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殿下嫌弃奴婢啰嗦,奴婢也还是会说的,”锦绣无奈道:“马车看书伤眼睛是事实,若殿下想要看书,不如由奴婢来为您念?”
“不看了,孤也看不进去。”
颠簸到看书都不行,当然也不适合写字,胤礽一直憋到下一个驿站,这才奋笔疾书,兴致勃勃地与小美谈论水泥的比例问题,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捣鼓捣鼓出这种名叫水泥的东西。
这是一种能够将砂与石通过一定比例凝结在一起的神奇东西,小美将称呼它为“凝胶材料”。
虽然没有太过先进的技术来做这种“凝胶材料”,系统却可以为胤礽筛选出可以替代的材料“石灰石和粘土”,并且在物产丰富的盛京周围能够采集得到。
这个过程有一些复杂,需要将它们混合,又在立窑中高温烧制后磨细,然后再将它与砂石、水混合制成可以修路、造房屋的成品水泥。
其中涉及到的混合比例,若不是有小美精确的数据,靠大清自己的工匠恐怕短时间内事研制不出的。
胤礽住进驿站以后,就差人去搜罗石灰石与黏土。
他们所居住的驿站、行宫,都是从京城派来工匠造的,比寻常民屋要好许多,却也朴实无华,没有过多金碧辉煌的装饰。包括驿站阁楼,也是胜在干净,无虚浮华美之风。
一边在让人搜集原来,想要捣鼓捣鼓水泥配方,胤礽一边又去关注了一下康熙,发现帝王正招高士奇伴驾。
“德柱已经离开快三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胤礽嘟哝着,唤道:“玉柱,你帮孤去打探一下德柱的消息。”
玉柱正站着发呆,听后忙大喊了一句“嗻!”扭头就往阁楼下跑。
胤礽托着腮,望着驿站阁楼下往来的人流,其中有穿着布衣的小吏行色匆匆,或往来送行,或背着柴火,或为驿站值守搬运货物。
玉柱就是去向那些人打探消息去了,胤礽见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而附近都驻守着重兵,视野可及范围内就有官兵巡逻,非常安全。
盛京这儿比南方冷多了,胤礽自己穿着厚厚的棉衣,裹着兔绒围脖,带着暖和的棉帽不觉得冷,那那些穿着布衣的小吏,在凛凛寒风下以血肉之躯抵御寒冷,看上去怪可怜的。
“徐嬷嬷,那些人不是朝廷官吏吗?盛京缺衣已经到了令小吏们都受冻的地步了吗?”胤礽问道。
“那些是吴三桂败亡后抓获的俘虏,改入盛京兵部,来做苦差赎罪的,这里的人将他们称呼为‘流人’。”
胤禔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伸出手替他将木窗给放了下来。
“别贪凉站在窗口,要是得了风寒有你受的。”
“大哥越来越有长兄如父的感觉了,明明你才比我大了两岁。”
胤禔的身后,是前来找胤礽的索额图,他见大阿哥与太子殿下兄弟二人气氛和睦,令常人难以插足,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该进入打扰。
太子殿下对大阿哥毫不设防,还挺喜欢纳兰明珠,一想到这事儿,索额图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三姥爷也来了,”胤礽还笑呵呵地像索额图挥了挥手。
索额图无奈之下只能进来,温声告诉胤礽:“皇上说接下去要去伊通行围狩猎。”
胤禔笑道:“在东北行围狩猎与在河南可不同,这儿可是有机会猎到大老虎的。”
虎乃万兽之王,而帝王猎到老虎,有着别样的象征,胤禔提醒胤礽:“说不定汗阿玛会带着保成一起猎虎。”
他说起猎虎这词时,小美瑟瑟发抖离他三丈远。
不久,玉柱回来,小心翼翼地转告胤礽:“奴才打听到,德柱因为善于缝人,受到宁古塔将军的赏识,如今随军被派往了更北面。”
胤礽:“善于缝人?”
“就是将人断掉的胳膊、腿,被敌人破开的肚子用针线缝上,”玉柱小心翼翼说道:“德柱一家来了宁古塔以后,都有各自的造化,他的父亲因为有一手开荒田的绝活,也被上头赏识调去指点前来开荒的队伍开荒去了,还被人尊为先生。”
“德柱一家就像是得天庇佑一样,到了宁古塔以后,倒是挺适应这儿的环境,他的母亲还发现了以野果、野菜子榨油的法子,卖的还比猪油便宜。”
胤礽想到自己写给德柱的锦囊里头有识别山珍,有开荒技术,还有造纸、做暖坑、制陶、养畜、榨油、缝衣裳,看来德柱一家子为了回京,来宁古塔以后就一直在尽力表现。
“宁古塔附近样样落后,他们手中有技术,到了这儿就不会愁吃穿,肚子里有墨水,就不愁不被重用。”胤礽期待道:“也不知孤此次东巡能不能见到德柱了。”
玉柱低声道:“殿下恐怕是见不到的。”
索额图道:“盛京再北面就是龙兴之地,龙兴之地的最北面混乱不安全,时常有北面蛮夷前来烧杀抢掠。”
皇上来东巡布置,那是在后方布置,又不会去最前线。
胤礽百思不得其解:“孤给了他缝衣裳的方子,他怎么用那一手缝纫技术来缝人呢?这缝人还能被赏识,派遣去北面,那北面的战况该是有多么焦灼。”
“北面蛮夷他们在龙兴之地西北面修筑了堡垒,”作为一直以来为皇上分忧,解决边境外患的重臣,索额图对此非常熟悉。
“大清军队不会渡过龙兴江外出追击,那堡垒若没有大炮,恐怕是轰不开的,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到处流窜的蛮夷就会挑选大清边境城镇来烧杀抢掠,待大清军队来时,他们又全都渡江逃回去。如此周而复始,不断烦扰我边境子民。”
“边境不是还有蒙古。”
“喀尔喀蒙古只是表面服从大清,他们与内蒙不同,更没有内蒙与我们联姻密切、关系和睦,”索额图接着道:“喀尔喀蒙古车臣汗与沙皇俄国之间,一直都有牵扯不清的贸易往来,”而沙皇俄国在雅克萨修建了军要之地,其染指我大清国土之心昭然若揭。”
胤礽疑惑问道:“可是孤上次随汗阿玛北巡也联络了不少蒙古王公。”
索额图:“联络的是其中一部分蒙古部族,他们心向大清,与大清有共同利益。所以这次皇上来东巡,是打算收服剩余的蒙古部族,命令蒙古车臣汗禁止与沙皇俄国交易。”
索额图教导胤礽时,并没有避讳大阿哥,诚然他确实比纳兰明珠这笑面狐狸要猖狂、孤傲许多,但只要太子殿下不说,索额图可以当做胤禔不存在。
胤禔听了片刻,找了个借口自行离去了,刚走没多久,就又绕了回来,告诉胤礽:“纳兰性德回来了。”
纳兰性德在此前经康熙调令,先行来龙兴之地视察,如今走访各地驿站,亲眼见过边境形势,特此前来找康熙复命。
胤礽:“孤好久没有见容若了,怪想念他的。”
索额图:“……”
不久,梁九功匆匆而来,倒是合了胤礽的心意:“太子殿下、大阿哥,皇上召见您前去听政。”
胤礽到时,纳兰性德正对康熙说着自己此番巡视龙兴之地的见闻:“皇上,龙兴之地以龙兴江为分隔,龙兴江至大清修筑的边境围墙间,居有当地的蒙古部族达斡尔、索伦族……江对岸为被沙皇俄国占据去的雅克萨,大清若要进攻雅克萨,需渡江而上,前线过长,以至于运输粮食尤其困难。内道官道难行,泥泞不堪,而四周多雨,即使修路,没多久又会被冲坏路面。另瑷珲是边境要地,北面蛮夷曾多次入侵此地,造成巨大损失,臣以为,大清若要防北蛮,需在瑷珲屯兵屯粮。”
“陆地难以运粮,那么改行水路呢?”帝王若有所思,转而问道。
纳兰性德迟疑道:“若改行水路,自松花、龙兴两江北行自可,可自龙兴江到瑷珲路途,仍需要陆行,如此恐怕需要造运粮船。”
康熙手指敲击着书案,深思道:“那便只能派大将前往瑷珲屯田垦荒了。”
“保成呢,保成听了那么久,可有什么话想要说?”
私底下康熙处理政务时,已经习惯性会问胤礽的意见,这会儿见两儿子已经在旁听了许久,遂问起了同样陷入深思的胤礽。
胤礽想也不想回答道:“汗阿玛,一手抓运粮,一手抓屯垦,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您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
康熙:“……”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朕问你政务,你给朕扯什么鸡蛋?!
第109章 (捉虫)
纳兰性德细细琢磨太子殿下的话,发现其中含有丰富的哲理,且话虽粗浅,于一个孩童说出已属不易,在他看来,太子殿下的成长显而易见,比之幼时在皇宫中的种种言行举止而言,沉稳大气许多。他能够清脆响亮地回答帝王问政,还懂得思考政务,给出富有哲理的回答,这还不够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的脸就黑了,还暗含警告地瞪视太子。
可见,帝王对于太子殿下的表现仍然不满意,要求更严格,期盼更甚啊!
太子殿下难做,纳兰性德温良,顺着胤礽的话思索片刻,对康熙进言道:“皇上,殿下所言极是,屯垦与运粮皆不可放,水运与陆运,也可做多重准备,粮线多,沿途驿站多,就不惧怕敌人前来偷袭攻击,掠夺、烧毁大清的粮线了,松花江、龙兴江上运输还需要大船来运输,船中需配炮火,以防敌人袭击运粮船。”
康熙脸色稍缓:“朕此后会与阁臣商议布置此事。”
康熙瞪胤礽:朕问你政务,别与朕扯什么鸡蛋与篮子,还有其他臣子在,你兄长也在,也不怕在大阿哥面前丢人?
胤礽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是错误,汗阿玛虎着脸,他就去瞅胤禔,挤眉弄眼暗示他:大哥也快表现表现,别只让孤一个人面对汗阿玛的“刁难”啊!
胤禷不想说话,并且当做没看见。
有的时候人的心里状态就是这样奇怪,越是不让他表现,他特别起劲,反之,你越是盼着他能表现一下,胤禔被弟弟坑过,这会儿宁愿做个背景,木头人,都不想在傻弟弟满嘴跑调以后接上。
就保成这样的,早晚被汗阿玛揍屁股。
然胤禔既然来了,康熙就不会放过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还清清嗓子,单独拎了他问话:“保清如何看?”
胤禔只能稳住自己,避免被胤礽跳脱代跑,沉稳回答道:“儿臣所学有限,无法给出解决的办法来,但是听汗阿玛此前与臣子所言,儿臣理解出开垦荒地的困难在于瑷珲附近的土地荒芜,此前没有前人开垦过,需要从头弄起。运输粮食的困难在于,陆地上连绵大雨致官道不平坦,马车载粮不可疾驰且有入泥坑的危险。而走水路,则需造船。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康熙夸赞一声:“保清总结得很好,学习至今,保清表现优异,朕之皇长子长大了,沉稳大气,可参政议事了。”
说了他去瞅胤礽:再看看你,和小孩儿一样跳脱,什么时候能懂事一些。
胤礽很无辜,好在他是成熟的大孩子,能够包容霸道、粘人、不讲理还死要面子的汗阿玛。顾念到汗阿玛勤勤恳恳干活,每天都在巨大的压力下,头顶发际线不需要刮头发都是自然而然光秃秃的,胤礽就不与汗阿玛多计较了。
他听见康熙说胤禔可以参政议事了,那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就像是发现了松子的松鼠。
康熙不想再胤礽,作为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帝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反而命人去召集此次随行的内阁学士,叫来各部臣子与王公,命人转至行宫大殿进行商议。
纳兰性德旁观这一场父子三人之间的“大戏”,还挺担心太子殿下与大阿哥的关系。
皇上真不是故意在刺激太子殿下的吗?
早先听闻太子殿下表现优异,率先随皇上听政,改阅奏折,而大阿哥一直在上书房学习,直到此次东巡才被皇上带在身边。
现在在一向表现优异的儿子面前,去夸另一位儿子比他沉稳,这样的做法在纳兰性德看来是有欠妥当的,若太子殿下更加骄傲矜持一些,可能会心中不悦,又迁怒起大阿哥来。
纳兰性德心细如发,本身对于情感问题非常敏感,他总能让与他相处的人感觉到舒适与体面,那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体贴,让他下意识地不会去说一些令人难堪的话。
这会儿等候内阁学士来,伺候的太监还为他们倒上了水。
胤礽用胳膊碰了碰胤禔,咧嘴笑:你逃不掉啦!
胤禷:“……”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康熙轻咳一声:“保成,别欺负兄长。”
胤禔就是个憨的,看似聪明,哪里能玩得过鬼灵精的胤礽?
纳兰性德:“……”看来是他多虑了,太子殿下根本没将皇上的话当回事。
不久,随行的内阁学士、各部大臣也到了,另有驻于此的盛京将军、巡抚等人。
康熙召集众人,为的是解决从大清内地粮仓运输粮草至边境的问题,若起战事,大清大军驻守于此,首先军粮运输问题是最终要的内勤环节了。
“皇上本想用官道于陆地上运输粮草,然而官道反复修筑,仍有被大雨侵袭之忧,此问题恐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
“皇上,自松花江至龙兴江走水路比陆路更为便利,如此可减少沿途陆路运输路线。”
“困难的是自粮仓到水路,自水路到前线的路途,恐怕还需反复修筑。”
“不仅要建运粮船,还需要多建一些战船,方能保护运粮船安全。”
“大清本就有战船,宁古塔将军的水师时常在江河之上巡逻防卫,监察敌情。”
“恐怕还远远不够,吉林水师仍需扩充人数。”
朝臣商议时,胤礽从刚开始能听懂,逐渐到了满脸困惑。
宁古塔将军属下有水师,那么大清自己也有船吗?我们有自己的造船厂,在哪里?
【龙兴江这边的船舰建于鸡陵乌刺的日船厂。自先帝年间,大清的船舰就在江上巡逻,防御沙皇俄国。先帝巧年的时候与沙皇俄国入侵军发生水战,杀死了很多敌军水师。(1)】胤礽:汗阿玛这次想要派遣军队去攻打沙皇俄国的军事要地,因为他们屡次侵扰大清边境,警告也不听,所以索性改为武力震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