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之府,顶级紫勋世家,要更上一层楼也只能走这条路了吧。
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独独除了谢明谨。
谢家啊谢家。
他看着离了几步远的谢明谨,又想到那位宴王,莫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荒诞。
但他却看见明谨平静道:“世上哪有万全的事,既要富贵万全,又要才德至上,我贪求的事已在鸾溪涧过了祈愿,焉知神明是否愿意青眼,若是再贪,怕要惹神明厌恶了。”
“不过,多谢东大人善意。”
“并非善意,只是想看看谨姑娘是否狼狈。”
明谨一顿,瞧着面色冷然的东战,些许,她手指敛了垂落的宽松袖摆,指腹细数上面的纹路,转过身。
她说了一句话,让东战倏然变脸。
她竟知道了?!
“如果早知他人恶意,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在这方面,东大人怕是不如我——所以,何必一直记着当年谢东两家一些闲人的碎嘴呢。”
她走了,风来,卷了香气,离了残影。
那一幕,好像在跟整个乌灵作别。
因她一句话而变脸的东战站在原地,神色变换莫测。脑海里却想起自己书房密柜中的都城调令,耳边听到不远处走来的萧季调侃他。
“东战兄春风得意马蹄疾哦,怕是不久也要去都城了吧。”
东战不说话,萧季继续笑,“不过我恭喜你可不是仕途,听说郡守大人对你十分看重,已然请了说亲人踏你府邸门槛了哦。”
萧季桀桀两声,“不过我还不清楚东战兄迎娶的是哪位叶家姑娘,是大的还是小的。”
他话里提及的大小姐妹,显然不会是那位风头正盛的叶家庶女。
因为在萧季看来,以东战如今这样的官位跟大好仕途,就该娶嫡女。
不过……难道谢明谨不是更好的人选么?
萧季目光晦暗。
第54章 慎言
“都不是。”东战好像不欲多说,只是微微蹙眉。
萧季敏锐,察觉到对方虽然否认那叶卓两个嫡女,却也没否决叶家说亲,也就是说他接下了。
叶绮思?
“东战兄,你不会是……想不开吧。”萧季似认真似随意道。
“庶出永远是庶出,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我为男儿都如此,何况女儿家。”
东战却似被触动了什么似的,表情紧绷,淡淡道:“在我看来,有些嫡出因为尊贵,反待人苛刻,待己虚伪,还不如娶一个庶出却纯良女子。”
“何况,我本就是泥腿子出身,也配不起嫡女。”
东战说完就走了。
萧季看着他走,却也察觉到身边凑近了一个人。
“哥,你跟东战那厮说什么呢?”
“说婚姻大事。”
“这种破事有什么好说的,欸,你还没跟我说那个宴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与你何干?”
“我……我看个热闹还不行么?”
“那你先告诉我,当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明谨那么对你。”
“额……”
萧禹有些语焉不详,躲躲闪闪。
另一边,骑马离开的东战却在马上想起当年旧事。
半大点的孩子,卑微的流浪儿,因为每日在窗外偷看学堂开课而被注意到,后贵人相助,锦衣玉食,那时他是惊喜的,敏感的,也是自卑的,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事,惹人厌恶,可后来,他初初见到谢家人,也初初对谢明谨惊鸿一瞥。
后来,他还未消化完那一眼,就听到了一些人的话。
癞蛤蟆,天鹅,痴人做梦。
可他从未那样想过。
他只是觉得这位贵女不像其他人,从未轻视羞辱他,待他平和,是梦一样的人物。
他感激她,也珍惜这个朋友。
可是……
他很快低下头,把卑微放在心肝上,不再在谢东两家的学堂里接触她。
后来偶然一次,他见到了谢明谨真正的样子。
冷漠,强势,甚至无情。
她把比自己年小几岁的一个小孩子活生生倒吊在了树上,甚至用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小孩是谁,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只一直记得那日的谢明谨。
以至于他后来看谢明谨的任何一面,都觉得是虚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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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萧禹对对手指,表情很不自然,最后低下头,嘀咕道:“我说她母亲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因美色被他父亲喜爱,当他父亲喜新厌旧喜欢了一个青楼女子后,自知在谢家混不下去,就把她抛弃,管自己跑了。”
萧季的表情古怪,盯着他,萧禹尴尬,“后来……她就生气了。”
当时身边大人都那么说,他就听了,又特别喜欢招惹这个鲜少理会自己的大姐姐,于是嘴巴没把门,却不知后者生气后会那么可怕。
他那次真的差点死了,后来萧谢两家都知道这件事,可她毫发无伤,反而自己被一再嘱咐不能泄露此事,他觉得特别憋闷,就在心里记了很多年。
如今想来……
“萧禹。”
“啊?”
萧禹回神,对上萧季的眼,“咋了,哥?”
“你能活到现在,可真够命大的。”
“哼,她是没杀我。”
“你应该感激的不是她不杀你,而是她没把这件事告诉谢远。”
那时应该是谢远的发妻刚离开谢家之时,也是谢远性情大变之时。
当时谢家可都死了不少人啊。
萧季深深看他一眼,“也亏父亲是真的疼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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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将近柳州,需补充新鲜食物,码头热闹得很,不少船只都在码头接受码头驿官的协调,一一停靠,一艘艘船也在慢慢靠近。
船上。
“他应当是感谢我没有将他顶到庄无血面前吧。”
明谨对此不甚在意,反问谢之檩,“就为这事来找我么?”
“也不止。”谢之檩斟酌一二,才鼓起勇气道:“我觉得你的学问也极好,我有些不明想问问你。”
他有些不安跟心虚,因为她明摆着更喜欢谢明月,否则后者那样的榆木脑袋怎么值得她费大心血督促进学,而自己是庶子,他有进益于她有何好处呢?
果然,他看到对方的表情淡了。
“如果不合适就算了,我这就退……”
“你很想做官吗?”
谢之檩被这个问题给搞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难道不该吗?你很讨厌别人做官?”
到底是聪明的,他敏锐察觉到了重点。
“也不是。”
明谨偏过脸,看着两岸景色,语气轻飘,“我只是不喜欢当不了好官还非要当官的人。”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含义太深了,谢之檩有些触动,此时,正听到不远处靠过来的船只甲板上传来一些醉酒之人的喧嚣言语。
其中有个嗓门不小的书生打扮青年提着酒壶大骂,言语中提及两个词。
谢远,奸臣。
“听到了,他不是个好人,不要学他。”
“……”
谢之檩的脸色难堪得很,但又想到一件事——似乎对方没有像以前一样对自己防备这方面了,起码在“父亲不是好人”这件事上,她是愿意教养自己的。
也没留意谢之檩的心思,明谨将书放在桌子上,“现在,你可以问了。”
两人开始谈学,却不知隔壁那艘船上,醉酒怒骂的书生被身边同窗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你们干嘛!”
“则成兄,慎言,我等怕是大祸临头了!”
“何事?”
“你看……”
醉眼朦胧的书生一睁眼瞧见了隔壁高耸磅礴的大船乘风破浪,他一怔,“这……”
“你再看看后面。”
他的脑袋被如丧考妣的同窗扭了下,往后看去,看到了七八艘同一制式大船。
而这些船只的旗帜上俱是同一图腾。
但更可怕的是在这些船的最后面,还跟着一艘船,那旗帜也是……
“是十二监!”
“这些死阉人……”
“慎言慎言!”
一群人直哆嗦,把大嘴巴的书生捂着拖着带走了,乘着靠岸匆匆下了船,顾不得柳州根本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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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谨躺在床上沉睡着,江上月色渐凉,纱窗外有月色一轮,但这月色渐被窗口攀爬上的黑影笼罩。
小刀割开纱窗,探入一只手拧开窗拴,正要开门……这个黑影却也察觉到了另一个黑影。
不好!
突起剑鸣,而后是尖锐的抨击声。
明谨被惊醒,坐起身,同样被惊醒的芍药前来服侍,正惊疑中,屋外走廊传来毕十一的声音。
“姑娘莫惊,有贼人前来,毕三已在擒拿对方。”
对方估计也没料到毕三会彻夜守在船顶,也是一个狠人,这可是江边,风寒得很!
芍药点了灯,长发披肩一缕缕在暖光下滑下丝袍未能遮掩的光滑锁骨,明谨簇了眉梢,淡道:“小心为上。”
毕十一应下了,过了一会,外面喧嚣停,毕三来复命。
人抓到了。
竟不用拷问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还是一个熟人。
第55章 树大招风(今天给堂妹送亲,太累了,实在写不了第二更,请假。)
“蒋元东?”正喝着水的明谨惊讶,后失笑,“正好前段时日得罪了某些人,如今倒能缓和一下关系了。”
“先拷问吧,问不出了就联系庄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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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在回都城途中,但走的陆路,因是快马,反而比明谨他们快,庄无血带人赶到柳州接管蒋元东之时,谢家船只早已离开。
看到蒋元东,庄无血目光一厉,问留在柳州负责看守交接的毕十一,“为何腿折了?”
“姑娘说断了腿就不好跑了,省了我们看守之人辛苦。”
监察院的人齐齐震惊。
谢二姑娘可真是体恤下人,心思纯良之人?
庄无血怪笑一声,“你家姑娘其实还挺适合来我们监察院当值的。”
毕十一微笑:“我家姑娘若是女儿家,能从仕途,那也看不上你们监察院,科考入仕去阁部不好吗?”
说完,他转身带人走了,顺便掏出兜里的糖果吃。
监察院的人:“……”
真是好大的口气!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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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有人跟蒋元东传讯,让他们盯上了我,这伙人好厉害啊,玩弄众人于股掌之上。”
赞叹之余,明谨尚不确定这幕后之人是否广陵谷,还是说广陵谷其实也是背后被利用的一方,她在等一个消息。
很快,交接完后的毕十一快马追上了行舟的速度,上船后告知了庄无血等人的事。
明谨算了下时间,挑眉,“这么急着让调查有所突破,看来他们现在也没能抓住这幕后之人真正的底细。”
监察院的名头摆在那,巅峰处显赫,显赫中摇摇欲坠,是极不愿这等天下皆知的皇命差事有所失败的,所以着急了。
缄默沉思了下,明谨忽问毕三,“现在负责追查上次蛇手青之事的是你?”
毕三颔首。
“没追到根处?”
“属下无能。”
明谨皱眉,“不,那只能说明对方太厉害,这么厉害,又都这么擅长借刀杀人,总不会有这么凑巧的吧,上次也说是邪教痕迹?可确定?”
“可。”
“那就暂时把调查主力放在广陵谷身上,不必遮掩,要大动静。”
因为目前最接近她的也只有这个邪教。
毕三眯起眼,目光一闪,跟毕十一一起齐齐道:“姑娘厉害!”
边上的芍药:“???”
啥子意思?
我知道姑娘厉害,可为什么厉害我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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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本就是庞然大物,盯着它的人太多,如果谢家暗卫都调查不出来,就借其他势力一起调查。
因势利导而已。
光追着那隐匿在幕后借刀杀人的神秘真凶太过艰难,还不如先确认是不是广陵谷幕后操纵一切,进而抽丝剥茧。
这就是明谨的意见,显然暗卫是会听的,因为这不违背他们的宗旨。
不过如今明谨最重要的还是另一件事——都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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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柳州码头的繁华,都城码头更是无法形容,开阔巨大,波澜平调撞石岸,江上行舟鳞次栉比,往来无数,且调配入巷井井有条,毫无紊乱,显然水司掌权有力,且有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