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花锦——楚潆
时间:2021-02-17 10:23:03

  翠色的孔雀毛是许县令托人从云南带回来的,非常罕见,扇子展开时,如孔雀开屏,确实美奂美轮。这还真把朱瞻培给迷住了!
  每位皇孙的桌上都有一本小册子,写着秀女们的姓名、年龄、原籍。朱瞻培看到许茉妍比自己还大一岁,难怪她有一种十三、四岁小丫头没有的成熟美。
  朱瞻基已经不耐烦在看下去了,拿起小酒杯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只见一粒炒黄豆,一路破风朝着许茉妍飞了过去。
  黄豆很小,飞的角度又刁钻,许茉妍扇子向上,脸也朝上的时候,豆子刚好掉进她开着的嘴里。
  许茉妍大吃一惊,以为飞进去一只苍蝇,而且她还吞下去了,吓得她控制不了自己,叫了出来,什么扇子舞、羽毛舞也顾不上了。
  朱瞻基和萧忠是同一个方向,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本以为萧忠会打她身上、头上让她痛,没想到是送到她嘴里,这下好了,连暗器的渣渣都找不到。
  朱瞻基用手撑着额头,拼命忍住不笑。
  太子却皱了眉头,声音不大,却严厉的说:“哪里来的秀女,如此失仪,怎能担得起皇孙妃妾之名,送出宫去吧。”
  “太子殿下,请您听我解释,刚才是意外,您不要赶我走啊……”许茉妍慌了,送出宫去,她的美梦就全完了。
  一个不认识的秀女,太子妃也不想为她说什么,正想让人拉她走,只听皇孙席上站起一人,朗声说到:“且慢!”
  众人望去,只见六皇孙缓步上前,给太子、太子妃行礼道:“母妃今日寿宴,曾经说过,儿子们看上哪位秀女,就把她许配给儿子。瞻培看上的,就是这位许姑娘,还请父王、母妃成全。”
  朱瞻培说完,便去牵起许茉妍的手,将跪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给她拂了拂凌乱的裙摆。
  朱高炽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很忽视的老六,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如今他不过是要一个女人,失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错,便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开口,父王就如了你的愿,都下去坐着吧,规矩按宗人府的走。”
  下面秀女全都看呆了:摔跤我也会啊,早知这样也行,我也摔一跤好了!
 
 
第87章 锦添花葳蕤自生香(音:威蕊)
  皇太孙东宫里,朱瞻基拿着刚送来的快报,看到许县令已被砍头,又想起前两日寿宴上那一幕:明明已经让父王发话了,可她还是保住了,也许,许茉妍就该与六弟有这一段缘。
  宗人府也已经便按照太子妃给的名单,替选中的各位秀女造了册,其中许茉妍,赐予六皇孙朱瞻培做了正妻。
  许茉妍听到册封旨,激动得脸都红了。
  虽不能做皇太孙的妾,可六皇孙将来也是要封王的,自己做个堂堂王妃,一府主母,也算是得偿所愿,她恨不得立刻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许茉妍想像得到,母亲收到消息后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她却不知,自己母亲的泣血书信,已经先她一日,从宝应发出,正在来京城的路上。
  “殿下,若是将来有一日,六皇孙妃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我们执意翻案,才会被砍头的,六皇孙会不会……”萧炎隐隐觉得,这个六皇孙妃不简单。
  “知道又如何?错判冤案,按律同罪。再说,他一个番国女子的儿子,还能反了去?将来,封块偏远的地,让他带着他娘一起过去,永不许回京就完了。”
  朱瞻基从小得皇祖父宠爱,根本没把他那个,长得最不像父亲的异族血统弟弟,放在眼里。李选侍不得宠,孩子也跟着失势。幸运的是她当初生的是个儿子,若非如此,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淑人。
  “走!”
  “去哪?”萧炎没反应过来。
  “还能去哪?见谁都怪腻味的,听明珠姑娘弹琴去!”
  朱瞻基不知道,在两千里之外的望南书院,也有人在弹琴,不过,弹琴的却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
  他的旁边,正站着一位娇俏娴静的姑娘,她正拿着一杆紫竹洞箫在吹。鬓旁的两缕长发垂下来,两帘长睫毛也垂下来,那是平时看不到的温柔。
  男子手上拨着弦,却不时抬头看一眼女子,乌黑的眼眸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两人正合奏着一首《平沙落雁》。琴箫之声配合得还不是很好,不过七弦琴,已经在尽量跟着洞箫的节奏走。
  “停!停停停……花荞啊,你学的东西是不是都还给先生了?先生从没要你还啊,干嘛那么客气?
  这首《平沙落雁》里,是雁群在降落前,它们在空中盘旋顾盼的情景,雁鸣声时隐时现……你看看你,吹的这些大雁,上窜下跳,能好好降落吗?”
  吴先生背着手,抬脚出了学堂的门,头也不回的说:“再吹三遍!不许停。”
  花荞吐吐舌头,叹口气小声道:“我这不是好久没练了嘛……师兄,你的琴弹得真好,也是吴先生教的吗?”
  “快吹吧,这么多话。你熟悉哪首,我给你带调子。”
  “就吹这一首,我得把大雁从天上吹下来!”
  “好。”呼延锦点点头,右手轻轻拨了一个音,花荞的箫声很快跟了进来。这一次,琴箫配合得很流畅,二人心中都流淌着别样的情愫,在琴箫声中恣意弥漫开来。
  连续三遍下来,两人已经配合得很默契了,东厢里的吴先生也不禁点了点头: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啊……那……徐之锦不是没戏了?
  到了曲终,两人相视,莞尔一笑。
  “花荞,你等等,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呼延锦想起了他精心做了好久的那件礼物,笑着回了西厢,过了一会儿,他拿着帕子包着的一件东西回来,交到花荞手上:“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花荞把帕子打开,那是个雕得还不错的木头人像,看得出师兄用刻刀慢慢的磨过,人像的脸部雕得特别精致,脸颊鼓鼓的,那是个扎着两个揪揪,有点婴儿肥的小姑娘。
  “这是谁?”花荞觉得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是你啊,是你……五岁的时候。认不出来了?”
  “难怪有些眼熟。可你怎么知道,我五岁的时候长这个样子?尤其是这个辫子,特别像,我娘就爱给我扎这种揪揪……我喜欢。”
  “因为我……在你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那时,你在私塾做先生的茶水丫头。我经常在窗外看到你。”
  “是啊,那时我是做过先生的茶水丫头……”
  “你那时就是这么可爱,不过现在长大了更可爱。”
  “师兄……”
  “嗯?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叫你。”
  “那随你叫。”
  呼延锦心里软软的,仿佛有一片原野,春风过处,百花次第盛开。他笑着坐下来,偏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女人,指尖流出了一首《凤求凰》。
  花荞听出了曲子,脸一红,放下那个小木人,拿起洞箫合着琴声,也吹了起来:
  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
  等送花荞回到家,就看见堂屋桌上摆着一袋装得好好的豆腐干丝,那是阿娘今天做的,特意为呼延留了一份。
  花荞去房里把那一对蒙奇奇拿来。
  “这两个猴娃娃……是用什么做的?”呼延锦从没见过这样的材料,摸上去滑滑软软的,像皮肤的颜色。脸像人,可后面却拖着长尾巴。
  “不是猴娃娃,就是人。呐,这一个是我,送给你。这一个是你,我留着。”花荞把一个戴着朵花的蒙奇奇,放到呼延锦的手里,自己手上还拿着一个像男孩的。
  娃娃虽然像猴,可却不妨碍他们实力卖萌,而且,一眼就看出这娃娃是一对。
  呼延锦把娃娃放进怀里,把花荞也搂进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头顶,轻轻说:“我不会让他们分离得太久。”
  蒙奇奇男: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蒙奇奇女:大明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回私塾的路上,呼延锦只觉得胸口暖暖的,那个叫蒙奇奇的娃娃,像有温度一般,温暖着自己。
  进了私塾,呼延锦却意外看见,平时早睡的吴先生,屋里灯竟然还亮着,屋里依稀还有个人影。
  呼延锦连忙走过去,正要敲门,门却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个壮壮的青年,两人一照面,不禁都笑了,呼延锦一拳捶在那青年的肩上笑道:
  “不好好守着穹窿,跑这来干嘛?”
 
 
第88章 接家书喜忧两重深
  呼延锦笑着锤了那男青年一拳,他没还手,却笑道:“不行啊,你这拳头,跟团棉花似的。”
  屋里吴先生问:“是呼延回来了?明天你到我这来,晚了,你俩都去歇着吧。”呼延锦赶紧应了一声。
  “今晚不走吧?到我屋里去。”
  “有你在,赶我也不走啊。”
  两个大男人攀肩搭背的回了西厢,这边离东厢远,中间隔着学堂,两人说话更是肆无忌惮。
  “有酒吗?山上不许喝,酒馆里一个人喝像傻子,咱哥俩多久没见了?有两年了吧?”
  林龙枫在呼延锦的房里东看西看,很快就发现床边绳子上挂着的那只白色小手套,他好奇的摸了摸:“这是什么?这么小,像个女人的手……”
  “把你猪蹄子拿开!别碰!”
  呼延锦在壁橱里翻出两坛酒,刚才从花家带回来的豆腐干丝,刚好可以当下酒菜。
  可他一转身就看见,站在床边的林龙枫,正在动他那只宝贝手套,急起来过去就是一脚。
  林龙枫抓起手套一闪躲开了,手上晃着手套,一脸贱笑逗他道:“来啊,来啊!看你不用鞭子能打得过我?”
  林龙枫和呼延锦一样,又不一样,呼延锦是襁褓时跟着父亲一道,从应天府逃出来的,林龙枫一家原来就在安徽,后来才跟着一起去了云南。
  回到穹窿山之前,林龙枫的父亲在云南就已经病逝了,临终前,把林龙枫托给郑侍诏,也就是呼延锦的两个师傅之一。两人可以说是患难与共的发小,小时候没少一起挨过打。
  只不过,林龙枫这两年被派到顺天府去了,身份也是隐秘的,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打不过吗?输的没酒喝!”
  呼延锦说着,便把手里的两坛酒一起向林龙枫抛去,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抛了手套去接酒坛子。
  呼延锦捡起手套揣进怀里,顺势就欺身过去,往林龙枫的两个手肘一拍,他手一松,酒坛再次被抛到空中,两人同时跃起飞身去抢,各抢到一坛。
  林龙枫并未停手,一个左镖拳迎面击来,呼延锦迅速上前,同时左手上抬外格,一招“迎门送客”,林龙枫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倾,呼延锦顺势接过了他手中的那坛酒。
  “不是吧!亲兄弟都那么狠,打了我还不给我酒喝?”
  林龙枫站稳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抢了酒坛,拔了盖子仰头就倒几口下肚:“长进了你,这招式跟谁学的?我以前怎么没见你使过?”
  “你没见过的事多了,我就要娶媳妇了,你见过吗?”呼延锦好不容易逮着个熟人,必须得瑟一下。
  “娶媳妇?你疯啦!”
  “没疯。发过的誓我都记着呢,不就是先正本后立家吗?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龙枫,你都二十四了,程姑娘等你几年了?她今年也二十三了吧?你这不是坑人吗?”
  林龙枫没再说话,又举起坛子喝了几口。这事是他的心病,早几年就让程姑娘别等他,可那妮子执着,一直不肯放弃,他在顺天她去顺天,他回穹窿她去穹窿。
  呼延锦也把酒坛盖子拔开,灌了两大口下去。这还是上次花荞拿来的桂花酒,她自己酿的,盖子一打开,就有一股桂花香。呼延锦仿佛看见,花荞就那么笑吟吟的站在旁边。
  “两年,我给自己两年时间,若是一直要这么没有希望的拖着,我不管我爹说什么,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朝堂也好,江湖也罢,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是错吗?”
  “别说了,这问题没有答案。你知道我今天干啥来了?”林龙枫转开话题,那件事是父亲的遗愿,自己也不能违背,若怪,就只能怪天不从人愿。
  “干啥?不就是送信吗?信里有任务?”
  林龙枫点点头说:“没错,他们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份,可以逐渐开始联络南京的旧人。虽说南京是留都,留下来的大臣也基本没了实权,但毕竟官衔还在。
  特别是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这里面都是开国元勋的后代,其中也不乏支持我们、又能一呼百应之人。”
  呼延锦暗暗叹了口气,他早就猜到是这件事。虽然以他这几年的了解,当年的杀戮,早就让这些,留着用来显示皇恩浩荡的后代们失了斗志,但既是命令,也只能不可为而为之。
  想想他又问:“你呢?是不是也回南边了?”
  “这次送了信,我就直接回应天府,一方面配合你,一方面,继续找那个孩子。这两个月其实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不过是个坏消息,孩子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惨不忍睹。这下,要找到那孩子就更难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已是小半坛酒下肚。
  呼延锦哈哈笑道:“今晚听到最好的消息,就是我们兄弟俩又可以经常在一起喝酒了!你这次又换了什么身份名字?”
  “说来好笑,这次让我用我自己的名字了。林龙枫……用惯了假名字,自己的真名叫起来倒像是假的。”林龙枫笑道:“你倒好,和你爹姓氏天差地别,出来就光明正大用自己名字。”
  这点倒是真的,呼延锦本来就不愿意过那种,带着面具的生活。这次吴先生给他的身份,却让他更轻易走到花荞身边,他喜欢自己这半真半假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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