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还是说,你是以自己为诱饵来引我们出来。”
  “若如此,诱饵从来都是不能完好的,你不知道吗?”
  没等谢远回答,徐秋白从马上跳起,抽剑,剑上流光萃雨滴,寒润敛辉,杀意凝光。
  它接近谢远的时候,剥皮等人对周遭的戒备达到了顶峰,而徐秋白则在提防另一个可能性——谢远自身可能是一位高手。
  但徐秋白在那短短瞬间,看到了谢远眼中的平静。
  这种平静了无视了生死的,超度了凡尘的。
  仿若尘埃落定的平静。
  徐秋白慕然有些心惊,剑锋刚至。
  铿!!
  河对岸飞来的长剑击开了他的剑锋。
  那长剑弹开,落地插入溪石。
  众人齐齐看河对岸看去。
  一匹骏马匆匆从林中窜出,落在溪石上,却被湍急的河流阻断,只能隔岸看着这边。
  雨水淅沥,徐秋白看到了谢明谨浑身湿透,苍白脸庞上的惊慌,以及看着他,双目里的……他看不清,这雨虽然小,可天太阴沉了。
  他只记得这一天这一刻,她的脸那么白,显得唇瓣微红,似微张口要说什么。
  可他看到了背对她的谢远对他说了一个名字。
  一个女人的名字。
  那一瞬间,徐秋白面目狰狞了,举起了长剑。
  剑过。
  毕十一等人骑马窜出,恰好看到徐秋白的长剑斩过谢远的脖颈,接着……头颅飞起。
  明谨看到了,看着那喷溅出的血液,染上了发白的头发,看着它落地,滚了两下,滚了脸庞一面对着明谨。
  清清楚楚,她看到了他的表情,他的双目。
  他的瞳孔似乎颤抖,似乎锁住了唯一的女儿。
  但明谨锁住了他,好像这天地,这小雨,这湍急的河流,都融化了,扭曲成一团,像是一张大网,把一个沾血的白发头颅缠绕起来,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冷。
  这一天,真的好冷啊。
 
 
第208章 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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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远的尸体倒下来的时候,徐秋白已经回避了明谨的目光,他低头看,也就能看见谢远的头颅跟尸体。
  天空忽然雷鸣电闪,小雨转大雨,强烈而磅礴。
  他以为自己会拼命猜测谢远今日所谓的目的,但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手有点抖。
  他想,一定是这么多年的怨恨,蛰伏跟痛苦爆发后的结果。
  无时不刻不想杀掉的人终于死在剑下。
  他非圣人,自然也有心念起伏。
  所以……
  “阿讯!”谢远看到剥皮冲过去,面色大变,但来不及了,剥皮已经一脚将谢远的头颅踢出去,将它踢入湍急的河流中。
  毕十一等人看到,怒意滔天,但明谨什么也没说,转过脸,拉了缰绳,看着被水流翻滚卷走的头颅,骑马往下游追去。
  徐秋白想到她刚刚收回那一眼的眼神,手指拧了下缰绳,也跟着追了下去。
  剥皮见状,眼神阴冷了许多。
  毕十一也跟了上去,但拓泽没有。
  “过上面,绕过去,把尸身追回来。”拓泽看了一眼对面面带狰狞惬意的剥皮,往上游去。
  ——————
  好大一场暴雨,好长一条河段。
  明谨骑马在暴雨中追赶,那冰冷又急烈的雨滴打在面上,很疼,但心口一片发麻。
  她脑子也很乱,以为可以回忆起最近谢远的所作所为去辨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不能,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只知道她想把他的头颅带回家。
  毕十一从后面急追,刚看到明谨所骑的马匹,却没看见人。
  他慌了。
  “少宗!少宗!”
  他看到前面的马匹上也没人,两匹马沿着水流追赶。
  等毕十一追到马的时候,暴雨已经停了。
  大地一片湿润。
  前方,马儿低头吃河边草,而明谨则是坐在大石头上,浑身都在淌水,微垂头,发丝落贴,一时遮蔽眉眼,那水啊,凝聚淬滴在发尾,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好像跟她苍白精致的下巴落下的水滴同步了。
  啪嗒啪嗒,细微,入心。
  但这清洗一遍的天地,看似干净,却也有一种摄人的寂静。
  看到毕十一来后,对岸站在原地很久的徐秋白什么都没说,上了马,走了。
  “姑娘,对不起。”
  毕十一跪在前面,低着头,掩去泪意。
  “不怪你。”明谨的声音很沙哑。
  “是他吩咐你什么都不要说,被我逼迫不过了再告诉这个地儿的,对吗?”
  “是。”
  “他要的,只是让我看见他被徐秋白斩杀。”
  明谨抬头,看着毕十一,双目好像也湿漉漉的,血丝密布,问他:“就为了这个吗?我不懂他,原以为我已经懂了,可现在,我又不懂了。”
  她还没哭,从来都乖张俊冷的毕十一已经哭了。
  因为愧疚。
  极端的愧疚。
  如果,如果不是他坚持服从命令,早点告知少宗,她赶到,主君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明谨却是笑了下,身手拭去他的泪。
  “死了就死了吧。”
  “人,总是要死的。”
  毕十一从没见过这样的明谨,笑着的,没哭,却给人一种绝望极致的……克制。
  她依旧只能克制。
  明谨不再说话,只是看向赶来的拓泽他们。
  大概经过一场死战,可还是把尸身抢回来了,那尸身在暴雨的洗涤下,断口处还有血水流淌。
  触目惊心极致。
  拓泽他们不敢贸然处理,可又不忍心让明谨自己处理。
  但明谨还是动了。
  她起身,伸出手,苍白的手指轻轻覆在脖颈的切口处,似轻笑了下,然后道了一句。
  “对不起,父亲,我没能把你的头颅找回来。”
  因为当她入水追赶后,山洪崩塌,河段水流浑浊,她只能上岸。
  哪怕她想让自己跟着沉下去,沉下去。
  可是不行。
  拓泽不敢看明谨的神色,等了片刻,听明谨说:“回都城。”
  “好,我现在就安排人送谢公遗体……”
  “不,我回都城,他不行,送他去另一个地方。”
  拓泽错愕,抬头看明谨,却对上她冷静极致的眼眸。
  “掩他死讯,留存好尸体。”
  “我需要时间处理好余下的事。”
  “战争才刚开始。”
  到现在,她都没哭。
  ——————
  山洪壮烈,很快会影响到这边,如果官道被封,他们很难离开这里。
  所以他们打算离开。
  但明谨忽然朝林子那边淡淡喊了一句。
  “出来。”
  拓泽一惊,猛然看向林子深处,便见到一个背刀的中年男子。
  拓泽看了此人一眼,高手,这人绝对是高手。
  莫非是主上此前联系的另一人马?
  来得好快啊。
  拓泽暗想的时候,却吃了一大惊,因为明谨说了一句化。
  “我应该喊你烈灼,还是毕一?”
  毕十一震惊,毕一?这就是暗卫之中近乎不存在的毕一?
  原来……原来他早已到了少宗麾下吗?
  莫非主君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
  那今日……
  后者弯腰,抬手作揖。
  “烈灼是主上您的奴仆,毕一是您父亲的奴仆,现在他已死,我就全然是您的奴仆。”
  “七年前你为我所用时已是剑心通明级的高手,到如今你已是一苇渡江级,父亲是真的大方,竟将你这样的人物送到我身边。”
  “主君当时说:良禽择木而栖。您值得我追随。”
  明谨眉目沉定,淡淡道:“他是否必死,我指的是他的身体状况,是否必死?”
  “是,主君身中沉年剧毒,早在当年的红石谷,他就差点死了,一夜白发,并非单纯因为痛苦。”
  不管拓泽跟毕十一他们多震惊,明谨却深吸一口气,看向河段,“是不是有人在我母亲……头颅上做了什么?”
  她太聪明,逻辑推理,再反推。
  抽丝剥茧。
  但也说明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很快,也很可怕。
  毕一低头:“当年,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赶到了红石谷下毒,夫人的头颅上早已为人布置了三大秘毒之一的红绡毒,它无色无味,我们当时都不知道,主君抱着夫人的头颅待在马车里,说要将她送回祁连山。”
  “待我们赶到祁连山,主君早已剧毒入体,一夜白发。”
  “但主君不在乎,一心想死在夫人的墓葬跟前,连医治都不肯,当时,是属下对他说,他还有一个女儿,他若死了,少宗您也必死。”
  毕一抬起头,看着明谨,“很多陈年往事,没人比我更清楚,您若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
  明谨痛苦阖了眼,再睁开时已是冷然。
  “不,没有时间了,你马上护送他们去一个地方,要确保他的尸身交到那人手里。”
  ————————
  明谨骑马入城的消息让都城之人十分惊讶,又密切观望着。
  谢远如今还踪迹难寻,朝廷已发出七八封调令跟追查令,朝廷侦骑也四处巡查,却不想谢明谨忽然入城。
  此时,她已然换了干净的衣物,骑马带人入城,倒也没什么人敢拦她,毕竟对方是武道高手,派什么人去都是丢人现眼。
  可这不妨碍昭阳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萧季听到自己妻子在家嘲讽谢家颓势已显,这谢明谨日后如何如何,他笑着应对了两句,转头却若有所思。
  最近谢远的动作有点大,可极端的大动作之外,又一下子变得死寂,这并不寻常,他怕自己在乌灵的事被挖出来,可他安排隐秘的心腹赶回乌灵调查后,回复的信件却说谢家并无反应。
  他这才放心些,但也不敢在信里多说,只让对方尽快回都城汇报。
  但如今谢远不见踪迹,谢明谨却又骤然回都城,是何用意?
  不知道多少朝中耳目之下,明谨站在谢家大门前。
  抬头看向门匾。
  这一眼,藏了太多的深沉,反显得空洞。
  云伯见到的就是明谨微仰的目光,他不说话,只带着仆人静静站在那。
  明谨收回目光,看向云伯,只看一眼,她就知道云伯已经被谢远叮嘱过了,后者定然也早有准备,没准比她更早知道谢远今日必死。
  服侍了谢家两代人,这位老者很稳重。
  她的父亲,向来是做事先谋人的人物。
  明谨提步走进大门。
  “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在忙。”
  “是。”
  明谨进了祠堂,等云伯吩咐好谢家内外,也杜绝其他人来找明谨后,他到了祠堂外,停了片刻,走了进去,对着站在谢家列祖列宗牌位前的明谨跪了下去。
  “少宗。”他的声音有悲怆。
  他知道,当小主人再次归来,就是主君毙命之日。
  这是主君不久前对他说的话。
  明谨看着牌位,替谢远找好了位置,却说:“以前觉得家里的牌位可真是多,小时候记都记不过来。”
  “是,明黛小姐他们经常记哭了,只有明容小姐跟少宗您游刃有余。”
  “明月跟之檩记过吗?”
  “没有,他们……主君没让他们来过宗祠。”
  谢之檩能进来,还是明谨后来允许的,谢远也没说什么。
  “他们溜回来了,躲在家里是吗?”
  云伯倒也没想过能瞒过明谨,“是,老奴已让人看顾好了他们,打算等少宗您的人来,就把他们送走。”
  他是这偌大府邸的管家,当然察觉到了最近人员的变动,也了解明谨的谋算。
  “不用了,我会让他们自己离开。”
  “明日,把他们都叫过来。”
  云伯本惊讶,但似想到了什么,看着明谨背对他的纤细背影。
  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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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凌晨,被府中暗卫看管着的谢明月跟谢之檩在昨夜已经得知明谨归来,憋了一晚上,踩着晨时水汽快步前往,走着走着她就要跑起来,却被谢之檩拽住。
  “都什么时候,你能不能有点样子?”时隔四年,谢之檩自己褪去许多少年气,却备感无奈,因为他的亲姐姐多年来毫无长进。
  一贯是这般跳脱娇憨的样子。
  宠她的谢明谨走了,来了一个谢明容,表面严苛,实际好像也自发代替明谨宠她。
  谢家许多人都看得明白。
  这庶出的谢四小主子如今背景特别硬。
  谢明月甩开他的手,轻哼:“你就会说我,你自己黑眼圈多重没发现吗?怕是昨晚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吧,好歹我睡着了。”
  谢之檩被戳破后绷着脸,冷然道:“自你出生,还有你睡不着的时候?”
  谢明月不理他,但也收敛了步子,不至于失礼。
  “我们这次是逃学归来的,她定然会生气,虽说如今家族局面危险,我们不想在外面,可……她一定会再安排我们回去,届时,你不要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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