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锦警觉起来,朱瞻基说好给他两百羽林卫,羽林卫都是射手,他们的武器体积较小,重量比起其他的武器要轻一些。那吃水深的船,上面装的是什么武器?
昨晚决定要走,呼延锦便连夜去向太孙禀报,太孙给他的回信中说明,今天会有两船羽林卫跟着他们。
小高早就一翻身爬起来,他在车窗里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等他们下船放水的时候,我上去看看。”
船行到青县,这里有一个闸口,大船等过闸还要一段时间。士兵们蜷在船上都有些不耐烦了,果真纷纷要求下船放水。只好搭了板子让他们上岸。
小高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远远看见羽林卫副指挥使汤柏年,已经走到岸上休息,便往那条吃水深的船上走。
“什么人?这是军船,不得擅入!”
“我是詹士府呼延大人的随从,有事来找汤指挥使。”
“汤大人不是已经下船了?”
“我就是看见他又回来了,才追过来的。”
船上那士兵也懵了,刚才一堆人走出去,他确实没看见汤大人。
“那……你等会,我到里面找找,看汤大人在不在。”
“好,你去,我替你看着,你快去快回。”
那士兵刚钻进前面的客舱,小高便钻到了货舱里。翻了两下,又出来站在船舷上。
“汤大人不在里面。”
“哦,那也许是我看错了,麻烦小哥了,我再到岸上找找。”
说着,小高便退回了岸上。回到马车上,他对呼延锦说:“大人,您说对了,那条船装的不是箭,是火铳!”
呼延锦看着花荞淡淡的说:“看来,你这位皇兄,并不是真让我们去招安,他是要将唐赛儿他们全灭。做事不狠,当不得皇帝啊。”
花荞轻轻叹了口气,这还是同乐盟其中一支力量,就已经剑拔弩张。
若是全面开打,这永乐八年开始成立的神机营,会制造出更大的伤亡。
第208章 小林庄巧遇鬼剃头
呼延锦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担心。
他担心的并不是那五十支火铳,一支火铳需要两名士兵操作,行动不灵活,发射距离也不够远,除了打山寨能起些作用,若只是在山口,其震慑的作用更大过杀伤力。
不管朱瞻基是想打山寨,还是震慑暴民,呼延锦最担心的是,皇太孙并不是完全信任他。
说好是羽林卫接应自己撤退,来的一半人却是神机营。如鲠在喉。
花荞忽然笑了,她凑到呼延锦耳边说:“我想起来了,青羽说,阿爹在万户山庄,就在帮着陶庄主造火铳呢!”
“师傅还会造火铳?不能够吧?”
“哼,我阿爹什么都会!”花荞轻轻推了他一下,又有些不确定的说:“那就是陶庄主在造火铳,我阿爹帮忙?……哎呀,不管了,反正他们在玩这个,说是……兵力增加一倍。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呼延锦也笑了:“那有可能,陶庄主也是个足智多谋的,他们把火铳改造成只需要一个人操作,不就是兵力增加一倍?我师父真厉害!”
他看看凑在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花荞,又认真的说:“他的女儿也厉害,连两条船装的东西不一样重,都能看得出来。”
“曹冲称象啊,小时候阿爹就跟我讲过这故事。”花荞想想又高声说到:“这下,小高不能说我是出来吃闲饭的了!”
骑马走在外面的小高听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反正没人规定,杀手不能笑。
“私造兵器火器是犯法,陶青羽嘴不严,陶庄主和师傅可就不安全了。”
易呈锦知道小高受伤,一定是陶青羽回去说的。若不是父亲替自己打掩护,估计易呈锦要对他起疑心了。
花荞摇摇头说:“不会不会,她跟我说了,陶庄主交代过她,这事对谁也不能说。”
“那你怎么知道了?”
“我?……师兄你是不是傻?我不是外人啊,我爹也在里头。”花荞笑得眼睛弯弯的,呼延锦也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在她看不到的那张脸上,却并没有笑意:
假如有另一个人,她也不认为是外人呢?
行至沧州,过闸的时候,羽林卫副指挥使汤柏年找到呼延锦,他有些傲慢的说:
“呼延大人,皇太孙殿下是叫我们的船跟着你们,可你也知道,你们的马车走得太慢,我们一条船上百来号人,蜷着坐久了累得很。不如我们先走,在山口汇合吧。”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分开走,他们几个人,更加不容易被关注。
很快,两艘船便将他们抛在后面了。
“大人,您就不怕他们大张旗鼓的过去,惊了里面的唐赛儿?我们过去,岂不是扑了个空?”小高有些不满意刚才汤柏年的态度。
“他们拿到的地图,离我们要去的山口还差了十几里地,等我们到了,再告诉他们不迟。更何况,就连我们去了,都还要想办法找人带进去,若是这么容易就找到唐赛儿,她也活不到今天了。”
突然,赶车的阿瓜叫了起来:“哎呀,真是晦气!”
“怎么了?”车上那个小好奇赶紧掀起帘子往外看,只见前方一大片厚厚的乌云,正携风带雨的滚滚而来,巨大的雨幕就在眼前。
“小高,把马拴在车上,你赶紧上车。”呼延锦招呼到。
等到小高上了车,雨也过来了,电闪雷鸣,甚是吓人。
“大人!这一带都是平地,树都没有一棵,再走下去就真的要天打雷劈了!”阿瓜在前面死死拉进了缰绳,生怕两匹马被雷惊了。
“看右边!右边有个村庄,先过去避避雨!”呼延锦把窗帘子遮上,他也已经被吹了一脸的雨水。
阿瓜毫不迟疑,赶着马车就往村庄里跑。村子看上去不大,进村的路只有一条,这也是村子里的主道,房子都以这条主道为中心向两边呈扩散分布。
整个村庄,在暴雨中瑟缩。
“靠边,随便找一家敲门,躲一躲再说。”呼延锦手上撑着披风,遮在花荞的头上。马车虽然不漏水,可从窗帘、门帘飞进来的雨水,挡都挡不住。
小高冒雨跳了下去,他跑到最近的一家去敲门,刚一使劲叩门,发现院门是开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推门走了进去。很快他又回头上了马车。
“里面没人?”
“有人……不过,里面再办丧事,一排的棺材……我们还是换一家吧。”小高刚才进去看也吓了一跳,正堂已经改成了灵堂,外面雷雨交加,里面挽帐丧幡,还有一字排开的四口棺材。
“一排棺材?这么诡异?难道是灭门案?师兄,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
呼延锦苦笑,别的姑娘听到棺材死人,都吓得要命,就他的姑娘,听到哪里有非正常死人就来劲。
反正门没关,四个人就从门口朝着灵堂跑去。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了?家里办丧事,不接待投宿。”
灵堂里除了死人,还真有人,是个年轻小伙子,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五岁。他全身披麻戴孝,应该是这家的直系亲人。
“主家,雨太大了,我们就是想进来避避雨,等雨小了就走。”阿瓜上前解释道,他掏出九枚铜钱,放在祀台的香炉前面,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那披麻戴孝的小伙子见他行礼,也不好说什么,又坐回地上,闷闷的说:
“既然你们不忌讳,那你们就请随意吧。”
四口棺材都是盖着的,花荞过去问道:“这位小哥,这是出了什么事,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报官查过死因了吗?”
“报官?我们这里归南皮县管辖,我常年在外谋生,收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父亲、姐弟都已丧命,母亲也……只过了两天就闭了眼。
我觉得事有蹊跷,报到南皮县衙,县衙来了两个虞候,看了尸体,又向邻居做了询问,便断定,是我家撞了邪,是被鬼索命,这才一连死了四口人……”
那小哥说得满脸绝望,他母亲死之前,他是和母亲见了面的,从母亲的叙述中,家人的死确实蹊跷,和传说中的“鬼剃头”一模一样。
“鬼剃头?”花荞诧异的叫到,她看着那小哥,诚恳的问道:
“我可以打开棺材,看看你家人的尸体吗?”
呼延锦:……
第209章 巧不巧牵连唐赛儿
听花荞说想开棺验尸,那孝衣青年都懵了。
他眼又不瞎,看眼前这小个子男装少年,耳垂上的耳洞,鬓边的松软碎发,还有微微打湿暴露身材的衣服,她明明就是个姑娘。
“你……你说你要看尸体?你……你……你……”
“我我我,我又不会害你,我只想帮你找到他们的死因。难道你还怕我偷吃了他们?”花荞说得义正言辞。
“咳咳咳……”呼延锦听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正色道:“你放心,若他们真是被人陷害死于非命,我一定有办法让南皮县衙立案调查,为你家人伸冤。”
那孝衣青年看看那几口棺材说:“好!你先看看我母亲,她昨天才咽气。”
小高、阿瓜两人一边挪棺材盖,一边胸中瀚海翻波:花荞姑娘的胆,大概能有水缸那么大……
棺材盖板移开,只见孝衣青年的母亲已经非常消瘦,很小的一个躺在棺材里,看上去脸上还留着痛苦的表情。
花荞照习惯,从她的头部摸起,孝衣青年却叫了起来:“哎!当心!”
呼延锦还不解其意,花荞却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死者的头发其实只是她脱落的头发,盖在她的头上而已。死者头发基本脱落,花荞还第一次见。
“我回到家中时,我的母亲已经头发全部脱落,眼睛也开始看不见,她说,父亲和我弟弟妹妹的情况也是一样。先是身体不适,后突然之间头发成把成把脱落,眼睛渐渐失明,瘫在床上无法走路,也就几日时间,人就没了……
村里的人都说我家是撞邪了,只有邻居张大娘肯来帮助我娘,可就在几天前,张大娘一家两口,也开始感觉身体不适,大家觉得是因为我家把鬼气传给了张大娘……”
孝衣青年叹了口气:“昨天,听说张大娘也被鬼剃了头,我想过去看看,也被他家人赶了出来……被鬼剃了头……就离死不远了。”
说话间,花荞已经把死者检查了一便,除了头发全脱、肌肉萎缩,从外观来看,没有找到什么疑点。
“大娘,应该是患病了。如果大家的症状都一样,那应该患的都是同样的病,只不过,身体不一样,发病的速度有快有慢而已。”
花荞总感觉,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跟这个有关,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患病?患的是什么病?隔壁张大娘、张大爷患的也是这种病?”
呼延锦有些紧张,因为花荞刚才摸了死者,若是传染病,花荞会不会也被沾染上?他一心急,顾不得周围有人,过去拉着花荞的手,问那个孝衣青年:
“你家哪里有水和皂角可以洗手?”
还好这两样他家都有,呼延锦便不由分说的将花荞拉过去,就着桶里的水,拿起皂角就往她手上搓。
“我知道了,师兄,让我自己洗,好像我连洗手都不会似的……”
“不是你不会洗手,是我的手想和你的手在一起。”呼延锦并没有笑,仍然认真的搓着。
花荞看着他的脸,眼睛忽然模糊了:师兄是想说,如果被传染,他也要和她一起。
“景逸,你就是个傻子……”
呼延锦的字,只有花荞会叫,而且是她心里,充满着对他依恋的时候,这他知道。
“如果这真的是传染病,就更要让官府早做应对,否则不仅是这两家,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南皮县、整个河间府都会被感染。”
呼延锦舀出一勺水,慢慢倒出一条水柱,让花荞把手冲洗干净,然后花荞再来帮他倒水洗手。两个人都不说话,可心里却满是爱与被爱的幸福。
外面的雷雨已经过去了,到处是大冲刷过的干净与清新。可天也黑了,他们并不打算走,明天还要找大夫来好好查查,只能找地方投宿。
“我不留你们了,这里只有我一个,家里又有丧事,没法接待你们。”
“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留在家里吃什么?”花荞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一下子家人全都没了,忍不住关心的问道。
“我叫林小四,”丧服青年指指堆在墙边的一堆麻青菜说:“我看家里还有不少麻青,也有白米,我这两天就对付着吃点。”
这种麻青菜和别的白菜不同,它是长筒形的,颜色也比其他白菜颜色更深绿些。在京师漕河一带时有人种。
呼延锦点点头说:“我们明天会去找大夫,给张大娘他们看看,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我妹妹、弟弟发病的时候,村里的巫医就已经来看过了,就是他说,我家这是遭了报应……”
林小四突然闭了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呼延锦扫了他一眼,也没有追问他,回头对阿瓜说:“村里没大夫,你明天拿我的名帖,到南皮县衙去请。”
小高回来了,他已经找了一家愿意让他们投宿的人家,那家人也开始为他们准备饭菜。
几个人离开了林家。
他们投宿的人家也在这条主街旁边,主家也姓林,他一边给呼延锦他们上菜,一边说:“你们是过客,就不要沾那些脏东西,他家是遭了报应,脏东西才找上门来的。”
“遭报应?”他们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花荞忍不住又好奇了一下。