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侍新此时就正站在萧辰意一旁,她往前艰难挪一步,他就在旁跟着迈一步。
男人微沉的呼吸就在跟前,即使人不说话,萧辰意偶尔眼角余光瞥见那一角白的衣袍还是有些呼吸不匀。
偶尔她身子微晃时,身旁人还会适时的单手握住她手心,托她一把。
萧辰意就更有点呼吸不畅了。
面上也热热的,还有点红,也不知是不是这太阳给晒的。
赵侍新在旁一言不发的谨慎守着人,他看着人此次醒来后一眼瞧去就显得十分单薄纤瘦的身影,在今日的光影下看起来尤甚,眉心瞬时蹙了,等人又往前了一步,他才缓缓将那点神思敛了。
萧辰意已在院中横向方向缓缓走了两个来回,她已感觉有些疲累了,在又转过身往院中方向走去时,明显有些体力不支,于是身旁人便极有眼力见的上前一步,单手托住了她为了保持平衡而微上抬的手心。
萧辰意被人握着手往前,她腿脚虽感觉轻松了些,但身体另一处地方……却就没那么轻松了。
感受到手下温热有力的掌心,萧辰意越来越觉着有点心跳不稳,尤其是人见她步伐略浮躁,无意更贴近了她一步,在她耳旁道了声小心,那样低音的磁性嗓音,表面听来虽性冷淡的很,但萧辰意却知这话对她有着怎样的关切。
谁让这男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萧辰意便禁不住心口一颤,腿骨不经意就软了一下,她惊呼一声,旁侧立时就有股力牵着她手,把她往旁侧一拉,萧辰意旋了个身,身子骨便软绵绵的落进了一人怀里,脸也靠在了人胸膛上。
然后本是牵着她手心的手攀在了她腰上。
萧辰意感受到人胸膛微起伏,手揽着她,在她头顶问她有没有事。
在人怀里靠着,萧辰意安静的摇了摇头,然后……便就不太想动了。
风吹残叶,光影晃动,沙沙的——
又暖暖的。
萧辰意嗅着人萦绕周身的好闻味道,她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人胸膛上,一只手在男人腰际缓缓,缓缓的,不着痕迹捏紧了人袍角。
如耍赖般。
然后靠着靠着,还缓缓闭上了眼,唇角也在这难得的片刻安馨中往上扬了去。
而男人此时感觉到女人就这么安静无声,罕见乖巧的靠在他怀里,他平日冷冽的表情也变得异常柔和,手愈加收紧,将女人更紧的拥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抬起,缓缓抚在了女人鬓发上,如在抚着什么稀世珍宝。
轻柔而爱怜。
唇角也不由缓缓扬起,一点微小的弧度。
女人闭着眼,脸上带笑,男人拥着人,面上也是缱绻满足的淡笑,这样一幅景象,实在是——可称得上是世纪名画了。
看着这一幕,在退至一旁的长业和柳儿心中,他们几乎忍不住欣慰,为各自的好主子,因为实在是……不容易啊。
长业想……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但这样一幅画却不是落在人人眼中都是好画,至少,在此时正站在笠竹院入口处,视线往院中看去,正好能看见看清院中二人静谧相拥景象的萧秦昭眼中,在他的眼中,这便是一幅极为刺目又令人无法接受的画面,他站在院门处的门边,旁侧就是一棵树干粗壮到几乎一人也不能合抱住的大树。
看着眼前画面,看着女人羞怯欣悦的面容,他一只手撑靠在如人的皮肤般皴裂的树干上,呼吸开始渐渐变得急促,好几次想冲出去将人分开,但一见着女人此时的表情,萧秦昭想迈出的步子就生生的卡住了,他看着看着,只忍不住一拳闷而急的砸在树干上,黢黑的树皮上沾惹上了点点猩红,却依然纹丝不动的伫立在人一旁,连终年常绿的树叶都没抖落几片。
罗海公公见人如此,刚想默不作声上前去给人包扎时,就见人红着一双眼,内里尽是血丝,拂袖转了身,丝毫不在意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罗海公公看一眼似乎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中,完全没注意到这方向的人,幽幽叹了口气。
如今这样,也算不得太坏吧。
毕竟那位殿下,只把他这位陛下当嫡亲的弟弟啊。
而在萧秦昭离去后,赵侍新本是抚着人黑发的手,不着痕迹的停了停,视线看了眼前方的小院入口方向,便很快收回了视线,又垂头看着眼前女人发顶,唇角笑意不经意加深了些。
风吹得檐下不知何时悬挂上去据说是祈福的风铃泠泠作响,声音送到耳边,萧辰意恍惚以为是小胖到了她跟前,结果从男人怀里起身,低下头去却什么也没见到。
她这才想起小胖好像早就已被面前男人给摘了颈链,下到了“狱中”,暂时成了那狱中猫了,想到这里,萧辰意有点忍俊不禁,但很快她又想到了属于她的另一只猫,另一只在她昏迷时便在宫里安详老去葬在了宫内的猫,萧辰意又开始伤感,对那个下毒之人更是愤恨了。
等她身子骨完全好利索了,她一定得去瞧瞧那位人物,据说现在还咬紧牙关闭着嘴怎么也没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杀人动机,萧辰意眼微眯了眯,看了自己身旁男人一眼,突然就不知哪根筋没对劲,朝人发起了小脾气,从人怀里退开,让人快走,她要准备休息会儿了。
赵侍新突然被人往外赶,又见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有点无言的揉了揉额角,往前迈了一步,又不想惹人嫌的停住了脚步,他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再理他,赵侍新这才深刻的发现,原来女人有时不讲道理起来是这样难伺候的……
摇了摇头,赵侍新想起还有堆积的事未处理,便也折身出了笠竹院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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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意一直在找机会想对秦昭说清楚,翌日黄昏,她终于借着自己身体不适,将看着苗头不对似乎又想逃避的秦昭给留在了原处,她的跟前。
不,今日好像也不完全算是她假借托词才将秦昭给留在了她面前,秦昭似乎也是知晓无论如何也避不过的,所以今日便终于还是肯站在她面前,听她把话说完了。
萧辰意便站在身后的藤椅前,双手如秦昭往常惯喜对她的动作般亲昵的牵住他手,在他极富压力不容人忽视的注视下,萧辰意在心头酝酿一番,终于启唇准备语重心长的对人道:“秦昭……”
谁知人一听她开口,立时就紧握住了她的手,截了她的话头去道:“阿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萧辰意见秦昭看着她,又接着近乎有些卑微的轻声恳求道:“阿姐,你能不能不说,你不要说……”
萧辰意见人如此,心头叹口气,他这样……她便更不能不说了呀。
便又接着方才的话道:“秦昭,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谁知她刚说完一句,人立时就抽出了被她紧握住的手,然后面上逐渐没了表情,又截了她的话去道:“阿姐,你不用说了。”
萧辰意便道:“秦昭——”
萧秦昭却后退了一步,看着她,许久直接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不想听那些,我如今只想问一句……”
说着,萧秦昭缓了缓才接着道:“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
萧辰意许久没答话,萧秦昭看着她,灰冷的目中渐渐又死灰复燃般起了星点的希望,他上前重又牵住人的手道:“阿姐,你不想留下的对吗,你不想的对吗……!”
萧辰意看着人,这次她也如萧秦昭方才那样缓缓将手从人手中抽离了去,然后朝人点了点头道:“秦昭,我愿意……”
话听一半,萧秦昭便知人是什么意思了,他突然瞳孔猛缩,上前紧紧的抱住人,满是无措的道:“阿姐,你不要留在这里,我求你,你不要留在这里,你跟秦昭走,跟秦昭离开这里,和秦昭永远在一起好吗?”
萧辰意被人紧拥着,下巴微扬,手轻抚着人的背宽慰,但却在人耳边叹息的笃定道:“秦昭,我永远都是你的阿姐。”
“所以,不要让阿姐再为你担心好吗?”
萧秦昭抱着人的身体霎时一僵,双臂却将人愈加箍紧。
两人相拥的身影远远看起来是如此的紧密又亲近,若是以往,可能此时领着人站在院门处偶然见着的人早已怒不可遏了,但此次,为首的男人却只是微蹙了眉。
长业站在人侧后方,他看了眼院内情景,又看了看自家大人,很快权衡一番便上前一步,看着身前的人道:“大人……”
却见人抬手止了他话头的缓慢转身,便往回走了。
长业一愣,回过神来才赶紧跟了上去。
而萧辰意此时被人紧箍着,将喘不过来气之前,萧秦昭才终于猛地松开了她,然后便连着退了几步,就这么在黄昏渐暗的光线下看着她,然后萧辰意便见人朝她笑了笑,就这么笑了笑的一言不发,突然便转身大步朝离开小院的方向走去。
萧辰意见人如此,担忧的看着人背影,想追上去的唤了声,“秦昭!”却因身体跟不上自己急切的心情而步伐微微踉跄,差点绊倒,还是柳儿看情形不对,惊慌的唤了她一声,“殿下小心!”,赶紧上前来扶住了她。
前方已快步出小院的身影听见身后动静,身形一滞,萧辰意见人总算是停下了脚步,她放低了声音朝着人的背影道:“秦昭……”
前方人听见她的声音,沉默良久,终于才背身对着她说一句,“我会再来看你的。”便就又直接离开了。
萧辰意只能看着一直退站在院边的罗海公公朝她行了个礼的对她道一句,“长公主殿下放心,陛下……老奴会看着的,假以时日陛下他……总会想通的,不过……”
罗海公公说着,又意有所指的朝萧辰意请求道:“长公主殿下,此次那位那里,还请殿下多为陛下费点心。”
萧辰意如何不知罗海是什么意思,他在担心赵侍新会如何对付秦昭。
但萧辰意却一点也不担心,她只道:“你好好看着秦昭就行,其余的不必太担心。”
罗海公公便朝她再深施了一礼,这也才赶紧朝着人方才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121章
秦昭是悄无声息离开的,自那日他从她的小院离开后,萧辰意没料,秦昭竟会不知何时便从赵府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连一声最简单的告别也没对她说。
不过想到秦昭那日黄昏,最后背身对她说的话,他说他会再来见她的话,萧辰意知晓他总会再来见她的,只是却不知会是未来什么时候了。
赵侍新已答应只要秦昭不率先挑战他的底线,他就不会设法怎么对付他,但他还是会想法子收回一些城池,既为了大陈国国中安稳,也为了秦昭能在临珧城内更安分一点。
而且他还承诺,只要秦昭愿意,他也能让秦昭在临珧城封王,让他下半辈子都生活的安稳。
萧辰意虽也担心秦昭未来与赵侍新还是会正面对上,但至少目前来说,局势是稳定的,而且秦昭未来的势力恐怕也并不容易超出赵侍新的掌控,这样一来,赵侍新放心了,秦昭也能解开皇位对他的枷锁,往后都能活得轻松些了吧。
秦昭离开一段时间后,萧辰意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她终于可以亲自到府中的牢狱中去看看……那位毫不留情想夺她性命的女人了。
赵府审讯院内,有几间牢房设在地下,萧辰意从地下入口提着裙裾沿着阶梯往下,在阶上转了一道方向,又往下走了□□步,才终于在狱中仆役的引导下来到了地下牢室关押人的地方。
萧辰意现下被引到了牢室最前头的走廊里,在她眼前两侧各有四间并排的牢房,此时其他牢室都空着,只最前头,在走廊尽头处的左右两间牢房内,萧辰意能见到左边牢房的阴影深处似乎靠了个瞧不太清面容的男人,而右边的牢房内,则是个着粗布灰衣的女人正蓬头垢面的跪在狱中,低垂着面。
两间牢房外的走廊里,则站了个一身玄青色缎袍的男人。
男人面向关押着的女人方向长身玉立的站着,见萧辰意到来,负着手,直直的便看着了她方向。
萧辰意在牢内壁灯的映照下,能清晰看见男人侧身看向她的身影和面容,萧辰意看着看着,唇角便忍不住微弯,她的男人……可真是好看呐。
当年好看,现在……好像是更好看了。
萧辰意将柳儿等女婢都留在了地面的入口处,只她一人入了这地牢,走向了赵侍新。
赵侍新看着人一步步朝他走近,等人到了他跟前,他放下手,看着人道:“来了。”
萧辰意朝人弯眼一笑,然后便站在走廊上,看眼两边牢房内关押着的人,最终视线定在了赵侍新面向的牢狱内。
萧辰意打量狱中女人,人看来身子比较纤弱,此时这么跪着,面虽垂下,发也凌乱,但萧辰意还是能看清女人的脸,女人面上虽没被凌虐的痕迹,微微蜷缩的手指也是肌骨无损的,但是……萧辰意却发现人此时身上好像是新近才换上的衣衫,而衣衫领缘往上及袖口往下微露出一点肌肤的地方,却能隐隐瞧见一些令人侧目的血痕,而且人跪着的地方,好像还渐渐洇出了血渍,萧辰意便知此时她所见的人模样定是赵侍新派人处理过才让她见的,若是没处理,恐怕她看了会有点不适。
想到此处,萧辰意瞥眼女人,她唇角狡黠一弯,然后便突然手挽住赵侍新的手臂,凑到人跟前,踮起脚尖亲了人唇角一下,在人怀里撒娇般小声的道:“赵侍新,你真好——”
赵侍新没料人会突然来这一下,他身体微迟钝,过了会儿才自然的搂过人柔声道:“……别闹。”
萧辰意又不着痕迹瞥眼看了狱中跪着的女人一眼,见人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她面上浮上丝冷笑,倚在赵侍新怀中,然后抬头看向男人道:“赵侍新,我想单独跟这人说几句话,你可以……”
萧辰意说着微微的笑,“先出去吗?”
赵侍新似乎是不太赞同,但见人此时仰着脸刻意同他撒娇的模样,他忍不住摸了摸人滑如凝脂的脸,然后道:“你也别在这里面待太久,林大夫说你身子骨还没完全好彻底,知道吗?”
萧辰意便在人怀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你快出去吧。”
说着就从人怀里旋身出来,赵侍新便只能无奈的领着随他来的人转身往出口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