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在看到床边不远处的祖母时,她又安定下来了。
轻轻起身,没有扰了祖母,公良媛就坐在一边看着祖母。
唐梨花好笑的同时,也任她看着,公良媛现在就处于雏鸟情节,离不开雄鹰。
孙氏神情恍惚的被赵奶娘和公良静扶回了院子,公良静眼中满是担忧,但这件事因她而起,她连安慰的话语都显得惨白无力。
赵奶娘也是担心的,夫人这是伤心至极的模样,方才二姑娘的话说的狠了,听得赵奶娘自己都心尖发颤。
更遑论孙氏这个刚认回女儿的母亲,孙氏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所以在她看来这一切显得太莫名。
为何媛儿会对静儿如此大的敌意,而又为何她只是带着静儿一起去看她,媛儿就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孙氏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夫人,您就别伤心了,二姑娘许是一时气头上,说了重话,等过两日,您再去看她,到底是母女,怎会如此疏离。”赵奶娘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孙氏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望向赵奶娘,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当…当真?媛儿当真还会亲近我这个母亲?”
赵奶娘心情莫名,却还是点点头。
公良静看着母亲只因为这一句话就欣喜若狂的模样,心中也有酸涩苦意蔓延。
“母亲先歇着,静儿就不打扰母亲了。”公良静低着头,便要请辞离去。
孙氏这时心情已经和缓许多,自己养了许久的女儿,她怎能感觉不到她的所思所想,便拉住了她的手,“静儿也别多想,媛儿应是对你有什么误会,等解开便好了,你们始终都是姐妹。”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到赵奶娘忽而皱紧的眉头。
公良静被安抚之后,低落的情绪勉强恢复了一些,只是她不想在此处多待,孙氏便让人送她回去。
等人走之后,赵奶娘开口,“夫人往后还是别在二姑娘面前提什么姐妹了。”
孙氏听清她所言,不悦看她,“奶娘,怎么连你也如此?”
“夫人您别怪老奴说话不好听,二姑娘本该是我侯府金娇玉贵的小姐,却被大姑娘的奶奶故意调换,大姑娘享受了这十几年的好日子,二姑娘却在为一口吃的,寒天腊月里洗碗洗衣服,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若老奴是二姑娘,也不会对大姑娘有什么亲近之感,且看您对二姑娘说了姐妹,二姑娘又是如何反应。”赵奶娘直接把一切摆到明面上。
孙氏在听到这一切,脸色就难看起来,赵奶娘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当初把媛儿接回府,是查过她以往的日子的。
孙氏当然是心疼异常,恨不得将那胆大包天的老婆子挫骨扬灰,同时也坚定会好好弥补媛儿,只是这一切跟静儿没有关系,静儿也是她的女儿么,被调换的时候她更不知事。
被自己当做亲生女儿养了这么些年,孙氏承认自己心里是偏向静儿的,但她同样也爱媛儿。
可同样的,孙氏知道奶娘说的没错,在媛儿心中,该是这么想的。
许久之后,孙氏颓然下来,“奶娘,你说我该怎么做?”
“依老奴看,将大姑娘送到别处是最好。”赵奶娘是真的觉得,只有如此,二姑娘才会解了这芥蒂。
孙氏却一下子站起来,厉声反对,“不可,静儿是侯府小姐,怎能送到别处,这要是让旁人知道,又该怎么背后议论,此话绝不可行。”
赵奶娘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她也是心疼大姑娘的,便没有再劝,只道,“那便尽可能不让大姑娘与二姑娘遇上,两边都看不到彼此,兴许会好上一些。”
只道媛儿对静儿的排斥,孙氏知道赵奶娘说的,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轻叹一口气,“只能如此了。”
赵奶娘宽慰,“夫人不必忧心,姑娘们大了,快到该许人家的年岁了,二姑娘刚回府,又得老夫人青眼,多留些日子,夫人可为大姑娘寻摸个好人家,到时候大姑娘去了夫家,您再与二姑娘好好说就是。”
孙氏还是唉声叹气,私心里她是不想这么快将女儿嫁出去的。
只是孙氏勉强接受了赵奶娘的想法,到了晚上,她和侯爷被叫去老夫人院里一同用饭的时候,之前一切的打算都不管用了。
安静的庭院中,天色还未黑,只听到鸟鸣声。
石桌上摆放着一道道精巧的食物,唐梨花上座,孙氏则是站在一边,要为她布菜,本来儿媳妇伺候婆母这是应当的。
唐梨花却摆手让人坐下,孙氏局促的坐回了原位,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老夫人定当是都知晓了。
“今日我叫你们来,是有一事要与你们商量。”唐梨花目光扫过二人,不轻不淡道。
公良山饮尽杯中茶,他才到家,根本就不知后院的事。
“媛儿落水是她自己所致,她已与我说清,冤枉了宋静,是她行为不妥,只落水发了高热,也算是受了罚,此事便揭过。”唐梨花轻描淡写,只是言语之中的偏袒就十分明显了。
孙氏听了也没有话说。
“还有一事,媛儿既已认回来,该是对外面有个说法了,免得他们胡乱猜测,污了名声,”
公良山和孙氏相视一眼,没想到母亲叫他们来是为了这事,不过此事他们之前已经有了章程。
公良山便道“对外就说我其实有两位姑娘,只是媛儿以往都在养病。”
孙氏也道,“静儿到底是侯府长大的,还是侯府的大姑娘,此事只要说的妥当,旁人也不会胡乱猜测。”
“不妥。”唐梨花直接否决了他们的话,目光沉静。
第167章
“母亲觉得何处不妥?”相对于孙氏一下子慌张起来,公良山只是略微惊讶之后,下意识的询问,唐梨花不急不缓道,“自然哪里都不妥,媛儿才是侯府的正经小姐,你们为了宋静的名声,要将此混淆视听,我是不允的。”
在婆婆轻轻淡淡的声音中,孙氏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婆婆。
双手也捏的发白,只是多年来的教养,还是让她忍住了,没失了礼,孙氏勉强镇定下来,挤出一抹笑,,“老夫人怎能这么说,这样做对静儿好,也能保住媛儿的名声…”
她这话还没说完,唐梨花如利剑般锋利的眼神就射向了她,孙氏禁了声,自觉自己着急之下说错了话。
“媛儿的名声?我怎不知何时要媛儿的名声有损了?”唐梨花眼中的温度彻底冷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向孙氏。
孙氏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觉得婆婆的眼神看得她心生寒意,讷讷道,“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唐梨花反问,“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为了宋静要拉上媛儿一起,这个意思吗?”
孙氏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只是小腿撞上石椅,没了退路。
公良山也不是傻的,感觉气氛有些不对,便出来打圆场,“母亲切勿动气,母亲既觉得不妥,那又该如何说?”
唐梨花见他故意转移话题,也不继续为难,恢复了刚才一派淡然的模样,“这事该问你自己,你如今是当家的侯爷,该是自己做主的时候了。”
公良山立觉头疼,小时母亲考教他功课时,拿历朝的实事来考教他,等他说出了自己所理解的,母亲又说不对,让他一遍一遍说,直到说到她满意为止。
再到大了,府中有什么大事,他要去问母亲决策,母亲也是如此。
其实从小到大,公良山已经习惯了,只是母亲几年不管事,许多事都要他自己决策,已经有许久没这种感觉了。
但母亲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必须让他自己拿出一个让母亲满意的章程。
公良山倒是仔细思索起来,到底是父亲,以往公良山也是疼爱公良静这个女儿,只是他更理智些,知晓媛儿是亲生,他对二人一样疼爱。
但身为宁远侯么,公良山还是更注重血脉,要是让他在亲女儿和养女之间选一个,他肯定会选自己亲生的。
若是能两全其美,当然是更好了,所以公良山才会说出之前的提议。
公良山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但昨日母亲罚了孙氏和静儿他是知道的。
现在看母亲态度,是偏向媛儿,那就要更深想一分,眼见公良山当真陷入了思索,孙氏更急了。
但在婆婆的威势下,她不敢再开口,深怕自己又说错了话。
唐梨花也不催人,盘弄着手中的佛珠,钱婆子不知从何处过来,附在唐梨花耳边说了几句话。
唐梨花脸上的淡然漠视都消失的干净,声音中也带上了笑意,“将小厨房的莲子羹也端一碗过去,多些糖,让那丫头喝完药后甜甜嘴。”
钱婆子亦是含笑,“还是老夫人贴心,老奴这就让人送去。”
“就你多话。”
钱婆子弯腰转身要走,忽而想到什么,见老夫人也不避讳侯爷侯夫人,也就这么说了,“许是您没叫二姑娘过来,老奴瞧着她有些蔫儿。”
唐梨花手中佛珠一听,“你叫她好好歇着,明日早就来我院里请安。”
钱婆子知道这是老夫人纵容,笑呵呵的应下,就退了出去。
本准备让下人走一趟,现在改变了主要,准备自己亲自走一趟。
汀兰苑,本来满脸失落,见到祖母院里钱婆子端了莲子羹过来,公良媛转出高兴来。
也不管太多,便提起裙摆走到门口,期待的望着钱婆子。
钱婆子将手中的碗递给王婆子,对着双眼亮晶晶望着自己的二姑娘道,“老夫人挂念二姑娘,让老奴送来莲子羹,二姑娘喝了药后,用羹甜嘴呢。”
果然听了之后,公良媛笑的眯起了眼,连不明显的小酒窝都隐现出来,看得屋里三个婆子,心都软了几分。
“那祖母可有再说些什么?”心中的失落被填满之后,公良媛再问起。
“老夫人让二姑娘晚上好生歇息,明个儿一早可就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钱婆子笑道。
虽然没有得到现在就能见祖母的话,但见祖母挂念自己,连她身边的钱婆子都过来了,公良媛还是很高兴的。
再说明早就能再见到祖母,公良媛觉得等一下要喝的药都不苦了呢…才怪。
在钱婆子的注视下,公良媛一口药下肚,苦的整张脸都皱起来。
不想一口一口的受折磨,公良媛干脆捏着鼻子,将药一口灌了下去,因为太苦,还险些反胃吐出来。
拿着帕子擦拭了嘴角的药渍,王婆子适时将手中莲子羹递过去,公良媛一勺进嘴里,果然满嘴的苦意,已经被这甜给盖的干净。
钱婆子是等二姑娘将莲子羹用完,又与王婆子说了几句,才回去的。
这边钱婆子走后,公良山已经被方才的动静给打乱了思绪,听母亲和钱婆子所言,说的难道是媛儿?
心中有此疑问,公良山就问出了口,不止是她,孙氏也一样好奇。
得到了确定答案,公良山更是惊奇了,“母亲何时与媛儿如此投缘了?”
“媛儿是我孙女,又合我眼缘,自是偏疼了些。”唐梨花理所当然。
公良山闭了嘴,他一直看不透他的母亲,只是从未见过她对哪个小辈如此上心过,就是对他这个亲儿子,都是平平淡淡的。
难道是隔代亲?那为什么之前对静儿不是如此?公良山也只能用眼缘来说服自己。
如此同时,他竟有些羡慕起自己女儿来,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公良山好笑摇头。
“母亲喜欢就好。”
孙氏张张嘴,不知要说什么,她都不知何时起,在婆婆面前竟失了言语能力。
公良山也没有思索太多时间,拖得时间久了,桌上饭菜都凉了。
揣测着母亲的心思,公良山试探道,“那便说静儿是孙氏远方表妹的女儿,只因十几年前,表妹家中逢难,来家中短住,却在同一日与孙氏生下孩子。
只媛儿体弱,这些年都在深闺养身体,静儿母亲生她之后,体弱去世,我们侯府就养到了现在。”
公良山一番话下来,倒是有理有据,让唐梨花赞赏的看他一眼。
只是她还未说话,孙氏便不干了,出言反对,她这时候已经坐了回去,在桌上扯住了公良山的衣袖,“夫君,静儿也是我们的女儿,若是如此说了,外面会如何议论,折让静儿如何在京中立足?”
孙氏是拳拳爱女之心,公良山也有迟疑,孙氏说的不无道理,本来若是静儿能顶着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嫁户好人家,那对侯府也是助力。
见自己的话有效果,孙氏又转向婆婆,目露恳求。
唐梨花却恍若未觉,对公良山道,“就依你所言,将她改为宋静,再对外言明,宋静家中来人接女儿,不日便让她离京。”
这下不止是孙氏反应大,就连公良山都望向自己母亲,“这样做,可是不妥?”
到底是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侯府也对她尽了心力,如若将她送走,之前的那些年白费不说,公良山自己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孙氏与公良山还能保持理智不同,她再次激动的站起身子,也不管婆婆的威势了,不可置信道,“老夫人如此狠心,要将静儿送到哪里去,再送去那个农户家中吗?老夫人这是要静儿去死啊!”
见她如此不敬,公良山一拍桌子,“放肆,怎能与母亲如此说话。”
孙氏同样也是怒火,她望向自己丈夫,眼中都是受伤,“静儿也是你的女儿,她可是叫你爹爹十几年,你怎么也如此狠心。”
“我们侯府衣食无忧供她吃穿,如今知晓她不是侯府千金,各归原位,本是理所应当,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怎么是狠心了?”唐梨花面色沉静。
“媛儿如今回到侯府,那宋家的女儿呢,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侯府多仗势欺人,强留别人家的女儿不放。”
孙氏被一句句话别问的面色转白,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捏出了汗,她脑中快速思索,“侯府已经给了宋家银子,宋家也只当自己没了女儿,不会有人知晓的。”
“侯府还真是善心,把别人的女儿当做宝养大,自己女儿被人糟践,不怨恨就算,还为了那个养出感情的宝,甘愿给人家银子,我真是要叹一声侯夫人仁心仁德啊。”唐梨花话中满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