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够了够了,”一旁的老人家看的牙都要酸掉了,他一边吐槽,一边打开自己的保温杯灌了一口,“你们要闲聊就到旁边去闲聊, 我还有工作要忙呢。”
南望看似嫌弃实则打趣,既然知道自己最看好的男演员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又怎么会碍事呢?
想多给年轻人创造出一点相处的时间,他指着不远处的空座椅。
“去那里休息吧,在我拍完下一幕之前,你可得好好的跟小君君讲讲剧本的内容,然后我们再好好讨论讨论主题曲的歌词。”
叮嘱完钟伦之后,南望又把目光放到了席君身上,语气秒变柔和,完全就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小君君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这里除了我之外,也就钟伦对剧本掌握的最熟了,知道了吧?”
“好的导演。”席君重重点头,眼神十分的坚毅,大有一种要做出满分阅读理解的架势,拉过钟伦的手腕就往座位走去。
被晕晕乎乎的牵着走,直到坐定在位置上之后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钟伦把自己写满笔记的剧本递给了席君,回味着手腕处传来的席君残存的温度。
在钟伦沉浸在暗喜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席君再次快速翻阅了一遍剧本。比起等学长拍戏十看的那一遍,这次她又有了新的体悟。
尤其配合着剧本里钟伦写下的注释一起食用,席君冒出了很多疑惑,把铺天盖地的问题朝他丢了过去。
“为什么澹常在处理这段情绪的时候要笑?这种笑容有哪几层含义?”
“是什么样的身世背景导致他如此偏执?釜国对他来说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枚玉佩?是不是有什么隐含剧情是剧本里没有交代的?”
“这一处是埋下的伏笔吗,为什么每个关键点都要给它一个特写?”
席君问得又细又精准,显然抓住了剧本的核心。
恍惚间,钟伦忽然有了一种当年被拉去教室自习的即视感,她认真的程度绝对超乎想象。
既然席君的求知欲如此之强,钟伦自然很乐意为她解答。
完全把剧本当成了课本,两个人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抓住每一个细节进行分析。故事的大体框架被整个打碎又重新勾勒了出来,人物形象也在他们一字一句的争执中逐渐丰满。
在这个过程当中,钟伦惊叹于席君的直觉以及她在人物剖析上的犀利。在某些逻辑因果上的梳理,席君甚至做的比自己还要好。
其中,席君的很多观点和自己的想法产生了矛盾,但这种不一样的思想碰撞反而让钟伦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受,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新的启发。
等导演拍摄结束,终于决定中场休息的时候,八卦的南望立马想起了被自己分配到角落的那两个人。
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他好奇的凑到他们中间,问起了进度情况:“怎么样,讨论出什么来了吗?”
这时候,钟伦像是发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兴冲冲的告诉导演:“导演我明白了,澹常在破风山上的那一段,他的心情不应该从唏嘘转向坚毅,他还应该多一些胆怯和脆弱,因为破风山对他意味着……”
钟伦发表了长篇大论来证明自己的想法,南望没有阻拦,点着头认认真真的听着,不停的舒眉展眉,思考前后的逻辑。
等他发言完毕之后,南望又细细的回想着剧本中的情节,最终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他的情绪的确应该再处理的更复杂一些。这是你们两个人讨论出来的吗?”
“不,是小君提出来的,剧本里有两处地方很隐晦的提到了澹常的心理变化,但是我没有细想。”钟伦很是诚实,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到了席君身上。
“可以啊,有点东西。”南望有些惊喜地看着席君,“这么看来,主题曲的确可以放心的交给你。”
“也有学长的功劳,光看我一个人是无法推出这么多条线索的。”席君又把功劳推给了钟伦。
钟伦听完,心里一甜。
不过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这样说来,澹常在营帐里遇到他心动的女子时,情绪应该表现的要更冷漠一些?”
“对,不仅肢体动作要疏离,语言也要刻薄。”
完全无视一旁站着的导演,两个人仿佛进入到了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
“别光说呀,不如你们两个直接演给我看看?”南望也很想参与其中,他把一旁的椅子拖出来一屁股坐了下去,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论搞事情的能力,他当仁不让的排在导演圈的第一位。
“演阿如的女演员今天没来,小君你就暂时代替一下,跟他对个戏吧。”南望往椅背上一靠,和坐在监视器前的他动作一模一样。
“可是我不会……”席君连忙推却。
“谁都有不会的时候,更何况剧本就在那摆着,你照着念就行。”南望对她很是宽容,极力怂恿道。
他很期待收获新灵感的钟伦在面对席君时的表演。
不知道之前他和“阿如”一条过的戏份,和今天现场临时发挥的这一段比起来,又会有什么不同。
原本还在休息的工作人员像是嗅到了珍馐美味的鬣狗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默默围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面对如此多的注视,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席君有些无措,面上却不显几分。
尽管是第一次和演员对戏,还是一个影帝级别的人物,但她仍然本能的想做到最好。
钟伦用眼神安慰着她,给了她足够的缓冲时间,这才慢慢走到了她的对面,站定之后缓缓低头。
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了,大家知道,这是钟伦准备进入状态的前兆。
席君的脑海里迅速闪过阿如的台词,神情高度紧张的等待着钟伦的表演。
终于,钟伦抬头了。
明明五官一模一样,但对方身上传来的气场却截然不同。作为面对面站着的人,席君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了被俯视的压迫感。
“谁派你来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却比冰川上的积雪还要寒冷,从上往下睥睨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像望着蝼蚁一般漫不经心。
阿如没有吭声,也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瑟瑟发抖,她只是站着,不卑不亢地盯着他。
不怕死?
像是嗅到了鱼腥味的猫,他饶有兴致地绕着阿如转了一圈,偏偏嘴里吐出的话比蛇蝎还要恶毒。
“柔弱,瘦小,干瘪,他们不会真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能够让我手下留情?”
剧本中,阿如此时应该会被他踹倒跪地,不过在面对席君时,钟伦脚上一个虚晃,并没有真正的踹到她。
毕竟席君什么都不懂,只是对对戏的话完全不需要太认真。钟伦是这么想的,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席君居然接上了他的假动作。席君一个踉跄,吃痛地跪下,就连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众人一惊,双手捂嘴,把喉咙里的抽气声堵了回去。
阿如仰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倔强:“没有谁派我来,我是自己来的。”
她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不让自己暴露过多的情绪。
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得到他的注意,但却又对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畏惧。
这种又敬又怕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普通男女会有的情愫。
原本还在葛优瘫的南望忽的坐直,颇有兴趣的瞧了起来。
既然席君配合自己的演出,那钟伦也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缓缓走到阿如的面前,望着眼前这个充满谜题的俘虏,澹常的眼神像毒蛇一样黏腻冰冷,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悬在头顶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阿如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不自觉的开始发抖,阿如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威压,缓缓垂下了眼眸。
蓦地,她略显消瘦的脸颊被狠狠捏住,澹常一个用力,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自己来?那就更让人不得不提防了。”澹常扬起自己标志性的笑容,但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阿如眨眼的频率不自觉加快,眼神同澹常一样意味深长。
这种充满征服欲的姿势,谁又会是谁的猎物?
“卡!”
演到了精彩处,南望激动的大喊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叫好,工作人员们也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现场好生热闹。
但等欢呼声结束之后南望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坐在监视器前,而他们也没有在真正的拍戏。
对于自己的一时失态,南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过这依然抵挡不住他的好心情。
“一改动之后,这种感觉就对了。”南望感慨的晃着脑袋,“之前的对话虽然符合逻辑,但总是缺了点什么。”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能手指相互摩挲着来比划,但他想不出别的什么动作,只能用搓钱的手势来代替。
“现在这种感觉就对了,不过还是得继续修改,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钟伦不愧是他一直看好的男演员,发挥的依然稳定又完美,但今天让他更感到惊喜的是席君。
“真的是第一次演戏?”南望啧啧称奇,背着手绕着席君走了好几圈,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动物一样,“哎,小君君也是个好苗子嘛,长得有特色,演技也有灵气,哎哟~”
南望的这番话完全发自肺腑,如果说她是第一次接触演戏就能演到这种份上,那绝对是个天赋型选手,只要稍加打磨,所有人都难避其锋芒。
无论是眼神声音,肢体动作,还是各方面的细节,席君都处理的很到位,也让观众有代入感。
扮演阿如的女演员也算是个老戏骨了,从童星出道到现在,她积累的经验是她最宝贵的财富,每一处演技都十分的自然流畅,看不出表演痕迹。
比起阿如的饰演者,席君的表演要更为内敛,但这种内敛需要各种镜头的烘托才能展现出她复杂的内心。
如果放到电视剧里,她的光芒就会大打折扣。
两个阿如各有各的好,不过这么对比下来,席君还是稍显稚嫩。但不得不承认,席君的表演着实让南望惊艳了一把。
同样诧异的还有钟伦,他在表演结束的第一时间就上前把席君扶了起来,检查她的膝盖有没有跪出淤青。
席君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钟伦提着的这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钟伦喘气,心里闪过了一丝庆幸,“不过小君的演技真的很不错,连我都被吓到了。”
“是啊,”南望也插了一嘴,“平时见你是个面瘫脸,还以为在对戏的时候也会比较平淡,没想到你还挺擅长制造惊喜的嘛。”
他哈哈一笑。
“我……”
席君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回过神来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南望说的是对的。
在席君看来,过多的表情会耗费一定的力气,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表达情绪的场合,她基本都会保持着冰山扑克脸。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表达情绪的能力。
很多时候她其实知道自己什么样的表情配合什么样的行为,就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但这样的生活太累了,她并不想这么做。
不是不会做,只是不想而已,单纯的不想。
或许很多人会说她任性,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任性有什么错。人首先得为自己而活,其次才是对社会的贡献。
如果爸爸妈妈还健在的话,自己的性格可能会变得不一样吧。
所以冰山脸是大部分人对她常有的一个误会,也是所有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解释的话就在嘴边,但席君忽然又不想开口了。仔细想了想,大家会这么认为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解释不解释都一样。
“小君的共情能力很强的,”倒是钟伦帮她解释了起来,“只是她常常处于叛逆期,不想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叛逆期?
头一回从学长嘴里听到这样的形容词,席君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我有叛逆吗?
“哦~也有这个可能。”南望居然懂了钟伦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嘛,很正常,中二少年常有的一个毛病。没想到席君长这么大还处于这个时期,真是童心未泯啊。
南望一本正经的在心里打趣。
如果席君能够听到这一段腹诽,她的脑袋上一定会写满问号。
看着黑线席君,南望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摸索着下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思考。
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如果不是面瘫的话,你能表现出十五六岁少女的娇憨吗?”
这个要求提的有些突然,席君怔愣住了,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是说我吗?”
“没错,是你。”南望点头催促,“能来一段吗?”
“额……”她被问住了,“可是我需要表演什么?”
“可以演一段少女见到心上人时候的害羞。”钟伦在一旁支招。
“可是我没有心上人。”席君很是困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钟伦的心里既高兴又苦涩,高兴的是席君并没有喜欢上其他男人,苦涩的是,她也没有喜欢上自己。
但眼下不是他整理心情的时候。
“那你就想象一下别的女孩子在见到心上人的时候会说的一些话,注意表情。”
被这么一提醒,席君第一时间想到了师姐师哥当初处于暧昧期的甜蜜,她终于找到了可以努力的方向。
端正脸色,席君扫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学长身上。
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到喜悦,她抿着嘴,极力控制自己的笑容,但嘴边浅浅的梨涡还是暴露了主人的真实情绪。
钟伦很努力的想要配合小君沉浸在剧情当中,但他的脑海都被梨涡所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