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回次数越多，她提出的方案越充满了悲怆的意味。
其中最绝望的一个提案是——既然不能让乘客自助式服务，那能不能至少把这些一看就要价不菲的美人空乘们换下来，请几个五官端正的就行，最好请65岁退休返聘的那种，不仅省钱且制造就业机会。
“65岁？？？殿下您是在开玩笑吗？”财务秘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公主殿下一脸严肃地思考如何挽救自己的账户余额，绝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薄斳寒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听过任何一段背景音，能比公主殿下的提议更影响他工作效率的了。
他叹了口气，将公务稍稍放下，从已然在崩溃边缘的财务秘书那接过安抚公主殿下的重任。
“殿下如果这般担忧，我可以让他们替殿下挑随行人员时，将工资线再往下压个10。”
肖瑶想了想，实在在良心上过不去，“可他们薪酬已远少于应得——不像机组人员和空乘们，这架专机一月又飞不了几次，更多时候只是在待命而已。没道理削干活的人的工资，把省下的钱拿去雇门面人员，这不公平。”
听到‘公平’二字在私下场合从她口里说出来，薄斳寒不禁挑了挑眉——倒还真是那位大殿下的独女呢，他可从未听过肖策陛下在公众演讲之外的什么其他地方提过‘公平’二字。毕竟王室成员这个身份，就已注定与平民不等同的种种特权了，若是追求公平，岂不是在推翻自己。
肖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噤声了，只见那被肖瑶称作“门面人员”的两位五官精致、胸大腰细、仪态万千的美人空乘正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开始为机上各位贵宾餐饮服务。
第一个自然问的是肖瑶。
财务秘书忍笑看着肖瑶殿下拿着装订精美的点菜单，愁眉苦脸地从头看到尾，在发现居然有四五面菜单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心痛到甚至吃不下了——国宴级别的飞机餐，一次航程准备了四五面的菜品囤着，这又是一笔莫名其妙的高昂开支。
空乘却以为是选择太少不合胃口，十分温柔体贴地解释，“考虑到航程时间，我们机上只能选取能长期保持口感鲜美的菜品，所以供选择余地较少，殿下见谅。”
肖瑶“……”
薄斳寒和财务秘书自然知道她根本不是嫌少，而是在心痛花费。财务秘书憋笑憋得辛苦，薄斳寒则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压低声音在肖瑶耳边用空乘听不见的声音提醒，“殿下，他们这回已经预备了，你若少吃一份，就多浪费一份。据说这样一份航空餐在外售价888元一份，成本在288左右。”
于是空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公主殿下自己一口气点了两份，还用幽幽的目光盯着每个机上官僚都老老实实地放下手中公务，至少点了一份餐。
而副秘书长是个胖子，一下子要了四份，却一点没有被嫌弃不体面，反而得到了公主殿下暖意融融的赞赏眼神。
就连著名的那位基本不在飞机上用餐的薄斳寒薄主任，也不知为何在公主殿下的目光直直注视他一分钟后，默默地打破惯例点了一份飞机餐。
两位空乘面面相觑，十分搞不懂这是什么诡异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教导主任薄斳寒为你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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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小时后，飞机稳稳降落在帝都机场。
肖瑶后半航程几乎是睡过来的，被机长的落地提醒叫醒后，她迷迷糊糊地看到自己身上被人盖了一条柔软薄毯，而周围的一群官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机。
就在这时，后排有人三步作两步地跨到了第一排来，肖瑶以为他来找自己，揉着眼睛准备起身，结果却见那人直直越过她，伏下身在薄斳寒耳边低低说了什么。
看他表情，像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肖瑶没偷听的意思，但还是听到了他们提到了‘殿下’‘机场轰动’‘头条’几个字眼，那人说完便将手中一个阅读器递上，薄斳寒接过翻了两页，神情变得十分莫测，接着就让几个负责新闻媒体的属下先别下飞机，留下开个紧急会议。
肖瑶刚想回头看看是哪几位被留下了，就听见自己也被点名了。
“殿下也稍微留一下，”薄斳寒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是好是坏，“这事与您也有关。”
肖瑶一脸懵逼点头，虽然她也没有很急于下飞机，但这种氛围颇不妙——就像学校里大家都可以放学了，啥事也没干的你却突然被教导主任给留校了。
很快，肖瑶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三小时前，他们一行人在那边机场意外被识出引发轰动后，风波不但没平息，且在他们航行过程中持续发酵，如今已演变成了各大新闻版面的头条。
其中，点击量最高的一篇是《肖瑶殿下在政府官员陪同下‘微服回宫’，穿着低调如普通民众》。
虽然很想吐槽，但这篇已经算正常了，其他报道的关注点更加千奇百怪，有的批评这次王室出行的安保措施太差；
有的拿历代王储回帝都的排场跟她进行对比，得出‘肖瑶殿下不受重视，恐将在未来受打压’之类的结论；
有的还着重放大了薄斳寒揽着她往通道跑的图片，用红圈圈勾出了薄斳寒放在她后背上的手，说即便情况紧急，也不应当这样当众搂住王室成员，这是对殿下的冒犯。
大概情势真的不妙，只听旁边薄斳寒语速飞快地给他的属下们布置工作。
“联系一下各大媒体，安排殿下下机时给他们做一个简单采访；再写一份今日殿下回归帝都的官方声明，一小时内出份新闻稿，别让舆论继续被那些报道带偏；跟安全部队负责人也联系下，让他们给殿下下机后安排一个特别小队随身护卫，之前人潮冲破防线的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肖瑶就看见新闻官、新闻秘书和秘书长一脸严肃地各自领命而去，分头开展救场工作。
这两天来难得见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阵仗，而这事儿又因她而起，肖瑶挺愧疚的，但下一秒薄斳寒便转过头看她，“等会需要殿下配合媒体做一些简单的采访澄清，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肖瑶有些犹豫，“就是……”
薄斳寒看着她，“嗯？”
“……我没怎么接受过采访，不知道说什么。”
正联系媒体的新闻官闻言回了下头，“到时候高旻会给殿下一副通讯耳机，您只要照着耳机里的提示去做。至于记者采访，殿下照实说就可以，毕竟这才刚回帝都，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忌讳的地方。”
高旻就是之前那来跟薄斳寒报告的新闻秘书，肖瑶这两天跟他交流不多，就知道他是那个长一双狐狸眼，看谁都笑眯眯的白净书生似的官僚，除了薄斳寒外这群人里最年轻的那个。
此刻高旻正在埋头写那份一小时就要出来的新闻稿，闻言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肖瑶，向她眨了眨眼，“殿下放心，没事的。”
肖瑶其实不太放心，但估计到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四十分钟后，几位训练有素的高级官僚已把各自负责的工作完成。
薄斳寒一一检查过后，确定万事已准备就绪，便侧头看肖瑶，“要下机了，殿下准备好了吗？”
“好了。”
薄斳寒点了点头，本已打算起身，却发现公主殿下身旁座位不知为何多了一个巨大的袋子。沉默片刻，他指了指那坨诡异的东西，“那是什么？”
肖瑶转头看看他手指着的东西，恍然大悟。
“啊那个是，”她挠挠头，“剩下那五份飞机餐。”
“……”
原本机上众人都神情肃穆，但肖瑶这话一出，严阵以待的气氛就宛如气球突然被人‘嚓’地扎了个孔，统统泄了个干干净净。
不止是薄斳寒一脸无奈，所有高级官僚们都以一种‘殿下你在跟我们开玩笑’的神情看肖瑶，高旻更不给面子地喷笑出声。
他还特意勾开袋子看了看，发现居然真是五份打包得十分精美的飞机餐时，笑得捂住脸倒回了座位上。
肖瑶嫌弃地看了眼高旻，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刚刚你们在办公时候我不好打扰，就去找空乘问了剩下飞机餐一般怎么处理，他们说大概就是拿去倒掉。我觉得太可惜了，就让他们打包了带走啊。”
一份售价888元，五份就是四千块，都够买只手机了，不管这群帝国官僚如何，她可没穷奢极欲到能随便扔手机的程度。
薄斳寒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什么理都说不清。
他握手抵在唇前思考了片刻，觉得自己想说服殿下放弃大概是没胜算的。
“……行，那您让谁帮着拿一下吧。”薄斳寒彻底投降了，但还是没忍住委婉提醒她，“毕竟殿下……您等会儿是要被媒体拍摄的。”
“哦，好。”
肖瑶把袋子提起来，左右看看众位西装革履，各个都一身精英气息的高级官僚，看谁都不太好意思指使他们来帮自己拎打包袋。
薄斳寒见状，直接把袋子从她手里拿来，随手往后排那个还在笑个不停的高旻怀里一塞。
高旻的笑声戛然而止。
机上飞机餐用料扎实，所以那包东西还挺沉的，得有个七八公斤，肖瑶看看高旻那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形象抱着这打包袋都替他觉得累。
虽然这姓高的刚刚笑得停不下来，但好歹人家刚刚为了处理因她而起的乱子用带残影的手速赶了半小时，才赶出一份新闻稿来，刚刚还见他拼命甩手，肖瑶上辈子是个画手，很懂这种爆手速以后的颓，便有些于心不忍。
她环顾一周，看向旁边幸灾乐祸的副秘书长提议道，“要不给他拿吧，高旻你等会还要帮我应付记者。”
被点名的副秘书长莫名其妙地接过高旻立刻塞过来的袋子，很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刚刚还对他吃了四份飞机餐表示嘉奖，怎么一会儿又毫不犹豫地拿他开刀……这份宠爱怎么来得快也去得快。
见胖乎乎的副秘书长一脸小媳妇式委屈看着自己，肖瑶干咳一声，安抚道，“你刚吃了四份，不运动运动怕不消化。”
副秘书长“……”
肖瑶见他们一堆人还跟这儿扯不清，那边薄斳寒都已经走到机舱口了，便忍不住催促道，“走了走了，赶紧走，小胖记得把袋子拿上，高旻通讯耳机给我。”
等高旻将那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耳机戴在自己耳后，肖瑶摸了摸耳朵最后调整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跟上去。
她跟在薄斳寒身后走出机舱，还未走几步，就被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欢呼声弄得一下就晕了，尤其一抬头就看到机场通道里各个巨型横屏上都是自己的脸，而且就是自己正在通过这个地方的实时转播。
“……”
太夸张了，肖瑶踌躇之下，颇有些举步不前，这时耳机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殿下。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高旻也按着自己的通讯耳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多谢殿下刚才出手相救——但您不要回头，往前走，前面的媒体在拍您。
肖瑶被这个阵仗搞得脑子一片浆糊，早已不记得什么‘出手相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讲那打包袋的事儿。
他们正通过的红毯两边由明黄色的警戒线隔起来，荷枪实弹的一队安全部队就抱着枪站在两旁。
肖瑶一抬头就看到机场出口处已经挤满了黑压压一片媒体人员和前来观看的普通民众们。摄影师举着长筒短筒各种式样的机器，记者们手持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话筒，旁边普通民众举着巨大的欢迎横联，居然还有人举着原主父亲肖靖殿下在世时的照片及原主小时候七八岁的照片……
她一露面，摄影师便朝着这边一顿狂拍，一架架小无人机也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嗡嗡嗡地绕着自己三百六十度地全方位地摄像，至于欢呼声和尖叫声更是一浪高似一浪。
肖瑶紧张得都快同手同脚了，只能尽量不去想此刻自己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会被拍下来公布到全网上。
还好耳机里的指示一刻不停地在继续。
下面走到记者那边停一会儿，挑那个华视媒体记者的问题回答——华视跟我们的关系比较好，一般都会往好里报道。
回答完华视以后，您再去跟旁边的民众简单握一握手，就可以上车回王宫了。
肖瑶脚步停了停，深吸一口气才以赴义般的心情走向那群看起来就很难对付的记者堆。
结果还没等靠近，一个个话筒已经疯狂地捅到了自己鼻子下，肖瑶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看到一个金色话筒上有着华视两字，连忙舒出一口气，飞快点一点那金话筒示意拿着它的记者可以提问。
华视的记者是个女性，二十多岁左右，一头干练短发，她冲肖瑶一笑，连珠炮似的就提了三个问题。
都是那些八卦报道上最引发争议的问题。
\”肖瑶殿下对之前机场薄弱的安保措施怎么看？是不是这次行程负责人的安排太不谨慎？”
\”跟之前历任王储相比，殿下您回帝都的行程几乎是默默无闻，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那位将手放在您后背上的官员——据说是王室办公室负责人薄斳寒，您觉得他的行为是否构成了对您的冒犯和不敬？”
……说好的关系好呢，提这么刁钻的问题？
肖瑶下意识抬手摸向通讯耳机，眼睛看向身旁一脸平静漠然的薄斳寒。
结果华视的女记者微微一笑，话筒却咄咄逼人地往前又伸一步，“请不要听您耳机里的指示来回答，希尔民众们只想听殿下自己的答案，不想听所谓官方发言。”
她话音刚落，旁边民众们便被煽动地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