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合一个用力,将紫菜卷揉成了渣子。
黑乌鸦站在台面上,古怪地看了江合一眼,然后向往地盯着外面天空。
江合一看见它那眼神就懂了——它要去找巫小芽!
那么个巫小芽到底给了它什么东西,让他家鸦鸦忍心抛弃他。
江合一把薅过黑乌鸦,阻止它往外面看。
“不准走。”他说,声音冷硬硬的。
黑乌鸦懒洋洋地回应“哑”——不走。
它答应小乌鸦,不走,会在这里守着江合,保护他的安全。
江合不知道它心里想的什么,只知道他家鸦鸦真的不走了。
江合顿时揉面团的手都格外有力了,连惨白惨白的面团都特别顺心舒眼。
*
小乌鸦梦见一个大大的面团,苍白苍白的,上面还镶嵌了两颗红色的眼珠子。眼珠子盯着她,无声地说:“你吃我啊,你吃我啊,你快来吃我啊。”
它越说,眼珠子越红,像积满了血水,衬得白面团子都有些狰狞。
“哑哑哑!”小乌鸦吓得一个翻滚摔下床,额头磕得地板都疼了,腿也疼,腰也疼。
她扶着腰坐起来,一手扒着床沿,到处张望。
整个粉红粉蓝的卧室在灰白的天色吓,昏乎乎的,到处都是剪影。
哪有什么红眼珠子的面团子白馒头。
“咕咕咕——”都是肚子饿得慌的幻觉。
小乌鸦揉揉肚子,爬起来洗漱下楼。
外婆打着哈欠出来,看见她,惊讶得连瞌睡都没了:“宝贝孙女这么早啊,不睡懒觉啦。”
小乌鸦捂着肚子撒娇:“外婆,你的宝贝孙女是饿醒的。”
“想吃什么,外婆给你做!”外婆豪迈地挥手下楼。
小乌鸦赶紧跟上:“大面团子,白的!”
敢半夜吓她,吃死它,把它吃了,看它还吓不吓人!
系围腰的外婆有点为难:“家里面粉昨天吃完了,还没买。明天吃大面团子吧?”
“哦,好。”可惜了,希望今晚她不要再梦见大面团子。
小乌鸦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一杯。
她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喝牛奶,一边等着看外婆要做什么早餐,能提前蹭两口填肚子。
外婆照例洗手,擦手,然后瞥了她一眼,突然弯腰从柜子里提出一大包白面粉。剪刀顺着袋子上的“精细面粉”四个大字剪个口,她提着口袋,哗啦啦往盆里倒白扑扑的面粉。
小乌鸦:“!”
坏外婆,欺骗她不认识面粉!
她冷漠地走过去,拍拍外婆的手,沉默地看着她。
外婆手一抖,赶紧辩解:“宝贝小小,这是米粉,不是面粉。”
小乌鸦“哼”一声,指着口袋上的“精细面粉”四个大字,冷酷地说:“外婆,我读过书。”
外婆:“……”
小乌鸦不再给她抢救的机会,抱着牛奶走到客厅找妈妈告状。
师官秋揉揉她的脸,笑着说:“你外婆不会做白面大团子。”
小乌鸦:“……”
所以说的明早做给她吃,也是骗她。
“明早妈妈给你做。”师官秋哄她。
师官秋总是说话算数,小乌鸦相信她。
心地善良的小乌鸦没有戳穿外婆,吃完早饭就跟着巫爸爸坐车去上学。
她刚坐到座位上,江合冷脸扔来一个饭盒,木制饭盒在桌上“哗啦”一声。
小乌鸦用手阻止它滑下去,疑惑地看江合。
江合:“昨天鸦鸦吃你寿司是鸦鸦不好,这盒寿司赔你。麻烦你以后不要再给鸦鸦吃莫名其妙的东西。”
“莫名其妙?不啊,寿司好吃又管饱。”小乌鸦摸着饭盒边沿,“你做的啊?”
江合眼神闪躲了一下,冷冰冰地说:“不是。”
“哦。”小乌鸦拿起饭盒,扔给了刚踏进教室门的张笛,“给你吃。”
张笛慌手慌脚地接住,诧异问:“这什么啊?”他姐可不像能把食物让给别人吃的人。
小乌鸦面色冷淡地说:“江合的寿司。”
张笛:“……”
他抬眼向江合看过去,江合一脸沉沉,眉目含冰地盯着他,就像要把他活剐了一样。
“额……”,他犹豫地看巫小芽,巫小芽背对着江合,正向他使劲眨眼。
“这……”为什么又要他来躺这趟水!当初雪莲果也是,江合突然给他发信息,叫他去把门卫处的雪莲果抱给巫小芽,还不能告诉她。
现在,这个寿司……
呜呜呜烫手。
烫手也得接住。
他还要问巫小芽题,还要在江合手下活。
张笛手疼地把饭盒裹进校服里,题也不问地就跑了。
江合怒:“哼!”
小乌鸦笑意满满地伸手,不用召唤,黑乌鸦就飞到她手上,眷念地蹭她。
小乌鸦笑嘻嘻地rua它的羽毛,“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黑乌鸦用长喙轻啄她的手,“哑哑哑。”
“好,排骨,咱们中午去吃肉!”小乌鸦豪爽地说。
黑乌鸦附和地点头。
江合忍无可忍:“巫小芽,这是我的乌鸦,请你不要再骚扰它,也不要带它去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乌鸦:“我没有,是它自己要吃,你自己管好你的乌鸦,别成天往我身上扑。”
黑乌鸦“哑哑哑”附和。
江合:“……”
第29章
小乌鸦赶着张笛送来上午茶之前, 率先下楼去找他了。
黑乌鸦“哑哑哑”两声,跟着她飞。任江合如何摆脸色,叫唤它, 它头也不回, 干脆利落地跟着跑了。
江合:“……”
他家鸦鸦被巫小芽收买了!
“张笛!”
小乌鸦顺着走廊,摸进11班,直接穿到张笛的座位。
张笛正在和人嘻嘻哈哈夸大其词地聊天。
小乌鸦拍拍他的肩膀。
张笛回头, 扯着个大笑脸, 叫:“姐来了啊,我正要给你提上午茶上去呢。”
小乌鸦:“江合的饭盒呢?”
“啊?”张笛震惊一瞬, 伸手往桌子里掏了掏,忽然,又顿住, 嘻嘻笑,“给他们吃了啊。”
小乌鸦:“!!”
吃、吃了?!
小江江给她的,他们凭什么吃!她叫张笛给她收着啊!
虽然江合老讨厌了, 但是江合做的寿司, 第一次做寿司, 怎么可以给别人吃?不应该是赔偿给她吃吗?!
小乌鸦气得瞪眼:“你再说一遍?”
张笛手藏在抽屉里抠着饭盒,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面上却还嘻嘻笑。心里唾弃嘚一笔——这都什么破事儿!也不知道巫小芽和江合闹什么别扭,一个两个尽把他当工具人使。
一个送雪莲果,不让告诉。一个想吃人将寿司,还要摆着脸看不起。
张笛小心地问:“姐, 你们俩咋坐一起还坏上了?”
小乌鸦不想跟他说这事儿,直接摊手:“给我。”
黑乌鸦站在她肩膀上,对抽屉扬它的长喙, 冲张笛叫。
那意味可明显了,不就是江合的饭盒在他抽屉里嘛。
“逗你玩呢。江合的饭盒,姐你的东西,谁敢动啊。”张笛摸出饭盒,递给她,“给你。”
小乌鸦面无表情地抱着饭盒,带着黑乌鸦走了。
她坐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小心翼翼打开饭盒——虽然江合讨厌,但她,小乌鸦是不会和吃的过不去的。
饭盒盖一打开。
两个白白胖胖的白面大团子猛地闯入眼睛——半夜三更吓她的白面团子!原来是江合做的!
木格子另一边,还有许多花样的寿司,还有一格装着洗干净的草莓。
小乌鸦上手直接抓起白面团子,狠狠咬一口。
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咬着,一边把另一个塞进黑乌鸦嘴里。
她问:“你怎么变成乌鸦了。”
黑乌鸦叼着白面团子慢慢磨,“说来话长。”
小乌鸦:“有多话长?”
黑乌鸦:“总之很漫长。”
小乌鸦一把扯出它嘴里的白面团子,呵道:“漫长就别吃了,等你再漫长个几百年再来吃。”
黑乌鸦:“几百年后,它就发霉了。”
小乌鸦:“!你是乌鸦,腐烂都吃!”
黑乌鸦翻个白眼:“说得来就跟你不是乌鸦一样。”
小乌鸦:“……”
她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到。
她轻轻揪了一下黑乌鸦的羽毛,严厉说:“快讲!”
黑乌鸦抖抖羽毛,没当她回事儿。
它凭空吹了一声鸦叫,才不痛不痒地说起来:“几百年前,你渡劫,把天雷引到我身上。”
它顿住,面无表情地盯着小乌鸦,那意思不言而喻。
小乌鸦:“……”
这是一个意外。
当时她站在坟头,等着渡劫。这个老树妖,一下子从土里蹦了出来,吓得她以为天雷想悄无声息渡她,她还纳闷天雷的出场角度有点刁钻。
雷没劈上她身,她才发现是老树妖。她刚飞它枝头打个招呼,天雷接踵而至。
劈里啪啦,轰轰隆隆。
等她从轰轰烈烈的天雷中回神来时,她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身下的老树妖也和她一样,被劈得乌七八黑,枝横遍野。
她脑子一晕,再醒来就在江家的泥土小破烂房里了。
后来,她养好了翅膀,长出新羽毛。她再去渡劫地方找老树妖时,老树妖已经不见踪影,连片叶子都没有留下,满地黄沙厚土。
她还托不少乌鸦寻过老树妖,都没有踪迹。
老树妖是看着她长大的,或者说,她打记事起,就站在老树妖的叶子上混天度日。这颗树,没个十万年,都有五万年。
老树妖被天雷劈没了,她还难受过好长一段时间,虽然她们这族类没有什么感情,但她不一样,她是成精的乌鸦。感情这档子事,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黑乌鸦:“天雷把我劈得支离破碎,枝桠都成了碎渣,我抱着元丹,卷走你落满地的鸟毛。日日夜夜嚼着吃完了,我就从树妖变成乌鸦了。”
小乌鸦:“……”
小乌鸦:“你认真的?”
黑乌鸦扑腾着翅膀,一个劲扇,使劲扇,就像在说:我现在这个鬼样子,还能是假的?
小乌鸦:“……”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小乌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它。羽毛乌黑,长喙乌黑,爪子洁白,眼睛圆溜溜黑漆漆,还泛光。
真像她乌鸦时的模样,真成了她。
从她的长辈,变成她的后代。这滋味——爽!
小乌鸦笑呵呵地rua它的头:“小崽子好啊。”
黑乌鸦:“……”
黑乌鸦给了她一爪子,怒道:“要不是我给你挡了一劫,你还有命站这?江江江江江叫!”
小乌鸦还它一爪子,哼道:“你活了几万年,还是颗树,连精都成不了,好意思说我,谁给你的脸说你祖宗?你就应该感谢我!不然你永远都是颗没有体验过天雷是什么滋味的老树妖。”
黑乌鸦:“……”
黑乌鸦:“我、谢、谢、你、哦!”
小乌鸦咯咯笑得好大声。
她把白面团子揉进黑乌鸦嘴里,“吃。”
黑乌鸦毫不客气地叼住。
小乌鸦:“所以,你为什么要冒充我?”
黑乌鸦白了她一眼。
小乌鸦:“哑哑哼?冒充我你还有理了?”
黑乌鸦再白她一眼。
“你个几万年老树妖心胸怎么这么狭窄呢。”小乌鸦嫌弃道,“我不就是把你扔出窗外嘛,那、那不都是——就是怪你自己,谁叫你死黏着我不放,还啄人,还不告诉我你是老树妖!”
反被扣了帽子的黑乌鸦“哼”出一口气:“死鸦子嘴硬!你心胸宽广,你几万的心胸比海宽,怎么就不念念天下,成天江江江江!还偷偷摸摸躲在这里吃人家不要的饭!”
小乌鸦一眼一板地说:“民以食为天,我吃,是应该,正常自然现象。你——个乌鸦,你还吃!”
“鸦鸦。”
正这时,脚步声混着江合的呼唤从楼梯上传来,很快便到了转角处。
小乌鸦赶紧吞下寿司,饭盒一盖,从衣领塞进校服里死死夹住。
黑乌鸦还在磨寿司皮。
眼看着江合越来越近了。
小乌鸦戳了它一下,让它吃快点。
要是被江合看见他们躲在这里吃他的寿司,就完了,脸皮落一地,碎得捡都捡不起来——毕竟是她冷漠又坚定地嫌弃寿司,并且毫不留念地扔给张笛。
黑乌鸦还在磨,还老大不高兴的。
小乌鸦顿时急了,用食指戳它翕动的长喙,说:“不就是说你是乌鸦吗,你本来就是黑乌鸦啊,你快点,别磨了,哽不死鸦子——”
一道阴影从头顶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