉他的头,逗得小孩儿直笑。
“殿下,殿下您都没抱我。”容衍身旁的大兴孩子不乐意了。
容衍把他也搂怀里,李恕给他们分东西吃。
不等大兴孩子开口,容衍用蝎胡语道:“你们在踢皮球?”
“嗯嗯。”
“……殿下要一起玩吗?”
容衍一口应了:“好啊。”
他又换成大兴语,道:“快点吃,等会儿我们踢皮球。赢了有彩头。”
大兴孩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呼雀跃。
容衍又用蝎胡语重复了一遍,蝎胡和氐人的孩子也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踢皮球的时候分为两队,抽签决定队友。
容衍做裁判。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哨子,哨子一响,孩子们就开始争夺皮球。
这里玩得这么热闹,很快吸引了其他人观看。有大兴人,也有蝎胡人和氐人。
他们忍不住开始给他们中意的队伍加油打气。还有人问容衍:“殿下,您觉得哪队会赢啊。”
容衍一副笑模样:“我不知道啊。”
开始还好,但没多久,场中出现了状况。
容衍瞬间吹响了哨子,判定一个氐人少年违规。
那孩子还想狡辩,容衍也不多言,干脆给他动作重现。
氐人少年:……
其他人忍俊不禁。
“殿下很厉害的,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有孩子哼哼。
容衍摆摆手:“行了,回去吧,重新发球。”
后面就没人故意搞小动作了,最后氐人和蝎胡少年多的那一队获胜了。同队的三个大兴孩子高兴不已,跟他们勾肩搭背。
容衍拍了拍身边一大堆零嘴,他叫旁边人买的,“现在这些是你们的了。”
围观的人也善意哄笑。
容衍又道:“还玩不玩?”
输了的那队立刻应道:“要!!”
他们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策略。
容衍对李恕眨了一下眼。
很快,第二场比赛开始,第三场,第四场……
半下午的时候,容衍叫了停,跟他们挥手告别。
孩子们把战利品分了分,各自抱着东西回家了。
小牛家里是打铁的,伙食比一般人家好,他被家里人养得壮实,胆子也大。
他今天抱着一堆零嘴回来,把家里人吓了一跳:“这哪里来的?”
小牛挺了挺胸膛,“跟人踢皮球,赢的。殿下给的彩头呢。”
然后他把白天的事详细说了,又从东西里面摸出两块花生糖,给他娘和他奶奶一人一块。然后抓了一把炒栗子,找他爹去了。
屋里婆媳俩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半晌老婆婆拍了一下大腿:“哎呀这孩子,咋还要殿下的东西。”
媳妇儿拉住她:“殿下喜欢孩子们才给呢。别辜负了殿下的好意。”
老婆婆就不说话了,她看着手里的花生糖,咬了一口,觉得比以往吃过的都甜,都香。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氐人和蝎胡家里。
塞外苦寒,容衍征询了他们的意见之后。就在城外又挨着建了两座小城,中间打通,两边蝎胡和氐人混着住,又重新给他们划了地。
至于他们原本的部族,以后想放牛羊,可以当一个临时的歇脚点。
最开始还有人不愿意,住上新房子后,再没人叨叨了。
那个叫火炕的东西实在太神奇了,人睡在上面好暖和的呀。这房子也好坚固,刮风下雨下雪都不怕。
莫颉就是其中一个。他年纪不大,但思维上,却是一个老古板。当初说什么也不愿意来城里,还是被他弟弟半拖半拽来的。然后就真香了。
他现在在家里做肥皂,也搓羊毛线,做羊毛毡。这新房子真好,太子殿下主动出钱给他们修的。倒不是白得的,要给钱,因为他们刚加入大兴,工钱就免了,给材料钱就行。
莫颉虽然私下逼逼,但让他离开,他定然是不愿意。享受过好的住所,谁还愿意吃以前的苦啊。
他现在靠着做肥皂,搓羊毛线,做羊毛毡,每天收入很好呢。不但能吃肉,还能买酒喝。
他刚把肥皂弄好,弟弟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
“你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弟弟翻了个白眼:“我赢的彩头。”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莫颉那叫一个郁闷啊:“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手脚灵活吗,居然还输了,你若是都赢了,该有多少好东西啊,今年的年货都有了。”
弟弟:……
弟弟气着了,把东西往自己房间里抱。莫颉又跟上去说好话。
总得来说,气氛还是比较温馨的。
在众人的期待中,终于到了年关。
容衍派人把调解会的成员和当地官员都叫了来一起吃饭。
晚会上,有鼓声,马头琴声,口琴声,不同的乐器吹奏着悦耳的调子。
没有皇宫里豪华,菜品也没有皇宫里精致。但是所有人都很高兴。
尤其晚上放烟花的时候,孩子们兴奋得哇哇大叫。
这热闹持续到了大半夜,众人才依依不舍散去。
次日新年,百姓们走街串巷拜访亲戚,一大早家家户户就迎来送往。
本地官员的孩子们也来给容衍拜年,容衍挨个发了红包。
然后又拿荷包装了一袋子铜板,出门当散财童子。
他给得不多,一般一个人也就两个铜板,寓意好事成双,就图个喜庆吉祥。
得了钱的孩子们就跟在他身后,像个长长的尾巴,也算这边关一景。
年后,容衍又开始忙活了,边关到底是苦寒之地,想要改善生活非一朝一夕能够,还得慢慢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得给这里的人找些能长久谋生的活计。
这个时候,林其默默给他发了一份《致富之经》,是一位容衍的小粉丝缠着家里人要的。
容衍翻开看了看,眼睛都微微睁大了。
……
等到四皇子和五皇子重返边关,是在田地里见到容衍的。堂堂一国储君,却穿着最常见的短打,身上还有不少泥点子,在跟十几个农夫说着什么。
那十几个农夫里,还有蝎胡和氐人。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对,千万要记得,入栽后要不定期的做松土处理……夏季时候浇水要浇透……”
“小七。”五皇子唤道。
容衍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散去。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两人笑道:“你们到了啊,父皇和皇祖母还好吗?”
五皇子也笑:“挺好的,父皇说很想你,还让我们给你带了不少东西。”
四皇子左右看了看:“你这是干什么呢?”
容衍带着他们往田垄走,边走边道:“我在教他们种人参。”
四皇子和五皇子惊了,不可思议道:“你还会种人参?”
“以前不会,这不是跟着书上教的现学着,大家一起来,总归是有法子。”容衍拿起地上的水囊,打开喝了两口,有水顺着嘴角流下,他胡乱擦掉。
四皇子和五皇子突然没话了,他们有时候觉得自己够放下架子了,没想到跟弟弟一比,还是差了一截。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古人从来都不乏聪明之辈,有时候他们在原地打转,不过是环境使然。
当有人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他们就能大着胆子往前冲,果敢又坚毅。
容衍就是那个指路人。
在继种人参之后,他又开始选种,培育良种,带着大家一起种棉花,栽红枣树,种葡萄,甜瓜【哈密瓜】。
甚至还包括桑树。不过桑树对环境的要求比较高,土壤,温度,光照,水分。
土壤要土层深厚、疏松、肥沃。
温度要保持25 ̄ ̄35之间。最适宜温度在25 ̄ ̄30之间。
桑树还是叶用植物,水分消耗大。
然而边关都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注定推广不了。
所谓因地制宜,既然环境不适合,容衍也没强求。
不过考虑到桑树采摘期,最少十年,长远来看很不错。
所以容衍去了离边关最近的一个郡城,实地考察,发现此地的各项条件很适合养桑树。
既然要搞发展,就不能只局限一个地方,容衍想把从边关到京城这个大方向的经济都搞起来。
他还没有触摸到工业,林其他们也不敢教,怕步子迈得太大,最后得不偿失。
但农业方面,林其他们却搜罗了所有的经验和方法。
容衍看着地形图,指尖在线路上来回循环,等把京城到边关这条路的农业产量,经济都提上来,以后大军供给,沿途补给,都会方便许多。
沿途经济提高,百姓就会自发修路,朝廷适时再补助一部分,等到路一修好,大军行进的速度也会猛增。
于公于私,于国于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容衍想到就做,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容衍已经带着李恕去了郡城。
四皇子/五皇子:……
明玄帝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大大吃了一惊。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他反应不过来。
他原本只以为小儿子把蝎胡和氐人劝降就是极好了。没想到小儿子目光比他还长远,趁此机会,试图凭一己之力,拉动整个大方向的经济。
储君迟迟不回朝,朝堂上下都在催。明玄帝直接把此事在朝堂上说了,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然后就爆发性的上奏,直说太子是一国储君,这种拉动地方经济是当地官员的事啊。
明玄帝淡淡反问:当地官员真那么能干,太子何必亲自前往。
朝臣:qaq
#主子太厉害了,臣下肿么破#
#怎么想,都感觉自己好废物#
不过容衍还是很有分寸,他在初期考察后,制定了大方向的计划,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底下人去做了。
就拿种植桑树来说,怎么选地,怎么种收成最好。然后又提出“条桑养蚕”,提高效率。不过为了桑树生长好,第一年是不能如此,只能采摘桑叶。需得等到第二年,才能直接拿大剪子,捡下条桑来养蚕。
然后就是养鸡养鸭,农户们不是懒,也不是不会养。事实上,乡下里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鸡鸭。
但是成规模的养,就很少见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各种病,有名的就是鸡瘟。
哪个乡下人家担得起这个风险。而担得起这个风险的,谁又愿意吃力不讨好,去做那脏活,赚那辛苦钱。
容衍找了当地读书人,他念一句话,就让读书人记一句话。最后拼成一本养鸡养鸭注意事项的小册子,免费分发给普通百姓。
当然了,读书人做记录的是要给钱的。
然后又遇到麻烦了,普通百姓不识字啊。
容衍:……
这算一个小小的挫折,把容衍拼命前进的身影拉了一把,有片刻的喘息。
……
最近下了一场大雨,把盛夏的燥热都压下去了,得到短暂的清凉。
容衍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吹风,眉头微拧,像有千万种愁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像鞋底踩过树叶,随后又消弭。
“阿衍。”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香。
李恕惯做男子打扮,自然也不会涂脂抹粉,可她身上常年就是有一股冷香,平平淡淡,若有若无,就像这雨后的草地,带着一点儿微凉湿润,却令人放松舒适。
她用托盘乘着一盅莲心羹,示意容衍坐下饮用。
容衍心里揣着事,没注意,拿起就喝了,莲心苦涩,苦意在唇腔中弥漫。
他眉头拧得更紧了,把口中羹汤咽了下去。
“好苦。”
李恕自己也舀了半碗,尝了一口,点点头:“是很苦。”
容衍看着她,眸子漆黑,但眼白却泛着红血丝,衬着眼下的青黑,莫名带了一点委屈。
李恕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幽幽一声叹息:“阿衍,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容衍下意识蹙眉:“我还是我。”
李恕摇头:“你的眉宇间总藏着事,厚重深沉,仿佛压了一座座大山,令人压抑。”
容衍刚想辩解,却又闻李恕道:“阿衍,你在急什么。”
容衍瞬间愣在当场,嘴唇微张,喉咙却像堵了东西一样,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李恕垂下眼帘不看他,有规律的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莲心羹。
“你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跑。好累。”
容衍心想,他累吗?肯定是累的。
这种累不止是身体上,更是心理上。
院子里很静,没有飞鸟,没有风声,只有偶尔树叶上残留的雨珠落在地上,滴答一声响,很悦耳。
但他却感觉很久没有停下来好好听过了。
可是他是储君,父皇信任他,他的身后更有千万百姓,他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李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双目注视他:“阿衍,一个人是永远带不动整个国家的。大兴的崛起,需要的是大兴上下一起努力。”
“你太聪明了,甚至智多近妖。可是大部分百姓都是普通人,他们最关心的是眼前,看到的也是眼前,他们跟不上你的脚步。”而我也快跟不上了。
容衍心里没来由一慌,反手紧紧握住李恕的手,“阿恕,阿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