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人迟疑着站起来,道:“历任先王都是朝廷册封,王爷此举,是否不够妥当?”
“一旦朝廷怪责,淮南数十万户生民都将陷入水火之中,王爷当心怀百姓,三思而后行啊!”又一人道。
转瞬之间,便有十来个官员起身询问,叶淮听了多时,沉声道:“裴勉,把人带上来!”
裴勉应声而去,不多时带来七八个手脚戴着镣铐的犯人,其中几个不梳发髻,头发只是扎着辫子绑着各色布条,一看就是洞夷人,还有一个穿着武官服色,看起来又像是朝廷官员,最后一人虽然低着头,却很快被认了出来,是玉兴关的关门守,吴前。
叶淮高坐正中主位,一指那个武官服色的人:“他是青州参军张建生,去年本王在南境死战洞夷人,张建生奉皇帝之命率领三千人潜入淮南,突然从背后偷袭本王,本王麾下有一千多人因此罹难。”
皇帝竟然偷偷派兵袭击镇南王,而且还是在镇南王与洞夷人对战之时?众人大吃一惊,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
“这个是洞夷第六洞洞主和他手下的将领,”叶淮又指了指那几个洞夷人,“前几天他带一千兵越过玉兴关,偷袭淮南卫粮仓,是吴前奉了皇帝的命令,偷偷打开玉兴关,放他们进来。”
众人越听越惊,议论声越来越大,沈玉山站起身来,愤愤说道:“咱们王爷在淮南拼命,皇帝躲在后面享清福,还千方百计暗算王爷,这种昏君,还留着做什么!”
郭彦立刻附和道:“要不是王爷,淮南的百姓早就被洞夷人祸害得没法活了,皇帝不念功劳也就罢了,反而一心要害王爷,忠奸不分,不配为君!”
又有人道:“皇帝不把咱们淮南当成一家人,咱们也不受这窝囊气,无论王爷如何决定,卑职都听王爷的!”
胡铨一撩袍子跪下了:“下官誓死追随王爷!”
裴勉立刻也跪下了:“皇帝不仁,属下誓死追随王爷,唯王爷马首是瞻!”
头一开,立刻便跪倒了一大片,纷纷说道:“下官誓死追随王爷!”
叶淮站起身来,神色肃然:“皇帝不仁,勾结洞夷,残害淮南百姓,本王誓与皇帝周旋到底,宁可玉碎,绝不瓦全!还是那句话,愿意追随本王的,留下,不愿意的,即刻注名走人!”
一时间厅中群情激奋,虽然也有十来个人低着头离开,但绝大多数都留了下来,叶淮目光炯炯,朗声道:“即刻将皇帝勾结洞夷的证据遍传天下,从今天开始,镇南王府不再奉朝廷命令,本王将率领淮南子民,誓死捍卫淮南,不让洞夷人越过玉兴关一步!”
“誓死捍卫淮南,不让洞夷人越过玉兴关一步!”近百人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文柚院里,文晚晚模糊听见了外面的呼声,快步走到窗前侧耳听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妹妹你看,”文柚从妆奁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心慌意乱,“我吃过早饭回来时,突然发现妆奁里多了这个,妹妹,这是什么?”
文晚晚打开塞子闻了下,无色无味,看上去像是清水,想了想塞进袖子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等我拿回去看看吧。”
她收好瓶子,笑道:“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爷已经派高将军去码头迎接大伯跟婶娘了,赶得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到。”
“真的?”文柚喜出望外,“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怎么突然就来了?”
“都是机密事,王爷怕走漏了消息,所以之前也没跟我说,”文晚晚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连忙赶过来告诉姐姐。”
“阿弥陀佛!”文柚双手合十,泪光盈盈地念了一声佛。
可是很快,她又发愁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文晚晚问道:“妹妹,陛下有没有给你回信,有没有说我能不能回去?”
文晚晚摇摇头:“我没接到陛下的消息。”
文柚失望地低下了头。
“姐姐,你真的要回去吗?”文晚晚虽然知道她的心思,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劝她,“我听王爷说,淮南跟朝廷可能马上就要不通来往,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啊?”文柚大吃一惊,“为什么?王爷总不会要造反吧?那可不行!陛下那么好的人,王爷怎么能干这种事!你赶紧去劝劝王爷,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做不得!”
“我么,”文晚晚微微一笑,“不管他做什么,我都听他的。”
第84章 那我正好,为所欲为
回到卧房后, 文晚晚屏退下人,装作看书的模样躲在书架子后面,打开了那个小瓷瓶。
用簪挺蘸了点里面无色无味,看起来像清水似的东西, 在纸上划了一道, 并没有任何颜色, 白纸上湿湿的一条线, 看起来还是寻常的清水。
等干透之后再蘸水打湿,那条线变成了淡淡的墨色,果然,这是叶允让捎过来的,让她写信的东西。
文柚院里有叶允让的人, 只是不知道, 是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是另有其人,暗中溜进去, 传递消息?
原本她打算顺藤摸瓜, 找出府里潜藏的细作, 经过叶淮上次毒发的事, 她却改了主意。
叶淮的毒等不得,那些负责传信的小喽啰多半不会知道解药的下落,她须得拼一把, 直接向叶允让要。
文晚晚用簪挺蘸着,飞快地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写了“解药”两个字,折成了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连环方胜。这方胜,当初在英华殿的时候她教叶允让叠过,叶允让一看就知道是她。
文晚晚将方胜藏在袖子里, 又把那一小瓶水倒进自己妆匣里的一个空瓶,再重新往小瓷瓶里灌了清水盖上塞子,这才又过去文柚的院子,文柚正在院门口站着,似乎在听议事厅那边的动静,看见她时满脸掩饰不住的紧张:“外面一直闹哄哄的,该不会出事了吧?”
“姐姐在王府里,怕什么?”文晚晚拉着文柚回房中坐下,打开了妆奁,从袖中取出那个小瓷瓶递给她,“我回去仔细看过了,就是清水,大概是谁不小心忘在这里的吧。”
文柚皱着眉头,不由得又打开瓶塞看了又看,文晚晚趁机把袖中藏的方胜压在妆奁里垫着红绸子底下,跟着关上了妆奁。
文柚放下瓷瓶,闷闷地说道:“昨天万安公公专门来过,把院里头那几个不好说话的丫鬟婆子都换下去了,我还想着应该会好些,可这又是谁毛毛躁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我这儿扔?”
文晚晚笑着岔开了话题:“等大伯跟婶娘来了,姐姐要是不想住这里的话,就跟大伯他们一起,再挑个地方住吧。”
“我,”文柚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我还是想回去。”
“姐姐,大伯跟婶娘都来了,你又何必要走?一家人难得团圆,要么就留下吧?”文晚晚低声劝道,“而且淮南和朝廷如今情势紧张的很,大伯和婶娘又是王爷从皇后眼皮子底下救出来的,我只怕姐姐真要是去了淮北,会被当成淮南的细作。”
“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对我。”文柚看着她,神色恍惚起来,“陛下对我很好,陛下说话和气的很,还总是对我笑,陛下不会把我当成细作的,好妹妹,你快点跟陛下说说,让我回去吧!”
文晚晚看着她,许久,点了点头。
天黑下来时,文庚辰和周榕、周桐终于到达镇安王府,几家人凑在一处,男男女女几十个人,相见时都如同梦寐中一般,又是欢喜又是感慨。
文柚拉着父母,不停地哭泣,文晚晚便跟两个舅舅待在一处,外祖父母前几年已经过世,不过周家人丁兴旺,周榕、周桐膝下各自都有三四个儿女,比文晚晚年龄大些,最大的几个膝下已经有了孩子,此时一个个在父母亲的引导下对着文晚晚不停地叫姑姑叫姨姨,偌大的花厅中咿咿呀呀的,顿时都是小孩子的笑语声。
文晚晚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睛。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孤单单的一个,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有了这么热闹的一大家子人。
叶淮握着她的手,低头含笑在她耳边说道:“是不是看得眼热?等我好了,咱们也生几个。”
文晚晚脸上涨红了,心里却是甜的,仰起脸在他耳边轻声道:“多谢你。”
当初冒名顶替入宫,虽然赤手空拳也算闯出了一条路,可顶着别人的身份,心里终归有许多顾虑,并不敢联络舅舅,更不用说与家人团聚,如今有他撑腰,有他一力支持,她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做自己,亦且还找到了这么多亲人。
此生何幸,能遇见他。文晚晚向叶淮身边凑了凑,头放在他肩上,声音低哑而甜蜜:“南舟,我很欢喜。”
叶淮低眉一笑,神采飞扬:“你欢喜就好。”
“王爷。”周榕跟周桐并肩走来,向着叶淮深深一礼,“草民能够脱险,全仰仗王爷之力,相救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叶淮连忙亲手扶住,不让他们再行礼,笑道:“都是自家人,两位舅舅不必客气。”
周榕、周桐乍然获救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见叶淮跟文晚晚的亲密情形,又见叶淮并不称名道姓,只跟着文晚晚叫他们舅舅,心里便猜透了大半,连忙谦逊几句,周榕便叹道:“当年我们小妹过世时,我一直想接外甥女过去养着,只是隔得太远,后面妹夫也不在了,音信断绝,我一想起来就心里不安,前些年也曾几次去淮浦寻找,可惜一直没找到,要是早知道外甥女居然替别人入了宫,又吃了那么多苦头,当时我无论如何都要接走她。”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文庚辰一家三口听见了,脸上都羞惭起来,文庚辰连忙赶过来,喉咙里咕哝着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难堪到了极点,文晚晚连忙打岔道:“大伯,今天时间太晚了,你跟婶娘先在姐姐院里住着,等明后天有了时间咱们再去看房子,寻一个你跟婶娘都满意的住处。”
“哎,住哪儿都成,托你的福能捡条命回来,哪儿还说啥满意不满意的话!”文庚辰感叹着,眼睛湿湿的,“二姑娘,你比先前出息多了,看着比宫里的娘娘也不差什么,这要是大街上碰见了,我都不敢认了!”
周家兄弟两个听他说话的模样,便知道他只是个老实无用的人,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周桐想了想,向叶淮问道:“王爷,下午过来的路上在茶棚里吃茶,我听见百姓都在议论说淮水已经封锁,两岸禁止通行,可是真的?”
“不错。”叶淮点点头,“今天早上皇帝下诏,令我入京请罪,我已经撕掉诏书,驱赶使者,即日起不再奉朝廷号令。”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还在咿咿呀呀的玩闹,末了周桐头一个反应过来,忙问道:“王爷今后准备如何?”
“皇帝不仁,不以淮南子民为念,为一己私利勾结洞夷,一再杀伤淮南百姓,我将誓死守住淮南,决不让寸土落入洞夷人之手”叶淮朗声道,“我听闻二舅舅在乾州时颇有政声,正想向二舅舅请教一些事情,这阵子可方便?”
“方便方便,”周桐连声说道,“王爷想问什么,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叶淮向万安吩咐道,“叫裴勉和胡铨过来,一同到外书房议事。”
他伸手请周桐先行,自己回头俯在文晚晚耳朵边上,轻声道:“我跟舅舅商量些事情,大约要到很晚,待会儿你自己回房去睡,不用等我。”
文晚晚点点头,见他依旧恋恋不舍的,眼睛盯着她的嘴唇,意味深长地笑着,连忙向他胳膊上轻轻一推,低声道:“快走吧。”
周家两个舅母在边上看着,不觉相对一笑,都放下心来。
叶淮走后,文晚晚陪着两家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天已经黑得很了,几个小孩子们累坏了,颠三倒四地打起瞌睡来,周榕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外甥女儿也早些安置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话。”
文晚晚连忙吩咐下人安排周家人到客房中休息,又亲身送了过去,等安排妥当回到前院时,已经是二更天气,梆子一声声敲着,满院里静悄悄的,叶淮还没有回来,秋虫喁喁的叫着,越发显得到处都冷清得不像话。
文晚晚收拾好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一会儿唇边含笑,回味与家人重逢的欢喜滋味,一会儿想起那个方胜,不知道有没有被细作找到,一会儿又担心叶淮这些天每每熬夜到很晚才睡,劳心劳力,只怕对身体很是不好。
正想得出神时,三更的梆子又敲了起来,四周围安静极了,鼻尖却突然嗅到一股子熟悉的竹叶气息。
虽然并没有听见脚步声,可文晚晚立刻就知道,叶淮回来了。
笑容一下子便浮上了两靥,文晚晚闭着眼睛没有动,只觉得那股子清而冽的气息一点点的近了,脸颊边有极细微的风动,纱帐突然被撩开了,那股子竹叶气一下子便盈满了身旁。
叶淮微带着凉意的呼吸拂在她脸上:“睡着了吗?”
文晚晚有心逗他,只是闭着眼睛不做声,假装睡着,下一息,微凉的手指顺着她的领口探进来,叶淮笑得暧昧:“睡着了?那我正好,为所欲为。”
文晚晚低呼一声,按住了他的手:“别闹!”
第85章 撩i拨着他的防线
叶淮钻进被子里, 挨着她睡下时,文晚晚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很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人到底是什么功夫,怎么解l起衣衫来这样快?难道他习武之人, 在这上头也是天赋异禀吗?
她心里想着, 自己也觉得这念头太煞风景, 不觉笑出了声。
叶淮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声音里带着不满:“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文晚晚笑着说道。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前轻轻一点,指尖碰到了微凉的肌肤,他的衣衫也已经不见了,笑意越发压不住,柔软的嘴唇蹭着叶淮的脸颊, 叶淮感觉到了唇角上翘的弧度, 手上加了些气力,将她一整个扣紧在怀里,牙齿轻轻地合着, 一点点咬过她嘴唇的轮廓, 声音喑哑:“笑得贼兮兮的, 准在心里说我的坏话。”
牙齿突然使了力气, 文晚晚唇上一疼,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嗔道:“你真是个爱咬人的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