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小娇面上不自觉露出鄙夷,“她身上还有很多痕迹呢,一看就知道被那……老板当时就气坏了,想要冲出去找那李易报仇,可夫人不肯,拉着他不让他去,说不是对手……也是真想不到,李易那仪表堂堂的人,竟会干这种事,还挑上这样一个老女人……”
  “后来,后来没几天,李易就被老板跟张三解决了。”
  小娇说到这就有些茫然了,她对谋杀的细节了解不是很清楚。
  “谋杀之事,李夫人可知晓?”
  “应该不知道的吧,后来老板跟张三分赃的时候我在的,夫人不在,老板可嫌弃她了,觉得她是破鞋,对我就更好了,还说等她病死了,就娶我。”
  边上毕十一都不用正眼瞧这女子,而明谨年少时就已见多了这样的人,也不气恼或者指责,“也就是说,你们办事商量的时候,她都不在?”
  “不在啊,她身体不好,一直在木屋那边呢,老板也不许她出来丢人现眼。”
  明谨沉吟片刻,起身了。
  小娇看她要走,有些急切,“我都回答你了,你可以救我出去了?我是无辜的!”
  明谨转头看她,轻描淡写道:“你只有在一件事上是无辜的。”
  小娇:“?”
  明谨:“被男人骗。”
  不理会小娇迷茫的神色,明谨转身离去。
  车马都准备好了,明谨他们是最后一波离开的客人,但刚出客栈,众人闻到一股恶臭,转头看去,只见林子那边已有差役扶树而吐,而被抬出的尸体因已胀化,体型巨大,白布都盖不住,活生生露了可怖的模样,水流流淌,散发着让人难以承受的恶臭。
  差役们表情甚为难看,而连夜赶至的李家人一口气昏了好几个,还有一对老夫妻站都站不稳,却推开扶着自己的人,朝那尸体扑过去。
  哭喊连天。
  明谨忽收回眼,朝马车走去。
  彼时,江春来等人也被押出来了,悲痛万分的李家人二话不说一群人扑过来,其中李易的兄弟叫喊家丁要打死江春来。
  差役们人数不够,哪里扛得住这么多人,一时让几个人突破防线,眼看着朝客栈四人冲过去。
  “十一。”上马车的明谨吩咐了一句,毕十一等人就帮忙把人拦下了。
  惊惶的江春来等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娇弱的李氏到马车外面道谢。
  “不必,凶犯之事,还是交由衙门审理的好,真打死了人,李家那边不也得有人承担罪责么?儿子死得那般冤枉,再摊上罪名,何其无辜。”
  李氏一怔,后羞愧道:“都是我的错,若非因为我,也不会……”
  “自然是因为你。”
  帘子拉开,她对上了明谨的清泠双目,后者单手放置在窗柩上,“昨晚我就好奇一件事,你我从未接触过,你又常年隐居在后院那边,怎会知晓我姓谢,且一来就找我求情,仿佛知道这边详情?”
  李氏不由道:“我是听到你们在房间里面……”
  明谨:“所以你此前一直躲在屋子外面偷听?等差不多了再出来么?”
  看起来很端方温柔的人,说起话来总让人心气不顺,也让人浮想联翩。
  李氏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下,似有些招架不住明谨,也越显得马车里的她高高在上,气势迫人。
  “谢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
  “我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一方面,那晚你遭受侵害后,前去找江春来诉苦,后者是什么样的男子,夫妻多年,你会不懂?贪财,自私,但唯独好面子,知道这件事后,他一定会找李易报复。若是你遭遇李易侵犯,六神无主,本能找他做主,倒也说得过去,可有趣的是——你身体不好,你遭受侵害的地方不外乎自己居所,且不说初来乍到的李易是怎么过去找上你的,便是你居所与当时江春来跟小娇偷情所在的别屋就隔着大半距离,那晚还下着大雨,你不仅知道两人偷情所在,还在那样的情况下雨中奔行找到他们……”
  李氏无奈欲泣,“我当时悲愤异常,撑着一口气过去的,至于他们偷情之地,其实我早知道他们有染,地方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我这般残破的身子,实在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们那般……”
  是很可怜了,明谨却轻轻道:“既然你身子不好,跑出去了,那李易竟然也没追?或者是追不上你?”
  李氏一怔,众人也是一愣。
  这……
 
 
第8章 狠绝
  “一个商人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身子强健,孤身走商,不管是否自大,总不能是个蠢货,否则也不会成功收银携带大笔钱财归途,要知道经商之事,最难的便是收钱这一环。而这样的人,竟在侵犯你之后,任由你逃走,还心安理得吃你们客栈的食物中毒,还能洗浴泡澡?”
  顿了下,明谨手指轻抚摸窗柩,淡淡道:“他能找到你的居所,理当打听过你的身份,知晓你是客栈老板夫人,也自知你逃走后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隐患,他得是多大的心才这般愚蠢?”
  李氏:“一个男子若是好色无端,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否则也不会侵犯我这样一介妇人。”
  明谨:“你回头看看。”
  李氏回头了,看到了李家人里面有一个极显眼的女子。
  年轻貌美,姿态温婉,却强忍着悲痛扶着李家夫人。
  “她是李易的媳妇,不如你问问他李易是否好色。”
  那李易媳妇被点名,盖因同是商贾世家出身,这姑娘有些聪慧,闻言当即道:“我已有身孕,曾考虑过给我夫君纳妾,或是安排丫鬟陪他走商照顾他,可他一贯拒绝,待我十分好,邻里有口皆碑,府中上下以及他之友朋皆可见证。这位夫人,若是我丈夫真因侵犯你而招惹杀身之祸,那我也认了,若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哪怕我一介妇孺,也一定要为他讨一个公道!”
  李氏柔弱的外表上一时有难堪委屈的神色,而江春来等人反应过一些来了,江春来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意思就是她根本不曾被李易侵犯,至少李易自己不知道侵犯过你的妻子,所以心安理得在你店内吃饭泡澡。”
  江春来难以置信,看看李氏,又看向明谨,“这不可能,她……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这怕是你们两夫妻需要好生沟通的了。”
  明谨根本懒得看他,反而对李氏投以目光,却不说话,像是在等她说。
  有些人,生来为人众核心,为她目光牵引,不远处的徐秋白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李氏。
  众目睽睽之下,李氏不由苦笑;“谢姑娘,就因为李易没出来追我,你就怀疑我么?这太牵强了,我图什么呢,做这一切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着,她主动转过脸,看着江春来,“你怕是想说我记恨我家夫君与小娇苟且,我怀恨之下报复他,可是不会的,我自知自己病重,本就时日无多,来日他身边陪伴的是谁我都不在乎,反而在我为人欺负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少年夫妻,陪伴多年,哪怕没有白头到老的缘分,也总有几分割舍不掉的情义,至少我对他是这样的。”
  她的面色发白,惨淡病态,一个人孤单站在那,为众人目光所指,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让人哀怜,恐怕除了李家人,以及明谨这边的人,多数都会为了她而心生怜惜。
  江春来眼眶都红了,面露羞愧,低下头,一时无言。
  明谨的眸色温和,似也体贴,只是话语这般:“你若是将死,其言也善,情义动人,可若是你并不是呢?”
  若说此前明谨几番言语,这李氏几番娇弱,尚算她稳得住,可这一下,众人肉眼可见她的脸色变了。
  “谢姑娘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敢让医者把下脉就是了,是病入膏肓,还是病态浮于表面,实则内里图谋甚多,一目了然。”
  李氏一时无言。
  众人却哗然。
  此前李氏伪装太多,众人信了,可这种谎言若是揭穿,便满盘皆输。
  因为装得太好,让人太信,可人的信任是经不起考验的,一旦有一环崩塌,人的薄情内在就会把所有都一并推翻。
  起码江春来反水了,本难得有几分愧疚的他幡然翻脸暴怒,“你!!你骗我!你这般害我是为了什么?你这个贱女人!!你……”
  江春来欲扑过来攻击李氏,但被差役按住了,怒喝之下他畏缩了,但嘴上哀嚎着是李氏教他下毒杀人,也是李氏教他沉尸池塘,更是李氏在尸体浮上水面后教他绑上石块……
  “都是她,都是她,我是无辜的,大人,我是无辜的啊。”
  李氏忽笑了,朝明谨道:“你看到了,这般男人,我怎会看得上,若非当年父母之言,我怎会委身于他。”
  “可即便不曾定情,也曾花前月下,也曾同甘共苦,我于岁月,等他与我一起白头,他却巴不得我病重而死。”
  “我只是想让他付出代价。”
  她一朝露真言,倒也引人共鸣,夫妻之间的恩怨,翻脸的又岂在少数。
  但明谨那双眼温柔,却也通透,“夫人,撒谎会成为一种习惯,而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李氏表情一窒,一时看明谨的眼神多了几分阴沉跟怨恨,可明谨与之对视,隔着马车,却毫无退怯之意。
  “你有脑子,懂隐忍,擅演戏,还懂制药之术,若真要杀江春来,不过是挑个时辰的事儿罢了。可你不,非要挑李易为因子,又故意只教江春来直接抛尸水中,是算好了尸体势必会浮上水面,届时总会有人察觉吧,早先我以为主谋者就江春来,以他心智,如此作为倒也不奇怪,但当我怀疑到你,就觉得这样的漏洞本不该出现,除非这是你想要的……造成如今局面,在你计划之中,而这样一来,你便是受害者,并不需承担什么责任,别人甚至还会同情你,来日还可回到这客栈过你自己的日子。”
  这才是戳穿的真相。
  而李氏那柔弱可欺的样貌一下子便狰狞起来,仿佛鬼魅附身于凡人之躯,饶是痛恨他们的李家人都分外心悸。
  这女子……怎如此狠绝!
  李氏垂着眼,如风中柳絮,孤苦无依,可她被见状的官差一举拿下时,嘴角轻勾的浅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欸,真是可惜,我以为很快可以成事了呢,不过一开始我也没想杀那李易,我是真想勾引他的,可惜,这男人见过世面啊,家有娇妻,倒看不上我了,半点风情都不招惹,我也只能想此法子……”
  她盯着明谨,眼神如勾,似笑,其实含着怨憎。
  “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可以帮我弄死江春来,可惜把我自己给栽进去了。败了也就败了,可你这般好家庭养出来的女子,不愁吃穿,不知人间疾苦,所以惯能站在圣人角度去训诫凡人,可真让人厌恶啊……”
  她的厌恶比她表露的真性情更真实,旁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恶毒,遑论明谨。
  可明谨见过的场面岂是旁人能想象的,对此并无所感,只平和道:“厌恶我的人可太多了,夫人真当排不上号。”
  “你可真高傲。”
  “败了却不肯服输,还想朝我耀武扬威,夫人不觉得自己高傲更甚么?”
  李氏一时怼不过,眯起眼,紧抿唇,要被差役押走的时候,却听明谨唤了她一下。
  “李青钥。”
  被人唤了许多年李氏,为江春来附庸的李氏一时恍惚,但还是回头,且见到几步远的明谨对她说了话。
  她还在想这个谢姑娘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估计是背后探查的。
  果然很细致。
  不过一过路人而已,却如此认真好管闲事。
  “凡人如是,皆有不同,出身有偏差,遭遇有好恶,但唯一公道的是道德礼仪的束缚,举头三尺有神明,为人在世,当心有敬畏才是。”
  “这话并非训诫于你。”
  “而是你我共勉。”
  说完,敛下深沉且怅然的眸子,不为人所见,明谨放下帘子,不见她脸庞。
  车马哒哒行走,渐远。
  诸人目送之,一时无言,而李家人有几个知礼的则是隔着一段距离拱手作揖以表敬重。
  李青玥目光狠辣,盯着马车背影,但被差役推攘了下,便也转过身……
  她在想,这个谢姑娘是怎么知道她身子实则无碍的。
  唯一的机会,大概也只有在她揭露江春来罪行之时,自己冲进去,扑向她,对方扶住了自己。
  李青玥摸了下手腕。
  她确定了一件事——这个看起来很有官家范儿的谢姑娘会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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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还好有你在,不然那李易跟李家可委屈死了。”
  谁想到那两夫妻一个赛一个心狠毒辣。
  芍药想想都心悸,如今案情大白,她自轻松欢喜,却见自家姑娘神色忧郁。
  “姑娘?”
  “嗯?”明谨回神,却是手指轻点阳穴,轻叹道:“我在想,他们夫妻没有孩子的事。”
  “阿?好像是没有,也正常吧,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也还好没有孩子……”
  明谨见她为那不存在的孩子庆幸,自己却是有些失神,喃喃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孩子才……无子添丁,便不可履行兵丁之务,得另添沉重缺丁赋税,加上李氏常年病痛,药费亦是不少,客栈又偏远,生意不如何,贫穷夫妻百事哀,税务繁重,渐生厌憎,最终仇恨相对……”
  芍药可从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喃喃:“兵丁税赋?很多么?”
  她在庄子里看到不少粗工农妇家庭,一个个倒都有门户,可因庄子富足,各有收入,便都有孩子,倒也没听过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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