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笑道:“知道了,去吧。若是她验不出来,孤唯你是问。”
等到内侍官来传花荞,解除禁足,到太孙东宫协助破案的时候,小高正卖力的磨着一块乌黑的石头,那是他到宫外的药铺里找到的。
慈石可入药,但分量却很小,药铺为了让慈石保持“活性”,往往用泥包着,藏在瓦罐之中,用的时候,再拿出来磨下粉末。
小高弄到了拳头大小的一块,靠近铁器时,立刻与铁器粘合在一起。
剩下就是在未打磨过的青石上磨,磨出了一些黑色粉末。
“好!有这些已经够了。”
花荞说完,到书桌上取来一只毛笔,用剪刀把毛笔剪成平头,又取来白纸,交代小七去厨房拿了几粒糯米饭。
几样东西备齐,才随传令内侍一起,去了太孙东宫。
呼延锦见花荞来了,上前问道:“你还好吧?昨天那个司南能用吗?”
“那个不行,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活慈,只是不知,刀把上的指纹被人摸过了,是否还清晰。”
花荞见阿爹做过,不过,她自己单独操作,这也是头一回。
呼延锦笑道:“这回你要感谢舅公,是他把刀保管好了,没让别人碰到。”
几个人将花荞围住,只见她先慢慢将慈石粉末洒在刀把上,再用那支平头毛笔横着轻轻刷。
当黑色慈石粉都被扫落的时候,刀把上出现了细细黑色花纹。
“这这这……”
冯云成眼睛都瞪大了,他没见过花荞的本事,看她这样无中生有,简直就像巫术一样神奇。
“看,这就是凶手的指纹。不过……怎么看上去有点怪怪的……哎,不管了,先把它拓下来。小七,你好了吗?”
小七正拿着白纸在旁边抹啊抹的,她赶紧把那张白纸递给姑娘。
花荞解释到:“白纸上抹着糯米饭,有粘性,这样就可以将慈石粉显出来的指纹,拓到纸上了。我只有一次机会,各位把嘴捂住,谁打一个喷嚏,可就前功尽弃了。”
冯云成赶紧双手捂住嘴,再一看旁边几个,都使劲憋着笑。
合着姑娘是在逗她玩呐?
花荞手很稳,她将纸轻轻一贴就掀了起来,摊开一看,四个手指印,有两个能看得清清楚楚。
“够了!”花荞自信的笑了。
认真做事的姑娘,真好看。
第271章 魂不归神仙怕左手
带着这张拓着指纹的白纸,徐之锦和冯云成来到了偏殿。
“徐大人,您到底会不会审案?他们都走了那么久了,我们怎么还没有开审?”
“是啊,早审早回家!大理寺是不是没人了?派一个新手来?我父亲就是刑科给事中,信不信明日就参你们一本?”
徐之锦笑道:“诸位莫慌,我们进来就是要开始审讯。”
说着,他坐到中间的主座上,对冯云成点头道:
“开始吧。”
刚才那位给事中的公子奇怪问到:“怎么,不用分开来审吗?串供怎么办?我可不想被他们连累,再在这里住一夜!”
徐之锦脸一沉说到:
“本官审案,便是如此!再敢聒噪,先打二十大板!”
哦!原来是个装腔作势,不懂审案的草头官。
既然主审官都那么随意,大家也例行公事,把昨晚所做之事又说了一遍。徐之锦也不说对错,只管让大家在书吏做的记录上盖手印。
而且标新立异,只许盖中指。
旁边的司直郎每得到一份盖了手印的供词,便仔细核对着什么。
可把这十几个人都对了一遍,没有一个与拓下来的中指指纹一样。冯云成不相信,又亲自对了一遍,还真不一样。
是大姑娘这方法不靠谱,还是凶手不在这些人当中?
那些人见先前讲得好好的,录完口供就放人,现在他们几个人拿着口供看来看去,就是不提放人的事。
他们又开始坐不住了,一起围上来问:
“徐大人,到底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放人啊!我们可没功夫陪你玩。”
冯云成凑到徐之锦耳边说:“大人,再盖一个无名指,两个都不对,只好先放人了……”
这十来个人,冯云成已经审过了,说自己去更衣的居多,离开到回到宴席,一炷香时间左右,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只有三个人的时间比较长。一个说自己更衣路上迷路了,绕了半天的路才回来。
这位是崔小公子的父亲是新晋京官,所以太孙也有意拉拢,邀了他的公子前来赴宴。
崔小公子第一次进宫,却是个自来熟,一桌十个人,他哥哥弟弟的叫了个遍。等到要去更衣,内侍要送他,也被他拒绝了,他说自己记忆最好,结果,就迷路了。
一个说自己不能吃生冷水果,席上嘴馋吃了一个,结果就蹲坑去了。
冯云成给他十个白眼:不能吃生冷水果,你到瓜果宴来干嘛?难道让人给你煮熟了吃?
还有一个,这个是熟人。
上林苑右监副刘启晖,专管农林牧副渔。可他的父亲是长史司左长史,这可是王爷们都不敢得罪的人。
包括太子、太孙在内,王爷们的府里都有一个长史司派过去的长史,皇上给了他们很大的话语权,他也要经常向皇上禀报这些王爷、皇子的情况,去告个黑状,谁也吃不消。
“冯大人,我这就是个误会。其实我早就回了宴席,只不过,我做的地方刚好被花树挡住了,我便站到后面没有遮挡的地方看。”
“你回来的时候,台上是哪位姑娘?”
“这我记得,是蹇大人的孙女蹇姑娘,她现场画了幅竹子。后面是您上司的女儿虞姑娘吹笙,再后面那位相貌平平就没什么印象了。”
冯云成点点头,刘启晖说的,和他最初的口供一致。
看上去,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见冯云成说放人,徐之锦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只好说:“好,让他们再按一个无名指。”
听说还要按指印,这回按的是无名指,那十几个人都不耐烦了,那位给事中的公子洪海涛差点就掀了桌子。
给事中官职不大,威望却高,文武百官,哪个不怕可以直接上谏的言官?
“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三法司的官是当到头了,审案不会,就会莫名其妙折腾人!这是最后一次,按完无名指,我就要离开!”
“好!你们按完无名指,不是罪犯,统统都可以离开。”呼延锦大步走了进来,他走得快,竟给偏殿里带起一股风。
声音一下子把殿中的人都镇住了。
他走到徐之锦面前,拱手道:“徐大人,请您让他们用左手无名指,在口供上画押。”
左手?
徐之锦忽然有了领悟,对站在身旁的司直郎点了点头。
那些人虽疑惑,但也不敢顶撞,老老实实换左手来按。有两个人,手指僵硬,让他单独伸出左手无名指,伸半天还伸不出来。
“大人,您看!”
徐之锦接过一份口供,和花荞拓下来的那张指纹对比,果真相差无几。他又递给呼延锦,两人相视一笑。
冯云成直接走过去,对刘启晖说:“刘大人,左手中指也请按一下。”
刘启晖感觉有些不妙,还在犹豫,冯云成等不耐烦,抓起他的左手,帮他盖了手印。
就是他!中指的指纹也对上了。
“刘启晖,杀死郡主的刀上有你的指纹。昨晚你离席后,还去了哪里,现在还想不起来吗?”徐之锦不紧不慢的说。
“指纹?什么指纹?什么刀?大人,您可不要含血喷人呐!破不了案,随便拉个垫背的……太孙殿下就是这样提拔身边人的?郭长史他老人家知道吗?”
刘启晖并不惊慌,刀上有指纹?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是一个左撇子,昨天你站在延平郡主的背后,右手按住她的肩膀,左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进她的后心。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跟你有什么仇,你能下这样的毒手!”
呼延锦拿起那张拓下的指纹,晃了晃说:
“这就是凶手在刀把上留着的指纹,偏巧,和你的一模一样。每个人的指纹都不相同,你左手和右手的指纹也不相同。若不是指纹有方向,恐怕就要被你蒙混过去。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戚淑人的宫女虽然服了毒,可太医刚好有这种毒的解毒药,她已经开口承认,戚淑人……”
“不,这与她无关,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刘启晖本一直看着自己的左手,听到呼延锦提戚淑人,忙不迭的说:“那宫女的毒也是我下的,她帮我隐瞒,我不愿意她连累了她的主子。”
偏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门外的光亮让灰暗的偏殿豁然明亮。
戚淑人满脸悲戚的站在门口:
“表哥!你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272章 苦鸳鸯命丧夺魄箭
若她听了表兄的话,一直待在宫里,恐怕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刘启晖是怎样护着她。
呼延锦不过是要利用她的名字,让刘启晖说真话,太孙嫔妾的事,他想留给太孙自己去处理。
没想到,戚云轻在殿外依稀听到刘启晖的话,他认罪,就是死。
戚云轻是去年选秀时,才入的太孙东宫,纵她千般不愿,父亲还是将她送进了宫。她在十五岁及笄礼上,第一次见到了十七岁的刘启晖,她母族的远方表哥。
三年来,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都郎情妾意、渐入佳境。刘启晖的母亲去世,眼看三年孝期将过,他可以到戚家提亲,可没想到,戚云轻却成了皇太孙的嫔妾。
进宫前碰巧见了一面,看见刘启晖落泪,她才知道表兄情种深种,难以自拔,回去她哭了一夜。
本以为二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可进宫之后,朱瞻基对她没什么感觉,戚云轻越发想念起视她如珍宝的刘启晖。
今年春宴上,二人再次重逢,在僻静处终于打破禁忌互诉衷肠,刘启晖甚至发誓为她终身不娶。
这一开了闸,相思如洪水滔天,只苦于二人无法见面。
夏宴二人又缠绵了半日,直到昨日七夕宫宴。七夕是夜宴,时间不长,东宫也不如东苑、西苑那么大,没太多地方可藏。
可这两人被相思煎熬,哪里还顾得那么多?就选在花园旁边的留香阁见面。
戚云轻亲自端了盘果子,说要削了皮喂他,喂来喂去,两人便喂到了阁子后面的矮树丛里。正在情难自控之时,怒气冲冲的延平闯了进来。
偏又让她听到树丛里有动静,她还在气头上,正希望所有的人都倒霉,又以为是宫女、太监在里面厮混,过去对着戚云轻的背就是一脚。
她还要再踢,刘启晖起来拦住了她,延平这才发现,竟然是皇兄的嫔妾戚氏。
“真想不到,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全都和那个贱人一样贱!我这就去告诉皇兄,让他知道,他的园子有多龌龊!”
“郡主!郡主您就可怜可怜我们,我与表兄相爱在前,进宫并非我意。”戚云轻抱着延平的脚哀求道:
“我们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会找太医开一个不能生育的诊断,再让家里以重病为由,接我出去……”
延平嫌弃的踢开她的手,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你入了宫,想出去,只有等你死了的时候!贱人!全都是贱人!”
说完,她就往阁子里走。
刘启晖追上去拉她,延平便拼命挣扎,头擦在墙上。反正都是一死,刘启晖咬牙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延平郡主刺去。
看延平死了,刘启晖将果盘果皮都塞到戚云轻怀里,让她回宫千万别出来。
两人还没离开,戚氏的贴身宫女提着灯笼寻来了,只好用她家人威胁她,让她等着,今晚不管谁来,都指证那人是凶手。
这么一番惊心动魄之后,偏巧花荞闯了进去。
皇太孙被请到偏殿时,偏殿里只有戚氏与刘启晖两人跪在地上。
听了戚氏的哭诉,朱瞻基叹了口气说: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孤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偏要这样闹出人命。”
“殿下,郡主是我杀的,这跟云轻没有关系。我杀人,我偿命,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云轻吧……”
云轻?……原来她也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朱瞻基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说:“我可以放你们走,到属于你们的地方去。戚氏,从此以后,你与孤再无瓜葛。”
说完他负手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
“真的吗?殿下?我们可以走?”两人惊喜的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炎推开了偏殿的门。
两人急忙给朱瞻基叩了三个头,刘启晖扶起戚云轻,向殿外走去。
看着二人就要走到东宫大门,朱瞻基向旁边一伸手,萧忠递上一张弓。
朱瞻基引弦拉弓,一只响箭有力的飞了出去。
此箭名为“夺魄箭”,正是因为它一路带着响声,箭未到,先让人吓破了胆,收魂夺魄。
刘启晖不用回头,便知死期已至,将戚氏拉进怀里,原想为她挡箭,却不知此箭来势汹汹,竟从后到前,将两人扎了个透。
“云轻,我们自由了。”
碧春宫里的花荞和呼延锦,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二人倒下。
两人依旧并排坐在窗前的踏脚上。
“谨逸,我想跟皇兄说,就说我俩早就已经定下婚约,你看你给的定礼,我一直都戴在身上。”花荞说着,把脖子上系着的绳子拉出来,露出了那枚扳指。
呼延锦笑道:“是的,我们是订过亲的。等今天这件事消停了,我就去跟皇太孙提。他要是能支持我们,说不定你父皇一听就同意了。
有消息回来,北伐军已经开始从蒙古境内回撤,等皇上回了京,太孙就要到南都去,我只怕也要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