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他不知道,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选这身到底也是经自己同意过的,肖瑶叹口气,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蒋熙点名用这件礼服时我也同意了,有什么问题吗?”
肖策本来正盯着蒋熙,闻言便冷笑一声,转头朝她看来。
那个眼神,肖瑶都能读出来其中意思——‘还没收拾你,自己上赶着撞枪口?’
但那位活动策划的总导演刚刚去布置完各摄影师机位,此刻大步流星地走来时并没有注意到现场氛围,他只见肖策陛下与肖瑶殿下都站起来了,正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地专注对视,以为他们已经准备好第一个环节的流程了。
“陛下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他抹着汗一路小跑过来,然后十分搞不清楚状况地恭维起肖瑶身上礼服来,还自以为是在拍肖策马屁,“啊,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提前让殿下去换了礼服——殿下这身礼服换得真是点睛之笔啊,点睛之笔。”
这下不光肖策凉凉地看着他,连肖瑶都忍不住同情地看着这位又把boss仇恨吸引到他身上的倒霉总导演。
总导演浑然不觉,还在那乐呵呵地继续拍马屁,“陛下不是要求这次策划符合经典主题吗,殿下这身一换上就是情怀重现,立刻就能让人想起当年叶王妃的风姿——简直是绝佳热点,自带讨论话题。”
肖瑶本以为这个总导演要把他自己玩完,没想到肖策在听到‘绝佳热点,自带讨论话题’后居然开始沉思起来,片刻后他转过头来,将盛装以待的肖瑶掂量般的打量几眼,然后眯起眼,似乎在思考孰轻孰重。
最后对曝光率的追求居然战胜了个人喜恶。
肖策妥协了。
他暂时放过了蒋熙和肖瑶,慵懒地一挥手,示意彩排开始。
数十个机位开始各自调整起拍摄角度,以便两周后能将正式庆典用最佳角度实时转播出去——
肖瑶在总导演的小声指导下,走到王座右前方半米处站好,跟肖策一起按传统礼仪接受来访使节的觐见。
第一次离肖策这么近,还是背对着他站着,就像把后背暴露给危险的凶兽。
肖瑶头皮发麻,都没注意那些使节上前来说了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在余光中看见,只要镜头一扫过来,肖策便会条件反射般的扯起嘴角。
真·职业假笑。
这个会笑的皇叔比不笑的还可怕,肖瑶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窜,甚至有一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但惊吓之余,却也模模糊糊地摸着一些应付肖策的策略——只要能拿捏住他最在意的点,例如媒体曝光,民众支持率等,似乎就有让他妥协的可能。
但也仅仅是暂时妥协。
在这个环节结束,陛下与王储需要转移到王宫阳台上,遥遥接受帝都广场上的民众注目礼。
前往阳台的路上,摄影师们扛着机器跟着转移,在这段没有镜头拍摄的路程中,肖瑶正自顾自提着衣摆往前走,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按住了右边肩膀。
她僵硬地低头一看,血红色的帝王戒指在那只手的中指上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是肖策按住了她。
肖瑶整个右边半身一瞬间麻了个透,动不了的那种。
“我来告诉你,蒋熙替你选的有什么问题——”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阴恻恻道,“问题就在于,你根本配不上这身礼服。”
“……”
撂下这句话,他就甩开了她,好整以暇地振了振衣袖走上阳台,以君王姿态迎上四面八方的摄像机镜头。
此时皇家礼炮开始鸣响致意,整整三十六发。
比当初肖靖殿下的庆典十二发礼炮的规格多了三倍。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她居然仗着炮声轰隆道,“比起配得上这盛大庆典的皇叔您,我自然是配不上这身礼服的。”
比起肖策刚才压低嗓音的那句,肖瑶甚至没有降低一点音量。
肖策原本双手按在栏杆上,对着下方点头致意,此刻蓦地转头,危险地看她,“你说什么?”
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肖策眼风刀一般扫来,肖瑶却强迫自己挺胸抬头,不避不闪地迎上他目光……反正碍于媒体在前,他总不可能打她吧?
……
事实证明,是她太天真。
礼炮放完后,本该在皇家仪仗队开路、宫廷乐手队伍奏乐下,乘坐马车前往帝都广场进行阅兵典礼。
肖策自己上了马车后,却自车厢中举起一只手,阻止了正要跟着上马车的肖瑶。
肖瑶莫名地抬头。
肖策却没有搭理她,他转头朝总导演款款一笑,“到时正式典礼那天,这两旁应该都站着民众吧?”
“陛下说的是。”
“那好,王储刚回帝都,需要多与民众亲密接触下。”肖策说完,淡淡地自车厢中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肖瑶,“就让她一路跟民众握手走去帝都广场吧。”
肖瑶“……”人干事???
他坐马车,她十一路步行?还一路握手过去?
总导演仿佛也摸不透这是哪一出,他颇为为难地搓搓手,“……可是今日为了彩排,整条王室大道戒严,也没有民众啊。”
没有什么能阻止肖策变态。
他冷冷一笑,“那就让没事的工作人员都过去站成两排,给我们的好王储提前练练手。”
“啊?”执导多年没有见过这种骚操作,总导演都惊了,“那、那也只有十几个工作人员,也不够啊。”
肖瑶瞪着这总导演——这是人手不够的问题吗?肖策他这个提议本身就特么的跟个神经病一样不靠谱啊!
肖策却轻描淡写地理了理袖摆,好整以暇地提议,“握完一圈再接着下一圈,轮个十几圈很快就到广场了。”
总导演迟疑地看向肖瑶。
肖瑶摇头再摇头。
总导演又迟疑地看向肖策。
肖策缓缓眯起眼,“有问题?”
总导演毫不犹豫地就出卖了肖瑶。
“没问题!”
仪仗队和宫廷乐手们呼啦啦地就跟着肖策陛下的马车走了,一大群官僚也乘上各自的政府用车,慢慢地跟在后面开上去。
肖瑶和那十几个被留下的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
正值中午,肖瑶不得不在强烈的光照下往广场的方向龟速前进,左手挡在眼前遮阳,右手有气无力地跟扮演民众的工作人员们一一握过去。
身上的礼服厚重闷热得让人绝望。
但比起她来,这些工作人员更惨,每个人跟她握完手都得噔噔噔跑到前方等着,再跟她握下一次手。
“……”
远远可以看见皇家战机在帝都广场上空盘旋,作出种种特技表演。
大概那边肖策已经发表完演讲了,正在进行阅兵仪式。
……而她刚刚走到半路。
就在肖瑶跟那个倒霉的造型师蒋熙握第八次手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她身旁停下。
车门打开又关上。
一道修长身影撑开一把黑伞,一手插兜,从容地踱步而来。
然后那人在肖瑶身旁停下,似乎颇感不解,“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
肖瑶幽幽地转头看他,只见黑伞在那人头顶投影下一片清凉的黑影,却根本没有分一丝一毫给她的意思。
谢臣这个该死的秘书旷工半天后,终于舍得来上班了。
第29章
肖瑶上了谢臣的车。
她在副座上降下车窗,然后伸出一只右手臂,跟外面小跑着跟上车速的工作人员们逐一握手。
肖瑶吹着车内空调的冷气,优哉游哉地探出半颗脑袋,给外面宛如参与迷你马拉松的工作人员们鼓气加油,“来来来,你握过了,好换下一个——对,大家保持匀速前进,稳住呼吸,上身不要前倾,你们可以的!不要放弃!”
工作人员们“……”
但那些平时不太锻炼的还是逐渐跟不上车速,只剩还在跟着车跑的三两个员工。
而像蒋熙那种柔弱造型师早就落在了后面,此刻正气喘如牛地撑着膝盖休息,
肖瑶还探出身去给他加油,“蒋老师站起来你可以的!要不要我车速放慢点等你啊——”
蒋熙腾出一只手胡乱地摇了摇,示意她赶紧走别再折腾自己了。
这种景象大概诡异到了一种境地,谢臣一边开车,一边无语地看她,“你这样作弊可以吗?”
“……简直不能更可以了。”眼看跑得最快的工作人员也追不上来后,肖瑶才把车窗关上,舒服地往座椅上一靠,“早该这么干了。”
真的,刚刚这一路顶着烈日炎炎走来,肖瑶深刻地明白了两个道理。
其一是不能靠着一头热血跟皇叔硬刚,否则要么受气要么受苦。
——得动脑子才行。
如果早想到给谢臣打个电话来接,自己就不必走之前那半段路了。
其二是关键时刻谁都靠不住,就算抱一堆大腿,最终面对问题时能靠上的也只有自己。
薄斳寒偶尔性的提醒帮助只是聊胜于无,当肖策真要她好看时,他只会袖手旁观。
首相不用说,老狐狸一条,只有被他占便宜的份,没有从他那讨便宜的可能。
即便是高旻,作为新闻秘书他的本职工作也是先跟那群执行导演和摄影师们接洽。
而且,她其实并不真正了解他。
历经多年官场历练,年少时的梦想大概早已褪色,十分野心里能掺有三分初心,已算是难得。
也怪不得他,肖瑶自己小时候也有过一堆偶像,长大了如果能见到真人肯定也激动无比,只要是不伤及自身利益,能帮的肯定尽量帮,但若说真为了哪位偶像抛头颅洒热血?真的未必。
所以,哪条大腿都是看似挺粗,真到危机时刻,一抱上去就会发现全都是空。
至于谢臣……
肖瑶转头看开车的谢秘书,发起上司专用灵魂拷问,“上午怎么没来上班?”
谢臣抽空看了她一眼,“补觉。你这边今天除了彩排没什么活动,我本以为出不了什么事。”说完他顿了顿,自顾自地摇头,“……但大概是估计错误了。”
肖瑶这才发现他眼底有点发青,并想起了今天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发来的演讲稿和细化行程单……好吧,人家昨晚在她一夜安睡的时候通宵工作了。
但就是因为人家之前把工作完成得很出色,才能在今天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她讲旷工是为了补觉。
所以说什么金大腿,也比不过自身能力强。
就像谢臣虽然身为秘书,但面对她这个弱鸡上司却从未弯过腰,反倒是她总觉得雇了个祖宗似的。
肖瑶一边用左手给酸的要死的右手按摩,一边决心要好好学习,赚得一身本事,再也不在皇叔这受这破气。
要向谢臣看齐——用自身实力打底,拿超高月薪还名正言顺地咸鱼,却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
当谢臣将车停在官员车队的最后时,肖瑶这边也接收到了总导演的通讯请求。
阅兵典礼的彩排已进行到尾声,总导演问她到了没有,下一个环节就是王储册封典礼了——她人不到根本没法彩排。
肖瑶说到了,马上来,然后看了一眼谢臣便开门下车,正碰上一个要跑去找她的执行导演。
执行导演如蒙大赦,带着肖瑶就匆匆往广场中心去。
帝都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除了身着制服的皇家仪仗队和100名宫廷乐手外,原本驻在王宫内的皇家卫队被临时调来机进行阅兵彩排。
空中还不时传来一小队皇家战机引擎呼啸的声音,宛如龙鸣。
虽说只是彩排,阵仗已经颇大。
肖瑶被执行导演带着走上阅兵高台,刚一露面就见总导演急得迎上来,“您可算是来了,还有两分钟就是册封典礼的彩排环节,要是您没赶上的话,陛下到时一定拿我是问。”
肖瑶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恐怕肖策巴不得她赶不上彩排。
到时可以看不知流程的她在面向全国人民的实时转播中出个大丑。
“哎呀我的殿下啊,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时候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没时间了。”总导演满脸带汗地指挥着旁边工作人员给她戴上皇家绶带,佩上父亲的徽章,母亲的胸针,并最后亲自给她的右耳戴上了一个通讯耳机。
然后在倒计时中问她,“殿下准备好了吗?”
肖瑶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三——二——一——”
册封典礼彩排正式开始。
在台下几千名皇家卫队、仪仗队、宫廷乐手们的注视下,肖瑶提着衣摆从台下缓缓走上去。
肖策似乎是没想到她还能赶到,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在他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同样紧绷着脸的肖瑶在他面前停下,然后按希尔王室礼仪冷淡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旁边有人恭敬递上一个托盘,上面工整地摆着一颗代表王储身份的勋章,以及蓝宝石镶嵌的王储王冠。
肖瑶看着那个托盘。
哪怕他不愿意,也得拿起王冠与勋章给自己戴上……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隐隐扳回了一成。
宫廷乐手开始奏乐。
肖策盯着她看了半天,在总导演都忍不住出声催促时,才抬手从旁边取来王冠。
肖瑶挑了挑眉,微笑着微微低头,让他上前一步,将王储的王冠稳稳戴在自己头顶。
在替她佩上那枚王储勋章后,两人的礼服衣摆有一瞬间的交错,然后冷漠地各自分开。
肖策状若亲切地抬手压在她肩上,带着她转过半圈,接受下面人群的欢呼,却低声在她耳畔冷道,“这或许就是你这辈子离王位最近的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