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行武虚,西南走蛊巫,久闻霖州城近南荒巫文明,果然很有源头。”
明谨站在大殿外如此感慨,正见到毕三带毕十一过来复命,此前没见毕十一,怕是在谢远带大军进驻城中时,毕十一就带人抄小道赶来了。
不过明谨也没过问这个,反而是毕三主动跟明谨汇报了毕十一的调派,以为此前毕十一一直是跟随她的。
明谨自然说无事,而毕三继续汇报了三件事。
1,大局已定。
2,血炼门门主已被诛杀。
3,庄无血他们不见了。
第99章 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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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无血他们跑了不奇怪,监察院本就擅察言观色,捕捉敌机,见谢家强兵来,怕吃亏,跑了也不奇怪。
谢远父女都没太在意,倒是都看向了地上抬过来的血炼门门主。
明谨觉得有些奇怪,那逃走的林术跟那小师妹谋事之时曾提及等门主撤退,显然这个计划是门主指定的,对方并无死战之心,反而有心逃窜,难道是没成功,被毕三他们缠住了?
明谨正要过去看一下那个门主的尸体,步子刚迈出去一步,却见谢远抬手,“将他尸体解开来,看看是否易容,也查他躯体本质是否符合。”
轻描淡写就要解尸,明谨步子顿住,不由看向自己父亲,却见后者已踱步往殿内走去。
毕十一也挡在了明谨前面,“解尸血腥,属下陪姑娘您往别处查看。”
明谨微颔首,跟在谢远后面,依稀听到什么微弱声音,她狐疑,正要进殿,忽然前面高大后背挡住了。
“出去。”
“嗯?”
明谨惊讶,微微皱眉,却是在谢远拦下之前往边侧挪步,往内看去,这一看,面色极为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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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上百个笼子,笼子里竟都是活物。
人,活人,但这些活人肚子都很大。
基本都是女子,其中有些还是小孩。
明谨已经看到了,轻咬贝齿,第一次越过谢远吩咐后面的人,“让军医过来,再唤来伏炼,让他们处理……告诉他,求活论死。”
求活论死,意思自行理解。
副官正要应下,忽想起主君还在,不由看过去,谢远不说话,就是摆了下手。
副官这才退下。
因为此地凶险,前锋数十人探路,剪除凶险后才引路,明谨也没再看这惨不忍睹的一幕,跟着谢远快了步伐,越过这殿中院子密密麻麻的孕蛊区,往内又见到许多毒花毒草。
直到进入内殿区域。
这内殿大门为一巨锁锁着,竟是封死了,问了伏炼,才知道这钥匙在那门主手中,但门主已死,身上也没什么钥匙。
不对,门主未必已死。
毕三跑来汇报,“未易容,样貌真实,也确有武功底子,但属下没能从他体内找到母蛊的存在痕迹。”
毕三是老江湖了,经验老道,从母蛊插手,就找到了一点猫腻。
“非本人?”
“属下猜测不是。”
谢远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什么门主,在他看来也只是个小角色,低头清理袖子,淡淡道:“有广陵谷的痕迹吗?”
骤然提起这个邪教,毕三有些惊讶,但还是道:“查过这霖州城,广陵谷算是明列三四的教派,跟血炼门不可相比,也为后者统帅,拷问过两个教派的一些人,提及往日对姑娘的一些谋害。”
算是对上了。
只是这个门主竟然以假身遁逃。
“那广陵谷的人可曾在这里?”
“有些在,有些逃了。”
谢远不置可否,指了下殿门。
“没钥匙,就把门给我砸了。”
边上的明谨:“……”
总觉得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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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砰然巨响,厚重的殿门被数个军中力士用铁斧强行劈裂开来,明谨才发觉这殿门竟是极品黑罡木所制,这等材质,便是皇族那边也不多见,毕竟它的稀罕就在于古老跟渐渐失传。
这种一种无需保养便可百年不腐的珍贵木材,若是有特殊秘法,怕是可以数百年维持坚韧本质。
明谨都怀疑这座内殿传承历史不下于百年了。
门一开,沉重的大锁落地,边上门扇也被破开,保留两人出入的尺度,查看过没有毒气跟机关陷阱,毕十一才邀请两父女进去查看。
明谨一进去就吃惊了。
这么多古籍?
她小心拿起一本翻看,发现里面的文字跟图纹跟外面见到的很像,但更体统,不像外面的断裂旁用。
这些到底是什么?
明谨翻看了两三本后,眼神从惊疑,凝重,最后到欢喜,堪称神采奕奕。
“竟是南古王朝的历史文献,如此珍贵……”明谨难得失态,竟不愿意再去用手翻阅这些脆弱的书页,小心翼翼将它们放下,也提醒其他兵士不许磕碰,她甚至平定了心绪后去找了谢远。
“父亲大人,我……”
这次是真心实意放下了高傲跟间隙,是毫无底限的服软。
“求我?”
“……”
明谨还没开口,谢远就看破了她似的,“古文明固然珍贵,却跟你无甚关系,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父女之间太了解对方,话就变少了,除非吵架。
还好明谨有自知之明,决意求人,就不会摆架子跟人吵架,对方是生身父亲也不行。
“只是觉得它们很珍贵,也有利于父亲您的名望,若能将它们上供阁部翰林院,于社稷,于朝廷,于诸文明百家也有大助力。”
顿了下,大概是觉得这种说法空泛了,有点儿浮夸,于是明谨提出了一个更浮夸虚无的说法。
“其实父亲您也知道,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人的一生有限,世家跟国家也有限,唯独这些……”
她手指虚点这一箱箱的文献。
“它们是无限的,代代相传,永不消弭。”
“女儿请求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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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文献之事通禀朝廷的密探小队纵马离开霖州城的时候,城外坡道上方,有一伙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远去。
其中一个人将手中密钥交给一个随从,“任务已经完成,将它交给老师。”
“怎么,你不亲自交给老师吗?这可是霖州城数十年来的财富累积,那老白鬼在鱼肚子里肯定死不瞑目。”
这一代血炼门的门主的确有一个外号叫老白鬼。
而这个说话的人……如果现在头七早已过了不知道多久的赵家小侯爷在这里,肯定会发出杀猪般的鬼叫声,因为就是这个人给他带来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死前折磨。
若是明谨在这里,也会顿悟霖州城这一场厮杀,怕也是别人手中棋局图谋的利益。
用谢家乌甲军灭血炼门等教派,占巨大财富,且不废兵卒——那些死在明面上的,于他们连蝼蚁都算不上。
“不用,还有接下来的计划,那谢家父女不是省油的人,未必能瞒过他们。”
“瞒不过又如何,不是还有你看着吗?”把玩钥匙的青年人阴邪不定,笑意狡诈。
林术瞥他一眼,转身隐入黑暗。
第100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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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日后,吊魂棺之地,芍药正在服侍明谨喝药,往日喝苦药磨磨蹭蹭还非要蜜饯的主儿,最近几日尤其痛快,几乎都是一口闷,然后就埋头整理书卷,小心翼翼,如同伺候婴儿。
“姑娘,您这几天可忙着这些,都不顾自己身体了。”
明谨轻捂住她的嘴,眼露嗔意,芍药顿时偷看了下外面,见没谢远身影才松一口气,她如今也知道自家姑娘同样中了蛊毒,虽有疗效可解,可到底不敢让谢远知道。
否则……三房父女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芍药至今记得那日谢沥带重病差点跪死的惨状。
所以这喝的药其实是明谨自己调的,真真假假,反而掩盖了蛊毒之事。
“没什么问题了,你没看我最近精神气儿好多了么?”
芍药一看,还真是,瞧着忙事却神采非凡的明谨,心中宽慰,捧着药碗走了。
而明谨正用柔软的书用鸡毛担子将一册典籍腾卷的粉尘轻轻拭去,然后用小钳子挑了页骨丝线小心修补……
纵然是再邪恶猖獗之地,天地之间,昭阳公正,自有光辉平等招待,它斜窗而入,暖而不灼,微尘飘渺,她弯着腰,袖摆提挂肩,露出雪白细腻的小臂皓腕,手下动作细致入微,眉眼专注温润如画。
好像很难用华丽辞藻去形容这一幕。
并非美,并非色,只是宁静。
和风若有雪,风雪回旋飘飒意,银川既落天,地脉素裹之大气。
这是动静融合,她的动全在锋芒,动辄让人心悸,若是静,就真的全是画了。
站在门槛外面,贴着门,看着她的人也很安静。
明谨将事完了后,似察觉到了,侧身回眸瞧他,就一眼,惊讶之后思索,然后恍然,眉眼灵动归于宁和,然后行了闺阁女子的秀礼。
“徐先生功名不俗,可得翰林,恭喜。”
疏离客气,可偏偏礼仪圆满,又周全体贴。
徐秋白也是一个知进退的,所以隔着一层门槛没进,就站在那行礼。
“只是阁部诏令,翰林文臣之前辈最近忙于剑南文改,又有先帝留下的三代文籍编纂之事,人手实在脱不开,便从我们这届考生中抽出了几个。”
他也知道自己即便不说,她真有心知道,他的科举成绩也能全数摆上她案头。
他当然不会自视过高,哪怕他得了状元,于谢家也不算什么。
所以不愿意提。
明谨果然不提,只笑了笑,放下了手头工具,也不经意间放下袖子,盖了那手臂。
“也幸好徐先生你们前来,这修书修纂之事,是我一闺阁女子不擅之事,这些已好的,若有不善,还请见谅。”
她只是客气,却不会轻贱自己。
论才学,论根基,她是有傲气的,也知道徐秋白懂她,所以言语说明了就好。
徐秋白目光扫过边上被整理齐备,看起来比边上那些书看起来干净新秀许多。
“辛苦谢姑娘。”
“客气。”
明谨走出来,徐秋白侧开,让她从跟前走过,一缕淡香风飘过,消散得十分干净利落。
她没停留。
过了一个拐角,明谨却见一个人杵在那若有所思,“你做甚?跟做贼似的。”
明黛是前两日过来的,但明谨常日待在内殿书库,没怎么见过她。
“过来喊你吃饭罢了,免得你在那边闻着书尘气饱了。”
“盖是你自己不作那病床前服侍的孝女,跑来这阴冷的地儿,你偏要阴阳怪气挤兑我,也没你这般不讲理的啊。”
明谨倚着柱子,不免嗔怪她。
明黛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我不是挤兑你,我就是恰好撞上你跟那徐秋白各自惺惺作态的别扭样子。”
“明月那丫头长了一饕餮无边肚,我另一妹妹竟也天赋异禀,自带火眼金睛?”
一个是猪,一个是猴子?
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怎就骂上了。
“呦,你也知道是火眼金睛啊,是以我说对了?”
明谨瞧她是铁了心要编排自己,便走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结果。
“男女之间,若预见彼此无长久一生的婚缘,就全是妖媚纵情之事,除此之外,可千万不能动真格的,黛妹妹可千万警惕着。”
不谈情,既谈欲。
这话露骨,本不该出自闺秀之口,可她坦荡,反而不见下流,只觉得诚恳悠远。
她素来是个做事看人都很长远的人。
明黛愣了下,走在她身后,不由道:“本是你的事,你怎还教训我了?”
“我未来的婚事啊,没有余地,所以犯错的可能小,而你,三叔婶婶疼爱,余地留多,你可选择的范围很大,我希望你将来能不悔,且如意。”
明黛步子轻顿,回神后,发现明谨已经走远了。
“明月不在,倒是训我上瘾了?”
她一时也忘记了徐秋白,想跟上去,却发现若是不跑着,总有些距离。
但两人前后都见到不远处一个青袍官帽的年轻文官带着许多文气浓郁的书生拾阶上殿,泱泱一群。
不过她们看见了他们,他们却见不着她们。
暗卫跟军士威严,这些文臣战战兢兢,不敢乱看,何况视线也被隔离了,那为首的文官也只在抬头见远望道了飘过殿下拐角的一片明红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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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来告罪,因这些人来得太快,他们没提前跟两女提及,好在没让那些人见着了,否则名声传出去也有碍。
至于徐秋白……明谨没说什么,其他人也不好说去跟那一穷二白的臭书生威胁一番。
总觉得这个书生有点不一样。
这段时日谢远踪迹鬼魅,连明谨都很少见到,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在吊魂棺,因朝廷下派的人已到,谢远不在,明谨也没法脱身离开,只能代为安排,辅助这些人整理古籍文献,但她自己没露面。
直到三日后,那文官有事求见,暗卫来报,明谨沉吟了下,允了。
却没想徐秋白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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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文知庄帏大概二十五六许,也是少见的年轻才俊,也曾是当年的科举榜首,惊才绝艳,如今虽只是在翰林院供职,却也是正五品官秩,翰林院素来是内阁的摇篮,再攒些资历,此人就会入朝堂大展宏图,接着外放,再回来就是大员了,最后入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