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有人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闲聊,现在可没人敢有这胆子传一些闲言碎语。
自从上次吓哭了胤礽,钮钴禄娘娘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花园过,胤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花园那儿玩耍扑蝶啦!
偶尔他也会听见钟粹宫的宫女们讨论,原来那吓唬他的钮钴禄娘娘犯了错,被罚关在屋子里抄佛经呢!
小插曲很快就被胤礽忘记在了脑后,他今天又有了新的烦恼。
昨天晚上,他与汗阿玛一起玩了新玩具,玩得睡着了,待睡到凌晨,胤礽在一片湿漉漉的床单上醒了过来。
他感到很不舒服,裤子里黏糊糊的。
胤礽摸了摸床单,发现自己汗阿玛睡的地方也是一片水迹,顿时发现了真相!
他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巴,很嫌弃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康熙。
康熙也感觉到不对劲,他皱了皱剑眉,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见儿子呆呆地坐在自己面前,脑袋凑得极近,吓得他心跳漏跳了一拍。
“保成?”
康熙迟疑地叫了句,刚想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只听胤礽扁扁嘴,发出了震天哭声:“哇!——汗阿玛尿床了!”
第五章
康熙给嚎地虎躯一震,手下一摸床单,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守在殿外的值夜太监与侍卫只听到孩子的嚎啕大哭,而后就是太子殿下奶声奶气的委屈控诉:“汗阿玛尿床了!”
在小房间歇息的梁九功闻声一骨碌坐了起来,匆匆穿上衣裳赶来。
值夜太监忙低声询问帝王,只听康熙沉声喊人进去,太监与宫女们这才井然有序地进入殿内。
梁九功安排众人收拾龙床,事到如今,康熙仍一本正经与儿子进行理论:“什么叫朕尿床了?分明是保成尿床了!”
胤礽:“汗阿玛这么大人了还尿床,呜呜呜……”
梁九功憋笑憋得辛苦,肩头抖了抖,硬是忍了下来,免得让皇上看到了迁怒。
康熙又好气又好笑:“分明是你闯了祸,反而对朕倒打一耙,还恶人先告状了!都已经证据确凿,还想推脱给朕!”
康熙唤了人来将胤礽的裤子换下,指着证据告诉胤礽:“为什么你的裤子脏了,而朕的是干净的?说明尿床的是保成,不是朕。”
胤礽抽抽涕涕哽咽着:“汗阿玛尿床,耍赖,推脱给孤。”
耍赖与推脱,又是新鲜词,胤礽一学就会,还会举一反三!
什么证据?胤礽不懂,反在他与汗阿玛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这样的举一反三可不好,造成的结果就是小屁股上挨了揍。
康熙扬起巴掌就往他的臀上拍了两下,也没有用力,胤礽呆了呆,更委屈了。
胤礽:好啊!汗阿玛尿床不承认,还打他!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人尿床,孩子遭殃。
胤礽算是看明白了,汗阿玛要面子,是不会承认他自己尿床的。
胤礽不哭了,他已经看透了汗阿玛,就是他尿床还不许人告状,他要将这事说给马佳娘娘听,请娘娘给他评评理。
康熙只当是胤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放过了他的小屁股,闹腾了一番,他也没了睡意,将胤礽再次哄睡过去后,自己看了看天色,去写了两幅大字,又到了该上朝会的时候。
第二天,胤礽兴冲冲去找马佳娘娘评理,身边的嬷嬷们没能劝下来,倒是让马佳娘娘也知道了昨日晚上闹出的“丑事”,顿时就笑得花枝乱颤。
嬷嬷们愁啊!小殿下这是将自己的脸丢到地上,还往自己面子上踩上两脚,这要是长大懂事了,皇上都还记得他小时候干过的蠢事呢!
康熙听人来报胤礽仍一心认定是他尿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想要生气,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罢了罢了,朕和一介小儿计较什么?他连证据是什么都还不懂!”
梁九功低着头,温声道:“殿下现在不懂,将这事儿给闹开,日后懂事了,知道自己干过这样的事,恐怕会羞臊得不行。”
康熙狠狠道:“该!你说这小儿,脑子里怎么想的,朕小时候哪里这般顽皮过?”
他瞥了一眼梁九功,冷冷道:“抬起头来,朕知道你在偷笑。”
“奴才不敢,”梁九功将脑袋低地更低了。
康熙没好气道:“让他闹去,日后朕与马佳氏都知道他干的蠢事,我大清朝建国以来龙床上第一泡童子尿就是他给弄上去的!”
马佳氏哪儿会让胤礽将事给闹大?太子殿下也是需要面子的。
好在这儿是钟粹宫,消息封锁很顺利,日后知道这事的,唯有皇上身边的人、太子身边的人与她身边的人。
至少在外人面前,为殿下保留了一份面子。
马佳氏笑够了,开始引导胤礽思考其中的逻辑关系。
“裤子穿在里面,床单在外面,如果尿尿,是不是会先湿了裤子,再溢出床单呢?”
为了让胤礽能够理解,马佳氏令人拿了两块布,往上头倒水,让胤礽更加直观地看到。
这个胤礽听懂了,他眨巴眨巴眼,乖乖点头。
“那么皇上裤子没脏,殿下的脏了,您说罪魁祸首是谁呢?这事儿不就破案了吗?”
胤礽低头思考了起来,觉得马佳娘娘说的有道理。
“所以,真的是孤尿床了?”
他还不想承认,结果某一天晚上自己睡的时候,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俊美挺拔的男子,为汗阿玛监国,每天都有如山的奏折等待着他处理,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强撑着让别人以为他能够轻松应对。
在梦里,他都能体会到焦灼的心情,更难受的是他为了批阅奏折无法离开房间,想要尿尿,却怎么都走不出去。终于能走出去后,胤礽在梦中的皇宫找茅厕找了半天。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释放出来,他醒了……
独自一人尿床,这时候身边可没有别人,再也不能怪罪到别人头上了。
胤礽一天都蔫巴巴的,没精打采。
他怎么能尿床呢?这下好了,面子里子都没了。
嬷嬷们找不到太子殿下心情不好的缘由,问了他也不说话。小孩子情绪说变就变,也犯不着用这事去烦扰皇上。
小美猫猫跳到了胤礽面前,舔着爪子“喵呜”了一声。
【小朋友又到了看动画片的时候啦!因为小朋友很聪明,已经可以看一些大孩子能看到的动画了哦!今天小美给您播放的是《大耳朵图图》。】
【图图做梦尿床,被其他小朋友取名为“尿床大王”,这让他很伤心,不想交朋友了。爸爸告诉图图,尿过床的孩子可以长成男子汉哦!爸爸小时候也尿床过哒!】
新的动画片,比小猪佩奇还有意思。里面的人物不再是小猪了,主人翁还是个小孩子。
胤礽看着,真能找到几分共鸣感。
原来尿床不丢脸,原来尿床的孩子可以长成男子汉,胤礽恍然大悟:“所以孤也可以长成男子汉了!”
他一定会像梦里一样,长成英俊的美男子。
作为一个小孩子,胤礽的烦恼简简单单,也还没有到需要进学的年纪,康熙不拘着他学习,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吃喝玩乐。
系统给胤礽安排了科学的启蒙,除了安排动画片外,还邀他做游戏,锻炼身体。
除了播放《大耳朵图图》以外,还有各种小故事,比如《狼来了》、《小蝌蚪找妈妈》、《龟兔赛跑》等等。
大部分动画片,都有其深切的寓意,有些胤礽理解不了,有些理解了,过了几天又忘记了。
【图图正在寻找“幸福”,他想要知道幸福是什么。】
【图图的朋友告诉他,幸福是美貌与金钱,这些图图都没有,他很失落。】
胤礽挺了挺胸,美貌与金钱,他都有,所以他很幸福!
【图图的朋友壮壮又告诉图图,幸福是吃冰激凌。】
胤礽疑惑:冰激凌是什么?
他见图图拿着那名为冰激凌的东西,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图图为了寻找幸福,吃了很多很多冰激凌,结果肚子痛,病倒了。】
胤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原来冰激凌吃多了会肚子痛,因为它是冰的!
【爸爸与妈妈为了照顾图图,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图图感受到了爸爸妈妈的爱,这才发现,原来幸福就在自己的身边。】
胤礽:“……”
原来,阿玛与额娘在身边,才是最幸福的事情吗?
胤礽突然就很想去找汗阿玛,可是这个时间,汗阿玛在忙,他是不能去找他的。
他只能再去找马佳娘娘,想要在马佳娘娘身边,找一找“幸福”。
他去了钟粹宫,正巧见到长公主依偎在马佳娘娘身边,她梳着可爱的小发髻,嫩嫩地唤马佳娘娘“额娘”。
胤礽脚步停了下来,无形之中,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墙壁,将他与面前这对母女二人分隔开来。
她们见胤礽来了,请胤礽做下,笑呵呵地与他交谈。
月子中的马佳娘娘说自己脏,不能给他抱抱,唯恐弄脏了殿下。长公主却能依偎在她怀中,又蹭又抱又撒娇,小公主可以痴缠着娘娘,缠得她无奈又露出纵容的微笑。
马佳娘娘叫小公主的乳名,亲切又温柔,却从未叫过他保成。
这一刻,胤礽深切意识到,马佳娘娘不是他额娘,她对待小公主与对他是不同的。
他待了一会,就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其实心里特别委屈。
走到殿外,只听长公主的宫女太监们守在外头,轻快地聊着天。
“皇上将娘娘的亲儿子抱走了,娘娘该有多伤心,也就只有公主现在还能安慰到他了。”
“皇上抱走娘娘的儿子,会不会是为了太子殿下?”
她们只聊了两句,见胤礽路过此,忙收住了话。
徐嬷嬷恶狠狠地瞪视这几个人,将这些人的面容都一一记在心里。
无论说者是否有意还是无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几人就活不了。
未免污了太子殿下的眼,徐嬷嬷将他抱给了小太监,命他将殿下送回昭仁殿,自己则再次折回去寻马佳氏。
徐嬷嬷心里念叨着马佳氏的好,感激马佳氏说服了太子殿下将她提拔到身边,也因此没有将此事捅去康熙那儿,而是将问题抛给马佳氏,让她自行处置。
她温声告诉马佳氏:“娘娘放心,苏嬷嬷与梁嬷嬷那儿,老奴会与她们沟通好,不会让人将钟粹宫内出现的问题反应给皇上知道。”
马佳氏轻叹一声,苦笑道:“看来,还要多谢我此前与嬷嬷结的善缘,这件事我会处置妥当,多谢嬷嬷了。”
她是与皇后赫舍里氏同一届嫁给康熙的秀女,那时候的后宫女子并不多,凡是熬到现在的旧人,都对当年威慑众人的梦魇徐嬷嬷心有余悸,马佳氏在曾经年少时就惧怕着徐嬷嬷,这条皇后身边养的恶犬,不知咬伤、咬死过多少给皇后难堪的宫妃。
在年轻的马佳氏心目中,那是她避之不及的人物。在徐嬷嬷的心目中,马佳氏谨小慎微,懂得做人,是难得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她也没什么存在感,并不是徐嬷嬷曾经关注过的对象。
一晃十年,十年啊!物是人非,先皇后也去了,原先没什么交集的两人,竟因为小太子而攀上了交情。而马佳氏的潜力巨大,从没什么存在感庶妃到如今居于钟粹宫,有了问鼎后妃主位之一的趋势。
马佳氏给小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换了一批,在小公主撕心裂肺的哭泣中,又换走了她的奶娘,这才将这事给平息下来。
宫女的话像魔咒一样钻入了胤礽耳中,不断地回荡。
皇上送走了娘娘的亲儿子。
是为了太子殿下……是为了太子殿下……
胤礽回到昭仁殿,一个人独自发着呆。
宫女与太监们无法,只能求助两位管事嬷嬷。梁嬷嬷与苏嬷嬷来的时日短,还不明白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时该如何处理,急地抓耳挠腮,待徐嬷嬷归来,宛如见到救星:“快去看看小殿下情况吧,他回来起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徐嬷嬷闻言,走近了胤礽的小书房,只见他抿着唇,摊开一卷画,在上头涂涂抹抹,背影透露着几分孤寂。
徐嬷嬷小心翼翼试探道:“殿下。”
“汗阿玛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胤礽一手撑着桌,托着腮侧头看徐嬷嬷,轻声问道:“汗阿玛真的将娘娘的亲儿子送走了?”
徐嬷嬷弯着腰,像一只忠犬蹲坐在胤礽身后,她缓慢而清晰地解释起来:“妃以下品级的妃子不能自己养育皇子。”
这是大清祖宗之一立下的规矩!听说是多尔衮提出来的,真正实行下去的却是他们正正经经的老祖宗皇太极。
“正如皇五子胤褆,因为存活下来了,玉蝶上记为皇长子,生母虽是庶妃纳喇氏,从小就在内务大臣噶礼家养大。皇上送走皇十子,将他交给大臣绰尔济家抚养。不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而是因为规矩摆在那儿。”
胤礽:“可是孤没有被送走。”
“太子殿下,您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啊!”
徐嬷嬷不敢放大声音吓着胤礽,压低了那大嗓门来说话,低沉而浑厚,话语敲击在胤礽的内心。
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拥有尊贵的血脉,生来就与其他人不同,比其他皇子尊贵!
不断地有人强调给胤礽这个意识,从康熙到娘娘,再到宫女、太监、嬷嬷们,联合起来让他小小年纪就认识到自己的地位有多么高,多么显赫。
胤礽并不高兴,他没有额娘,没有朋友,也没有兄弟,他没有幸福。
“孤想要额娘。”胤礽的话带着哭腔,自己眼泪还没落下,徐嬷嬷已经感同身受地替他哭了出来。
她老泪纵横,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殿下,人死不能复生,娘娘已经去了。”
娘娘这一去,将她的心都给刮走了一大块,那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她当赫舍里皇后的奶娘,从小将她喂养大,陪伴她嫁人,守护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