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正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花荞也正在想自己要怎么编,忽然门口逆光进来一位公子,只见他:
身穿竹青锦袍,头戴乌丝网帽,眉增一分嫌浓,眸减一分嫌暗,八尺有余身高,恰到好处身材。
好一位风流倜傥俏郎君!
“掌柜的,给我拿十份上好的长白山野山参。立刻马上。”
俏公子人长得俊,连说话的内容也这么深刻睿智有内涵。他只一句话,就让掌柜忘了旁边喝凉茶上火的花荞,笑眯眯的对青衣公子说:
“公子里边请,您真是好眼力,本药铺的镇铺之宝,正是长白山野山参,包正包老包您满意……”
镇铺之宝?说白了,就是他铺子里最贵的药。十两银子进回来,五十两银子卖出去。这要是一口气卖出去十份野山参,月底薪水翻番那是没跑了。
掌柜屁颠屁颠的陪着青衣公子进了内堂,柜台边的花荞使劲吞了一口口水,好像嗓子真的需要来碗凉茶……啊呸!发什么花痴?赶紧看账簿要紧。花荞也不客气,将掌柜放在柜台上的账簿拿起来,飞快的翻着。
第一本……没有。花荞看账簿不内行,本来说好是徐之锦负责看的,她也没留意问问怎么查。
正在花荞没头没脑翻着账簿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进来,那人还叫她:“花荞?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花荞心里一惊,赶紧将账簿悄悄推回去。回身笑道:“哟,许姑娘,这么巧?我……嗓子疼,在等掌柜的给我拿凉茶呢……”
来人正是县太爷的掌上明珠许茉妍。她狐疑的把花荞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福禄街上不是有药铺吗?你买个凉茶,有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吗?古古怪怪……秦掌柜!给这位姑娘拿付凉茶。”
“诶!来啦!”里面的秦掌柜听到了许大姑娘的声音,赶紧应了一声就要出去。
青衣公子却淡淡的说:“掌柜那么忙,连给我介绍山参的时间都没有,那我……还是到别家去看看吧。”
“哎呀,那怎么会没时间?凉茶又不是什么急事,您的事比她急多了,来来来,您再看看这一份……”
许茉妍见秦掌柜不出来,心里就开始冒火:好个秦掌柜,姑奶奶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今天连夜就让我舅舅开了你!
她三步两步跨过去,一把掀开内堂的帘子,只见秦掌柜正背对着自己,弯着腰,正在和一位坐着的人说话,那人的上半身刚好被秦掌柜肥胖的身躯挡住了。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许茉妍气冲冲的说到。在宝应县,许大姑娘可是位县级“公主”,走到哪里别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哪里受过如此冷遇?
秦掌柜赶紧回过头来,正想解释,只听坐着的那位青衣公子微笑着问她:“姑娘……是在和在下说话吗?”
许茉妍此刻已经看清了那位公子的模样,不禁后悔刚才自己进来失了礼,幸好刚才秦掌柜身子挡住了,还来得及弥补。
她放下手里撩着的帘子,低眉敛目的朝那位公子走去,看见桌上放着几分野山参,知道这位公子是来买山参的,更是心中欢喜。
她轻笑道:“小女不知里面有贵客,失礼了。公子是来买山参的?刚巧小女略懂一二,愿意为公子掌掌眼。”
青衣公子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在下正有许多不明之处,还要向秦掌柜请教。”
许茉妍真喜欢看这位公子的笑啊,如沐春风,春风化雨。徐之锦是长得帅,可这位公子比徐之锦多了几分贵气和成熟,就是……不知道是路过的神仙,还是常住的妖孽……
外面的花荞撇了撇嘴:花痴!弱智!不过……还真是天助我也。你们慢慢聊,我继续。
第二本……咦?砒霜?刘原为什么买砒霜?买硝石也是他!此人可疑……不对,我是来找水银的。
花荞正想接着往下看,只听许茉妍在里面说:“秦掌柜,本姑娘在此接待贵客,你去外面照看柜台吧。”
花荞一惊,刚想将账簿合上,又听那位公子道:“秦掌柜留步,此为内室,本公子与姑娘孤男寡女,怕有闲话污了姑娘清誉,您没有时间,不如本公子下次再来吧。”
“有时间,有时间……”
花荞抿嘴一笑:这位公子还真是我的福星!许茉妍嘴巴都气歪了吧?你们聊,我继续!
还好,排在硝石后面的药品,就是水银。
元月进货五斤……目前存货二斤半,这个数字好像没有问题。再看发货,全是二两、三两、六两,连超过半斤的都没有。花荞心算就得出来了,连小数都没错。
花荞心里有些失望,那就是说,宝应县所有可能提供水银的地方都排除了嫌疑。除了金铺的账簿记录有一处涂改。若不是在县里拿的水银,大明那么大,又到哪里去查?难道下毒这条线索断了?
内堂那位青衣公子似乎很挑剔,伙计拿出来的野山参他都不太满意,不是说年份不够,就是说成色不好,连山参的形状都很讲究。许茉妍倒是欣赏他的挑剔:舅舅这进的都是些什么货啊……不过,这样他下次还会来不是?
买卖不成仁义在,掌柜只好说:“那只有等下一批参回来了,公子再来看货吧。”
掌柜里边话音未落,花荞外面已经将两本账簿都放回了原位。连翻开的,都是原来那一页。
趁着掌柜的还没出来,花荞轻手轻脚的出了长生药铺。
第17章 救花荞呼延锦现身
从长生药铺出来,花荞也没耽搁,直接往家里赶。今天阿爹应该没有案子外出,花荞觉得要赶紧把今天的新发现跟阿爹讲一讲。水银没有出处,只能看看如何动员客栈掌柜去衙门报案了。
阿爹一定有办法。
花荞只管埋头走路,脑子像过折子戏一样,重复着那个包子小二的话。看来,自己还要想办法去翻翻小酒壶公子的包袱,万一,里面留下什么线索呢?
正在思前想后,花荞没留意一队快马从身后冲了过来。
“驾!驾!”这队快马,并没有因为这条街是闹市而放慢速度,反而一副急着通过的样子。经过花荞身边时,还好花荞反应敏捷,躲得快,只张嘴吃了一嘴灰。
呸呸呸……
哪有这样霸道的?撞到人怎么办?花荞气不过,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朝最后一匹马的马腿关节打去。
也怪那匹马倒霉,跑在最后一个也不是它的想法,却替全队背了黑锅,被打中的马腿瞬间跪了下去,因为速度很快,戛然而止,不但马翻在地上,马背上的骑手更是一骨碌飞了出去。
一时间街上大乱。
这队快马一共十一骑,带队的是个白发中年。看他的面皮,褶子都没有一条,眸子中精光闪现,按花荞判断,最多不过四十岁,但他头发却已经全白,不夹一丝黑发,而且……不长一根胡子!
领头的白发中年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出了事,大叫一声:“护驾!”带着马队迅速折了回来。
花荞心道不妙:糟了,听这细嗓门,这些人不会是宫里的公公吧?阿爹说过,这些都是咱们老百姓惹不起的人。再说,要是让他们发现阿爹是敌国来的,那就完了!
总不能干等着人来抓自己,三十六计走为上,花荞趁着大家都围上前去看热闹,自己悄悄退出人群,低着头便往旁边巷子里钻。
她没留意到,马队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她一石头把最后一匹马打翻在地,后面跟着的马车也停了下来。马车上一位正掀着帘子的贵人,好巧不巧,刚好就看见了那块从姑娘手里飞出去的惹祸石头。
他似乎愣了一下:从小到大,就还没见过一个敢袭击自己随从的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他很想弄清楚,这姑娘是什么人?和自己什么仇什么怨?
贵人指着正往巷子里钻的花荞,对马车旁边的侍卫说:“萧炎,快去,把那位姑娘带过来,孤有话问她。你手脚轻点,别吓到她。”
萧炎点点头,下马也跟进了巷子。花荞不用回头就知道有人追过来了,因为萧炎正冲着她喊:“前面那位姑娘,站住!”
站住?我干嘛要站住?我又不傻,站住让你抓!花荞加快了步伐,朝巷子深处跑去。
萧炎一愣:嘿,小样!叫你停你居然还敢跑!他提起轻功就要去追那姑娘。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萧炎眼前一道青色的身影掠过,姑娘就被那身影搂着腰,跳上屋顶,几个起落不见了。
萧炎一惊:这人轻功可在自己之上,追是追不上了。看来两人是一伙的,刺客武功了得,得赶紧去向殿下报告,大家也好及早防范……
花荞被人搂在怀里飞上房顶,又蜻蜓点水一样,飞快的在房顶上往前窜,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屋顶上的风景,她已经被抱着跳过了两条街。然后,就被稳稳的放在了地上。
“不用谢。”
声音有些熟悉。花荞定神一看,救她的人,居然是刚才在药铺里见过的青衣公子!
花荞又眨眨眼,嗯,不是自己花痴,真是他。
“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袭击的,可是当今皇太孙的护卫。”青衣公子见她还有些迷糊,好心提醒到。
“皇太孙?就算皇太子也不能在街上横冲直撞啊……哦,对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花荞知道自己闯了祸,只想快点回家。
青衣公子看她转身,微微一笑,问道:“你在长生药铺查账,查到什么了?”
正想加快脚步的花荞,顿时定住了:难道,她走以后,掌柜的发现账簿被她翻过了?她慢慢的转过身来,看见了一张气定神闲的笑脸。
青衣公子也不跟她打哑迷,认真说到:“以你的身手,今晚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到郭轻尘房间里找东西,恐怕很难。但如果我陪你去……那就容易多了。”
听了这一句,花荞恍然大悟的放松下来,笑了:“哦……原来你是徐三哥的朋友,我说呢,你怎么会知道我查长生药铺的账簿。是徐三哥让你来的吧?”
青衣公子心里翻了她十个大白眼,却也不解释,笑着说:“既然我们要合作了,那就互相认识一下。我叫呼延锦,锦绣的锦。”
“我叫花荞,荞麦的荞。咦?你名字里也有一个‘锦’字,和徐三哥一样呢。那我……就叫你呼延大哥吧!”花荞愉快的说。既是徐三哥的朋友,那也不必拘谨。
呼延锦这下也高兴了,毕竟徐之锦是徐三哥,自己可是呼延大哥。比他高两级。
“你真的陪我去郭家?可是,我今晚还想先去一趟义庄,拿到了义庄里的证物,才好去郭家……”
“不管哪里,我都陪你去。现在你赶紧回家,等天黑了,咱们在私塾里见面。”呼延锦眼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很好看,花荞忍不住又眨了眨眼睛。
“好,那晚上见!”花荞一转身,蹦蹦跳跳的跑了。心里开心,也忘了要装淑女。
身后的呼延锦,心里也像是开满了鲜花:今天你怎么不装了?
对于花荞,她是呼延锦沉闷的少年生活中的一抹亮色,虽然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但花荞总能让他觉得,原来生活还能如此有趣。
而自己的童年、少年,就像生活在阴影中一样,因为他必须像父亲那样,做一个大明的隐形人。
与其说他希望见到花荞,不如说,他渴望堂堂正正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花荞,就是照进他生活的一缕阳光。微弱,却温暖。
而这一切,花荞并不知道。
等到完全看不到花荞的背影,呼延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转身向着叮当街快步走去。他要去探探,皇太孙到宝应县,究竟是来做什么?是路过?还是别的目的?
这几天呼延锦都住在私塾里,这回他不是来送信的,他是到扬州府办事。那怎么绕到最远的宝应来了?咳咳……宝应……好像也是扬州府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呼延锦要赶紧回去通知吴先生。
要不是刚才看到皇太孙的人追花荞,他是不应该现身的,不,连帮她查案,给她各种提示,替她打掩护,统统都不应该。
不过,既然她需要自己的帮助,现身又何妨?
最多被爹骂一顿。
骂就骂,难道自己要做一辈子隐形人?
第18章 惊父母各自藏心事
花荞一蹦一跳的回了家,推门就叫:“阿爹!阿娘!”今天花荣去私塾了,中午不回家。
云娘瞪了她一眼,手里的毛巾朝她裙摆上拍了一下,花荞笑嘻嘻的举起手来,转了一圈,让阿娘替她拍掉身上的灰尘。
云娘嗔到:“又疯哪去了?吃饭时间到了也不见人影。你爹非要等你回来,快洗手,到杂物间叫你爹吃饭。”
花荞洗了手,就往杂物间跑。进去一看,阿爹又在摆弄他的手表,这次他要想一个新方法,说不定瞎猫碰着死耗子,让他修好了呢?看到花团进来,阿爹表也不修了,开始收拾他的工具,顺口问道:“怎样?”
花荞连忙把客栈里小二说的事,长生药铺里的水银账,都细细向阿爹说了一遍。
“阿爹,那具荒山弃尸,应该就是小酒壶公子,他和郭姑娘应该是被同一个人害死的。这个人为什么要用水银下毒?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杀人,他却选择最变态的一种。”
“说不定,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他变态到不仅要让人死,还要人死得很屈辱呢?何况,这个方法下毒,也有一定的隐蔽性,不仔细查,还真查不出死因。”
花有财又沉吟道:“水银急性中毒,又是灌入身体,用量不可能小。这东西挥发时产生毒气,所以包装一般用的是竹筒或瓷瓶密封。你回头再去看看金铺扔的包装是哪一种。”
“您怀疑是金铺?可是建平哥不像是坏人啊?”花荞想想又说:“您说到容器包装,今天我还真见着了,一个大肚细颈粗瓷瓶。建平哥说,那就是他们装水银的。”
花有财笑道:“现在我们又没有证据,我可说没有怀疑谁。不过,判案最忌讳就是预判,你预判杜建平是好人,那你就会忽略掉一些细节。比如说,那个改过的数据。还有,你现在见过了包装,万一你下次再见到,不就知道是同款水银了?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